偌大的房間裡,水聲滴滴入耳,緩慢安靜。
何鬱費力擡起眼皮,模糊間看到自己的正上方似乎是潮一塊幹一塊滿目蒼夷的天花板。
“啪”,從天花板的斑駁處又掉落一滴水珠,剛好滴進在她的眼裡,冰涼的觸感讓她承受不住的閉住眼睛,同時清晰的認識到自己還活着。
這是哪裡?如果自己獲救,不應該是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嗎?何鬱覺得全身都不能動彈,只能微顫手指,感覺到了同樣冰冷的地板,才明白自己居然是躺在地上。
顯然這裡不是醫院,她緩了好久纔再次睜開眼睛,視線終於恢復了一點明亮,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低微的呻吟,她轉過頭一看,身邊居然躺着一個皮膚白皙的小男孩,他背向何鬱躺着,髮絲遮住看不清五官。
何鬱費力的動了動身子,想要直起身,卻發現完全做不到,但是自己身上能感覺到沒有任何束縛,既然不是外力作用,那就是被下藥了。
室內溫度很低,何鬱閉上眼睛打算靜心思考,沒多一會牙齒都止不住打顫。
究竟是誰這樣對待一個出了車禍急需搶救的瀕死者?她咬牙慢慢的支起手臂一點,訝異自己除了吃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難道自己竟毫髮無傷?
手擡到眼前,她就發現了匪夷所思的事情,面前這隻屬於自己的手居然那麼小,而且很明顯佈滿長期勞作留下的薄繭,絕對不是自己定期保養的那隻明顯細嫩很多的手。
迷惑間,她聽見外面傳來一個粗獷男音的低語:“豪哥,人呆在裡面會凍壞的,反正剛纔也把繩子解開了,要不我再找牀被子給蓋上,畢竟兩個孩子也是富家子弟。”
另一個男聲帶着不耐煩的匪氣:“我們的任務就是看住人。只要死不了,你管那麼多幹啥,吃飽了撐的?”
“可老大說人不能出了差錯,萬一——”
“萬一個屁,怎麼那麼多話!”叫豪哥的男人粗聲打斷,“你還想不想掙這筆錢回去給你老孃看病了,想掙就聽我的,我們只要看住人等老大拿到贖金就行了。你不清楚裡面關的是誰,也不知道是誰想綁架,只是被叫來幫忙的,知道嗎?我們是爲了生計,別他媽再心軟,要怪就怪有錢人錢多招恨,到時候分到錢咱立馬走人,遠離這些是非。”
何鬱越聽越震驚,這對話傳遞進來的信息爲什麼越聽越耳熟,難道……她再次看了看身邊躺着的男孩,努力舉起一隻手,用力把對方的臉扳過來一點,熟悉但稚嫩許多的長相映入眼簾,她的眼淚瞬間開始爭先恐後的流出來,果然是柯予嚴,和她有着孽緣般開始的男人。
何鬱凝視着對方的臉龐,無聲落淚,同時開始確認自己也許是重生了,還是重生回十二歲的時候。
她一面不敢置信,一面又覺得四周環境越看越熟悉,應該是當年囚禁他們倆的遠郊的一所廢棄老房子。
她緩緩的深呼吸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要他們和當初一樣被人解救,她一定要讓柯予嚴警醒起來,杜絕任何沾染毒品的可能性,這一生好好地活着,想到這她開始拼命回憶上一世的情況。
當時她剛知道自己除了已逝的母親外還有一個有錢的外公,懵懂着就被人帶到外公家裡,看見一臉威嚴和冷淡的老人正打量自己,雖害怕但還存着親近之心,但隨後卻被外公嚴厲的告知說他沒有女兒,自己只是收養在他唯一已故兒子名下的養女,所以從此以後只能叫他爺爺,不準叫外公。
她對親人的期待全部落空,接下來在那個家裡過的自然是謹慎機械,每天面對的就是被安排的滿滿的課程。在學校裡也明顯不合羣,越發的沉默寡言,在一次堅持要獨自回家的路上被打暈,醒來才知道自己被綁架了,同樣被綁的還有與何家世交的柯家的小孩。
何鬱扯出一抹苦笑,那時自己再倔強也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壓根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被綁架,又發現手機和隨身物件都早就被搜刮走,沒有任何可以聯繫到外界的方式。
在忐忑無助中只能在原地發抖哭泣,又思及爺爺不喜自己,可能不會管自己的死活,更是害怕。
柯予嚴也只比她大兩歲,當時卻比她冷靜多了,他可能是之前有過此類的經歷,所以很平靜的安慰着她。
所幸後來他們被警察救出來,案件了結後回去,還得到了爺爺的重重訓斥,她現在也能清晰地記起來那句話:“沒有自保能力就別耍任性,再有下次就取消你繼承人的資格,我不需要會惹麻煩的人來添亂。”
絕情到讓人麻木,可能從那天開始她就知道,只有努力成爲繼承人,才能向爺爺證明自己的存在。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在人前流過眼淚示過弱。
何鬱被外面的咳嗽聲自思緒中驚醒,她迅速回神,記得這之後很快就會有人因爲初步交涉不順回來,對他們惱羞成怒的施暴,柯予嚴還盡力把她護在身下,結果比她傷的更重,回去住院了幾個月之久。
她還要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的煎熬嗎?這次又讓她眼睜睜的看着柯予嚴因爲自己受傷嗎?
這場綁架案也是柯予嚴被她纏上的開端吧,之後她就把他放在了心上,毫無保留的把所有曾經無望的期待強加在他身上,希望他可以愛自己,就像他不加思考就可以保護自己一樣,結果卻只換來一段慘淡的短暫婚姻,也給柯予嚴帶來了那樣的痛苦境遇。
重活一世,何鬱突然頓悟,她最大的問題就是總想着別人可以救贖自己,可以讓自己得到愛。
爲什麼她就不能試着依賴自己一次,自我救贖呢?也許冥冥中安排她重走這一遭,就是要讓她明白,自己生命的重量,只能靠自己去承受,別人替代不了。
何鬱遲疑片刻,眼神逐漸堅定起來,她決定不再像前世一樣只能無助等待,而是自己想辦法逃出去,不讓柯予嚴遭受更大的傷害。
目前要做的就是先把柯予嚴喚醒。何鬱的身體漸漸恢復知覺,她撐着身後的一把破椅子慢慢跪坐起來,吃力的把柯予嚴稍顯瘦弱的身體抱在懷裡,用冰冷的小手拍打着他的臉頰,另一隻手微微摩擦着他的身體各處,祈求產生點熱度。
她的力氣本來就小,還使不上幾成,堅持了幾分鐘柯予嚴還沒有清醒的跡象,她有些惶恐,她有限的記憶裡,前世柯予嚴最初就是醒着的,沒有昏睡這麼久的印象,這次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不同,不會是提前遭受了什麼折磨吧。
她越想越害怕,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制了。她把他放下,翻了翻他的全身也沒見到什麼明顯的傷口,臉上也只有幾道黑黑的髒痕。
正在這時,似乎是因爲感受到臉上有幾點微熱溫度,嘴脣凍得發紫的小男孩艱難的睜開了眼睛,何鬱感覺到動靜,立馬爬到他眼前,把他再次抱在懷裡,在他耳邊低喚道:“柯予嚴,柯予嚴,可以聽到我說話嗎,有哪裡難受嗎?”
對方只是哼了兩聲,然後發出一個類似於“冷”的呻吟,然後眼神開始迷茫,似乎搞不清自己的狀況。
她見他有些清醒了,就繼續在他耳邊把大體情況說了一下,他暫時還不能說話,但是眼神裡的變化還是讓何鬱稍微鬆口氣,心裡也充斥着敬佩之意——這麼小遇到如此危險的事情,只是除了眼神變動稍許之外毫無懼色,這個男人還是從小就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依賴的氣魄。
又過了幾分鐘,柯予嚴終於可以有大的動作了,他輕輕的站起來環顧四周,站到何鬱身邊蹙眉思考起來,他示意何鬱儘量不要說話,兩個人用手勢比劃了一番,初步達成了共同脫逃的統一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