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庵建在深山之中,順着外婆家門前的那條河一路往上,漸漸變成了溪流,山路都是大塊的石頭鋪就,蜿蜒而上,到達庵上時,已是上午十點。
跟着外婆在主殿裡上完香,便被帶到了一側的偏殿。偏殿之上,是面目慈善的觀音像。秦方白依言跪在蒲團上,一臉虔誠。
蘇無恙竟也覺得內心無比平靜,和這個男人擁有一個共同的孩子,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秦方白拜完側首看她,微微笑了一下。蘇無恙慌忙移開了視線,在觀音像前磕起頭來。
兩人並肩自偏殿出來,蘇無恙的手被大掌裹住,他低沉的聲音響在耳側:“心誠就好,沒有必要磕得那麼用力,額頭都紅了。”
蘇無恙用力掙開他,氣呼呼的往一邊去了,男人嘴角微揚着,竟覺得這山中美景無與倫比。
拜完觀音像,外婆說要去還願,讓她們四處走走,呆會兒在山前集合。蘇無恙因着秦方白方纔的打趣,心裡極不痛快,一路往山頂上爬。
男人緊隨其後,兩人站在山顛,將整座北莊小鎮盡收於眼底。
山風呼嘯,將他的風衣衣襬吹得獵獵作響,那雙漆黑的眸子,默默注視着遠方。蘇無恙偶爾側首,便想到了歲月靜好這個詞。
一個月之後,她應該不會再想離婚罷?不知怎麼,這個念頭就閃現在了腦海,她慌忙別開頭去,後腦已被掌住,他的氣息抵在她的鼻間,男人溫熱的指腹劃過額際,將她的發理順在耳頰邊,拇指摩梭過她的臉頰,聲音略微低啞:“我想吻你。”
蘇無恙促不及防。他如果就那麼吻下來了,她也就不躲不避,可哪有人要吻人之前,還特地打聲招呼的?
蘇無恙動了動,但沒掙開。他脣蓋了下來。比早上的那個吻更加熾烈,更加勢不可擋。
他含着她的脣吮吸,靈巧的撬開她的防守,攻城掠地。
風,陽光,空氣,她所有一切都被掠奪,聽不見風聲,他的身體比陽光更溫暖,她的呼吸被掠奪,她腦子空白一片,依附着他,任由他引領着飛向未知宇宙。
他終於肯放過她的脣,呼吸纏繞着她的呼吸微微喘息。
當一切靜止,山顛之上靜謐異常,能聽見兩人頻率一致的心跳。他沒再放開她,將人擁在懷裡,感受着懷抱充盈的滿足感。
從山顛下來,蘇無恙一直低着頭,她的手始終被他攥在掌心裡,掌心相對。還是秦方白先出的聲:“去許個願吧。”
許願池裡有很多銅幣,池畔的山石上也嵌了許多。有北莊本地的婦人過來許願,背對着山石,將銅幣往後拋。若能剛好不滑落在地,則欣喜不已,說菩薩顯靈。若滑落在地,則重新再拋,如此往復,直到銅幣落在山石之上不再滑落爲止。
她的猶豫看在他眼裡,男人笑:“既然拿不定主意,就兩邊都許吧。”
他將銅幣遞到她的掌心,蘇無恙怔怔的,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許什麼樣的願望。
“沒有什麼想要的?”秦方白問。
蘇無恙想了想,點頭道:“我希望外婆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無災無難。”
蘇無恙學着婦人的模樣,將銅幣合在掌心裡,虔誠的默唸,而後用力將銅幣拋向池中,濺起小簇水花,彷彿還能聽見銅幣和其他銅幣相撞的聲音。
她欣喜的跳起來:“一定會靈的,一定會靈的。”
他又遞了一枚給她,指向池畔的山石。蘇無恙想了想,仍如方纔一般,將銅幣合在掌心裡,虔誠的默唸完,背對着山石用力一拋。
銅幣自最上面的坡上滑下來,在漸平的坡上微微一滯,由於慣性及銅幣光滑的表面,最終自山石上墜落下來。
蘇無恙怔在當地,表情肅穆。
“沒有關係,心誠則靈。”秦方白安慰着,上前將銅幣拾起,放到她的掌心。
她又扔了一次,仍然滑下來了。
秦方白再撿回來,她再扔了一次,仍然沒能留在上面。
她將銅幣收在手心裡,轉身要走。秦方白攔着她:“我幫你!”
蘇無恙搖頭,將銅幣攥得極緊。秦方白好笑道:“等我許完。”也學了她的樣子,將銅幣拋向池裡和山石,他的運氣比較好,也或者他許的願並沒有那麼貪心,銅幣牢牢的嵌在山石上,沒有滑落。
他快步追上她,攥着她的手,那枚銅幣還在她的掌心裡,硌着他的指尖。
看不得她低頭頭沉默的走,拉住她的手往胸前一帶,看着她的眸子道:“事在人爲,許了什麼願,我幫你實現。”
她站定,擡頭仰望着他。許久之後默然搖頭。她該怎麼說呢?或許她不該許這樣的願望?或許是鄭揚並不希望她最終屬於別人而左右了她許願的結果?
她許的願望是:如果這輩子不是孤獨終老,她希望陪伴她的,會是身旁的這個男人!
許願沒有成功,眼前的男人不會陪她終老,與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
她移開視線,淡淡搖頭:“我希望鄭揚能復活,可是菩薩沒有答應。”
手上一鬆,男人覆住她的大掌挪開,他看向遠方,眉目沉靜。
“恙恙,阿白!”外婆朝他們招手:“這邊的平安符很靈,剛剛開過光,去求一個,能保平安。”
蘇無恙跟着外婆去了,秦方白站在外面沒有動。看着女人嬌小的身影,他揉了揉眉心。
蘇無恙在外婆的嘮叨下求了兩個,一個給自己,一個遞給了秦方白。
回去路上,秦方白將平安符掛在了車上。
回樂市後,秦方白出差了一段時間。蘇無恙偶爾想起那天在山顛的那個吻,以及那個三次不能成功的許願,偶爾的心生惆悵。
半個月後,連着下了幾場凍雨。蘇無恙窩在被子裡打噴嚏,就聽見車子開進庭院的聲音。
她掙扎着爬起來,甚至還記得往脣上抹了點脣彩,跑出房間,就見高大的男人進了門,他的身側,還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玲瓏有致的女子。
楊姨迎上前去:“先生可回來了,這兩天天氣變化大,夫人感冒了,一直不見好。”
秦方白出差這段時間,一次電話都沒有打回來過。蘇無恙想,他估計忙,可卻料不到,他是忙着和別的女人……既然決定不要開始,那就這樣吧。她爲什麼還抹脣彩?她是傻了吧?
“沒看醫生?”秦方白擡頭,就和站在樓上的蘇無恙視線撞了個正着,楊姨也看見了,驚道:“夫人怎麼穿這麼少就跑出來了?”
秦方白眉頭微皺,擡步就要上樓,胳膊被挽住,袁娜娜嬌軟的聲音響起:“秦總……”
蘇無恙閉了閉眼,轉身回房去了。
她拿紙巾狠擦着嘴脣,不知道是在擦上面的脣彩,還是在擦秦方白曾經在她脣上留下的印跡。
門被推開,楊姨進來張羅着讓她上牀歇着,蘇無恙聽話的上了牀,被子扯過頭頂。
她不知道爲什麼心會這樣堵着,很不適,很想發脾氣,很想摔東西,很想吵架。明明,她不該那麼在乎的,不是麼?明明,她還想一個月後就抽身離開的,不是麼?
“先生……”蘇無恙聽見楊姨的聲音,想就那樣躺着一動不動,卻還是掀開被子,半坐起來,以着她最平靜的狀態跟他打招呼:“回來了。”
秦方白打量着她的神色,微微點頭:“生病怎麼不看醫生?”
“以爲沒有多嚴重,一拖就這樣了,明天就去看。”蘇無恙鼻音很重,張着嘴呼吸。脣彩被她擦了,看上去有些蒼白。
“夫人不懂得照顧自己,楊姨你也不懂嗎?”秦方白莫名就生了氣:“你不知道葉醫生的電話?不記得徐玲的電話?不知道送她去醫院?”
楊姨算是秦方白這裡的老人了,從他一個人住到這邊開始,就照顧着他的飲食起居,平時秦方白雖然淡漠,對她還算尊敬,哪曾這樣大聲的對她說過話?
立即就低着頭道:“是,先生,我馬上給葉醫生打電話!”
楊姨出去之後,蘇無恙笑了笑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懂得照顧自己,是我不願意請醫生來,也是我不願意讓她打給徐玲,更是我不願意去醫院的,你何必責怪楊姨?”
她喘了兩口氣又道:“秦先生十天半個月不回來,回來就在我面前拿楊姨撒氣,看來是我妨礙到你們了。”
她掀開被子下地,自衣櫥裡拖出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一件連同衣架往箱子裡塞,因着感冒流鼻涕,鼻子和眼圈都有點紅,倔強之中透着點點的委屈和柔弱。
秦方白嘆了口氣,奪過她的箱子蓋上,放回衣櫥裡,將人打橫抱起擱到了牀上:“生病就好好躺着,折騰什麼?”
“是我在折騰嗎?”蘇無恙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或許是因着感冒難受,整個人都變得很不好,她想再說些什麼,想就這樣不顧一切的和他吵一架,卻發現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便只倔強的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