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容是在醫院“病逝”的,舒家請人看過日子,說當天下午火化,她的靈魂能夠儘早昇天,遁入輪迴。
這些說法,不過是舒景容爲釣安倩回國的藉口罷了。
舒景容需要速戰速決,琳琳還在醫院,她耗費不起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也不希望讓安倩再多舒心的活上一天兩天。
舒景容的火化,只有少數親屬參加。舒夢舒雁容一身黑的出現在墓園,沈逸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貼。
這天下了雨,雨絲十分細密纏綿。
舒夢和舒雁容戀戀不捨的離開之後,項嘉樹在墓前呆到很晚。
很久不曾流淚,在舒景容的墓前,他卻完全控制不住。
他以爲得知她的死訊之後,確認她永久的離開他之後,他也會就此死去。可事實卻是,他仍然活得好好的,只一顆心已然疼到麻木。
傍晚雨下得越發急了,孫遠的車停在山腳,韓澤越不肯讓任何人陪同,拄着柺杖艱難的走到舒景容的墓前。
墓前落着黑色的大傘,項嘉樹跪在雨裡,雨水將他的發打溼,溼淋淋的自額頭淌下來,眼眶溼潤着,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韓澤越沒有喊他,徑直在舒景容墓前蹲下。
他十分平靜的將雨傘擱在一邊,之後,雙手開始刨土。
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想見她最後一面,可是沒有能夠。舒宅不讓他見,舒家人徑直送她去火化,彷彿對她全無留戀。
他的雙手十分用力,墓園的土因着下過雨而變得鬆軟,以至於被她挖開了些。
新土被雨水沖刷,流向項嘉樹。他像終於從夢中驚醒了一般,猛的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韓澤越,揪住他的衣領,硬實的拳頭擊了過去。
韓澤越沒有防備,行動不便,加之蹲着,這一拳直接將他打趴在地。
項嘉樹這一拳用力十分兇狠,以至於韓澤越嘴角現出了一抹血跡。
韓澤越對舒景容愧疚,對項嘉樹卻並不見得虧欠,他擦了擦嘴角,一雙佈滿血絲的眸子掃視着他,剛要掙扎而起,項嘉樹第二拳已然到了。
他只來得及往旁滾了滾,項嘉樹那一拳落了空。
雨狂泄而下。
兩道同樣高大的身影扭打在一起。
彼此都需要一個情緒渲泄的出口,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
孫遠在墓園外左等右等不見人,進到墓園才發現,韓澤越和項嘉樹都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項嘉樹指着韓澤越:“你是景容最愛的人,最後也是害她含恨而終的人。你從來沒有好好的待過她,如今她入土爲安,你休想再打擾。再有,韓澤越,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對你手軟!我們的兄弟情份,到此爲止!”
韓澤越嘲諷的扯了扯嘴角,躺在雨水裡,仰望着天空。如果可以,他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可他哭不出來,眼睛乾涸的,沒有半滴淚。
項嘉樹的兄弟情,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那句“入土爲安”,他躺在雨水裡,感覺左胸房已經停止了跳動。
韓澤越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不過三天的功夫,他就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殺伐決斷,毫不留情。
安氏和韓氏藉着他的私事進行的股價打壓,孫遠和張亞東他們已然做出了一些公關應對,舒景容的事情之後,他不曾急於對媒體說明,而是徑直制定出了反擊計劃。
孫遠和張亞東去執行,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冷酷的勾起薄脣,誰策劃的這一切,誰讓舒景容含恨而終,他必定會讓誰付出代價。
等安氏和韓氏付出代價之後,最該付出代價的他自己,也會有他的歸宿。
安倩是在三天之後回的國。安甜對她說,舒景容死了,韓澤越也像要瘋了,這時候,如果安倩守在他身邊,趁虛而入,等他慢慢的恢復過來,必定會感念安倩的好。
安甜說得沒錯,安倩回來了。
舒景容的“死”訊在祥城鬧得沸沸揚揚,安倩作爲“小三”,在祥城的聲譽很不好。爲了扭轉形象,安倩第一時間召開了記者發佈會,澄清她和韓澤越的關係,只是普通朋友。
記者爲舒景容抱不平:“如果是普通朋友,兩人出遊,何至於不能對舒景容言明?”
安倩大方溫婉:“主要是擔心她會亂想。愛情裡的女人總是容易患得患失。”
“有人猜測,這是安氏和韓氏爲反擊啓思的攻勢而做出的策略,安小姐你怎麼看?”
“不瞞大家說,我和越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但我們畢竟曾經夫妻三年,不可否認,他對我存在着極大的吸引力,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
“安小姐這麼說,是在變相承認你插足舒景容和韓澤越之間?”
“不不不,不能這麼理解。我對越如何,和我們如何,沒有關係。我喜歡他是我的事,他拿我當普通朋友,我也緊守着普通朋友的分寸。這次的事,純粹是巧合。”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爲一個巧合,景容庸人自擾,最後逼死了自己?”這道聲音十分冷厲,項嘉樹不知幾時竟到了發佈會現場,舒景容去世之後,他把自己鎖在房子裡,三天三夜都沒有出門。
安甜拿舒景容的照片威脅他,項嘉樹不爲所動。
安甜不敢逼得太急,況且舒景容已死,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說服項嘉樹,一時間也沒將他逼得太緊。
“韓先生。”媒體將焦點對準了他:“舒景容在醫院病逝時,韓先生跪在她的病牀前傷心欲絕,但據我們所知,韓先生和安甜小姐婚期已定……”
“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項嘉樹向來是個溫溫潤潤的人,對媒體對任何人也都客氣有加,像這般說話不講情面,還是第一次,至少在媒體面前是第一次。可他毫不在意,只緊緊的盯着臺上的安倩:“安小姐,請你回答。”
安倩臉色變了變,在桌案之下飛快的編輯了一條微信,讓安甜立即趕到現場。
確認發送之後,她擡起頭來:“舒小姐的死,我也很抱歉。但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安倩戲演得不錯,人前大大方方,說這話時,帶了一抹惹人憐的柔弱味兒,人羣裡便有記者在說項嘉樹咄咄逼人。
項嘉樹的確就是咄咄逼人:“如果真像安小姐所說,從傳出你們的照片到景容病發住院,這中間隔着的時間並不短,你打個電話需要十幾二十個小時?”
“當時我在飛往佛羅倫薩的飛機上,祥城發生的一切,我並不知情。如果我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和越買同一班機票。”
安倩和項嘉樹在對峙,不多時,安甜就趕了過來。
她一出現,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
安甜的穿着,向來浮誇,但這次出現,卻十分低調,只穿一件黑色的連衣裙,看上去乖巧懂事。
她從人羣裡走來,對項嘉樹道:“澤希,景容走了,我們也很難過。你別這樣。”
安甜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分大度且善解人意,媒體對她一陣猛拍。
項嘉樹眉頭緊皺,一雙冷厲的眸子掃向安甜:“這次的事件,無論安倩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可否認,她的行爲對景容造成了傷害,她欠景容一句‘對不起’!”
安倩起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望向天空:“如果我說這句對不起,能讓逝者安息,能讓你心裡更好受的話,我說也沒有什麼關係。”她微微頓了頓:“但如果有人借題發揮,想用這樣的一件緋聞,逼得啓思停手的話,由我說對不起,就有些不太合理了。”
安倩反將一軍,項嘉樹扯着嘴角,冷嘲一聲。
次日的報道,標題各式各樣,主題卻大同小異。
韓澤越看着那一摞新鮮出爐的報紙,眉頭微皺。
孫遠立即會意:“我跟各媒體再重申一遍,日後不許再在任何一家媒體上,看到嫂子的名字。”
韓澤越揮了揮手,將報紙擱置在一邊,讓李成開車去了醫院。
琳琳的情況已然穩定了,她清醒過來之後,轉入了普通病房,韓澤越每天都會花一多半的時間在醫院陪她。
小女孩剛剛進行過心臟移植,身體仍舊十分虛弱,韓澤越對她極盡耐心,彷彿想要把對舒景容的愛和愧疚,都透由琳琳來達成。
琳琳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好幾次醒過來,都是韓澤越陪在牀沿,她下意識的詢問舒景容的下落。
韓澤越皺着眉,看向窗外。許久才緩緩道:“媽媽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她還會回來嗎?”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問得十分認真。
韓澤越被問住,沉默了半晌道:“我想,會吧。”
他多希望再見她一面,哪怕夢裡回來看他一眼。
“可是,隔壁病房的曹阿姨說,我媽媽死了,是真的嗎?”琳琳問:“死就是永遠都不能見到對嗎?爸爸你從來沒有騙過我,你說媽媽還會回來,她就一定會回來的,對不對?”
韓澤越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他一本正經的看着小姑娘:“以後,爸爸代替媽媽來愛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