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被踢翻後發出劇烈的聲響,在靜寂的夜裡讓人聽了心慌。
韓澤越幾步邁過去,顧不得椅子的阻礙,往前一撲,長臂抓住了她的病號服。
病號服發出嘶啦一聲響,男人瞳眸驟張,身子下探,抓住了她的一隻腳。
舒景容失重,吊在半空!
她扭頭看向半個身子探在窗外的男人,眉目間閃過一些一解,隨後腳往後蹬,試圖擺脫他的鉗制。
但他的大掌就像一把鐵鉗,牢牢的鉗住她的腳踝。因着她往後蹬的力道,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搖擺得厲害,他勉力抓住窗框,纔算穩定了身形,用了力氣將她的身子往上提。
舒景容越發不配合,踢騰得更加厲害,伴隨着煩怒不安的吼聲:“你放開我!”
韓澤越拉不住她,整個身子已探出窗外,只用了腳勾着窗櫺。
用腳勾着把兩人帶上去的可能性實在太小,此時夜深人靜,即便引人來救他也未必能堅持到救援到來。
因着舒景容的喊鬧,已經有人關注到了這裡出現的狀況,樓下的燈也亮了起來,有人探出頭來。
韓澤越判斷着形勢,朝樓下探出頭來的那位道:“麻煩你,把窗戶開到最大,然後退到一邊!”
他判斷着形勢,他帶着舒景容跳入樓下窗戶應該是能做到的。
對方猶豫了片刻,問他要不要幫忙接着舒景容。
韓澤越拒絕了,他不放心把她交給任何一個人!
他對舒景容道:“我不會讓你死!舒景容,你別以爲這樣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要是活不了,我大不了也就這樣跟着你去,到地下,我也折磨你!”
他說得陰森可怖,舒景容扭頭看他,趁着她分心的工夫,韓澤越深吸口氣,默數了一二三,鬆了勾住窗櫺的腳,兩人自由落體的速度非常快,他只來得及一手抓住樓下的窗戶,另一手仍然緊緊的攥住舒景容的腳踝。
樓下病房的人過來幫忙,舒景容被拉扯上來的過程十分費力,她一度不配合,踢騰着,給救援增加了不小的負擔。
但好歹是兩人都平安的落地了。
韓澤越用大衣裹了舒景容,抱在懷裡,一面跟病房的人道謝,一面將人抱到了樓上。
舒景容在冷風了吹了這一小會兒工夫,渾身已經冰冷,被他用大衣裹着,仍然能聽見牙齒打顫的聲音。
韓澤越將她放在牀上,將空調開到最暖,她仍然渾身發抖。
他沒有馬上上牀去抱她。他站在牀沿打量她,陰影籠在她的身上,他緩緩啓脣,一字一句道:“舒景容,我最後說一次。你別再試圖用傷害自己來逃離我!沒有用!”
他倒了杯熱茶塞進她手裡:“這次我當你鬧脾氣,再有下次,我讓舒家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舒景容終於緩緩回神,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他,最後什麼都沒說,將杯子擱在桌子上,躺了下去,被子蒙過了頭頂。
她沒再做任何失去理智的事,甚至乖巧得有些過份。吃飯穿衣做檢查,打針吃藥,樣樣都十分配合。她眼神空洞,沒有半點神采。
韓澤越連着數天沒去公司,孫遠將他要處理過目的文件統統搬到了醫院。他坐在病房裡批閱文件,她坐在牀頭髮呆,眼神盯着一個地方,能一兩個小時不眨一次眼。
韓澤越找醫生詢問,醫生說有抑鬱傾向,讓他注意開導她。
韓澤越很清楚,他不是能開導她的那個人。在她眼裡,他不只是陌生人,更是殺子仇人。他萬般不願意,給項嘉樹打了電話。
兩人在醫院旁邊的一間咖啡廳面對面而坐,韓澤越面前擱着一盞咖啡,起初氤氳着溫熱的香氣,之後就變得冰冷,滿滿一杯,沒有啜一口。
他擡頭看着對面和他長相幾分相似的男人,聲音低沉而沙啞:“幫我照顧她!”
項嘉樹十分意外,他擡起頭來,沒有捕捉到韓澤越眼裡的神情。
他面前的咖啡也冷了,還是端起喝了一口,冷了的咖啡口感十分不好,苦澀,沒有任何的香味可言。
“你終於肯放手了。”
“我們的婚姻關係還在。”
“我不是她的心藥,醫不了她。”
“幫我看着她就好。”
兩人第一次平心靜氣的談話,關於一個女人。
項嘉樹轉了話題:“聽說你最近動作有點大。”
“看好你的韓氏就行。”韓澤越拿了大衣起身離去。他沒回病房,直接去了嘉譽。
下午有股東大會,他脫了外套走進總裁辦公室,嘴角勾了一抹冷戾的笑。
項嘉樹自病房門看進去,舒景容怔怔的坐在牀上,面前的被子上放着一本兒童繪本,她的目光卻沒有落在繪本上,而是盯着門旁邊的窗戶,彷彿那裡有值得研究的東西。可仔細分辨,她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研究的成份,更甚至,她的眼神是渙散的,沒有任何的焦距。
她愛韓澤越愛了這麼多年,這次被他逼着拿掉了孩子,又遇舒家多事之秋,即便是再怎麼堅強的一個人,只怕也很難承受。
項嘉樹走近她,輕聲的叫她的名字:“景容。”
舒景容沒有反應,項嘉樹靠近了些:“景容。”
女人有一點點反應,她微微側過頭來:“嘉樹?你去哪兒了?我等你等好久。”
項嘉樹略微一怔,隨即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的笑道:“我這不是來了?”
項嘉樹的氣質和韓澤越完全不同,他溫柔和煦,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在這寒冬裡,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舒景容也拉了拉嘴角:“我肚子不舒服,脹脹的,你買的紅糖水呢。”
項嘉樹心裡吃驚,面上不動聲色:“買回家了,回去之後煮紅糖姜水給你喝。”
舒景容掀了被子:“那我們回去吧,這裡味道實在難聞。”
她挽着項嘉樹的手臂往外走,一面道:“早上那節臨牀課我沒去聽,估計這學期要掛科了。”
項嘉樹按了按她的手背:“放心,我幫你補習。”
項嘉樹給她辦了出院手續,帶她回自己的公寓。舒景容裹緊大衣,打量着這間公寓:“項嘉樹,你發財了?還買房了?”
項嘉樹笑着道:“你說的,不想實習的時候住在醫院。我就買了這裡,你馬上就畢業了……”
“不對不對,你不是去美國了嗎?”她皺着眉頭,雙手捧住頭:“我怎麼這麼凌亂?”
“你累了,先去睡會兒。”他推着她回房,一面給韓澤越打電話。
彼時韓澤越正在開股東大會,議程是罷免韓澤越的職務,由黃詩安接任。
但進行到一半,劉董事手機震了一下,看完信息後大驚失色,附在黃詩安耳邊低語了一聲,黃詩安也立即變了臉色。
擡頭看向在座的各位股東,每人都在看手機,顯然都在同一時間收到了同樣的訊息。
衆人面面相覷,主位右側第一位的韓澤越對在座衆人的表現毫不意外,他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諸位,自今天起,嘉譽集團將從祥城的歷史上徹底消失!”
衆人均大吃一驚,黃詩安怒拍桌子:“韓澤越,你說什麼?”
“舅舅不必如此激動。”他緩緩的掃過衆人:“嘉譽集團的股份被稀釋,由紫光風投盡數吸入。舅舅,您之前急於想做出成績,投資的好幾個項目都有紫光的介入。很不巧,紫光的法人是我。”
“不可能!”黃詩安氣極敗壞:“你不可能有資金購入嘉譽的股份!”
“看來舅舅對我的實力摸得很清楚!”韓澤越走到他的身旁:“過程如何我無須在這裡一一向諸位透露,最終的結果就是,嘉譽從今天起,不復存在!稍候將會召開記者發佈會,當然,大家原來持有的嘉譽的股份並不會減少,相反,還會隨着啓思集團的股價升值而升值。”
衆人難以理解的看着他,實在鬧不明白,早幾年他做出成績的時候,黃老爺子要將嘉譽交給他打理,並將他持有的三成股份讓渡給他被拒絕,而如今,他卻做出這種事來,這中間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但對於各位董事們來說,只要韓澤越給他們帶來的產出能大於他們的投入,能讓他們賺錢就好了,至於賺錢的是嘉譽還是啓思,他們一概不管。
門被破開,黃老爺子拄着柺杖進來,柺杖敲在地上,發出篤篤的聲響,他指着韓澤越:“你這隻白眼狼,爲了個女人,你……”
韓澤越的手機便在這時候響起,他沒有接黃老爺子的話,邊往外走邊接起電話:“她怎麼了?”
項嘉樹會給他打電話,只有可能和舒景容有關。
“她的精神不太正常。”項嘉樹皺着眉頭:“你見過精神科醫生了嗎?”
“什麼意思?”他聲音冰冷,乘總裁專用電梯到地下車庫,上車後一面講電話,一面將車開了出去。
“她認得我,但話題以大學時的背景爲主。”項嘉樹頓了頓道:“有沒有可能,因刺激過度,她選擇性的遺忘了畢業之後的事情?”
韓澤越握着方向盤的雙手緊了緊,她選擇遺忘後面那些經歷,是因爲後面的經歷對她來說太過痛苦,還是因爲項嘉樹給過她的溫暖讓她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