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天越來越熱,衣裳漸薄。
皇城京師,天子腳下,東大街與西大街相對,一樣繁華。
西大街有家酒樓。名喚天下第一樓,牌匾乃皇帝御筆親題,自此後是賓客盈門滾滾財源不斷絕。
望着那天下第一樓的牌匾,司空珏一邊嘖嘖一邊指着牌匾道:“好看麼?你說這字兒好看麼?”
隨從苦笑着臉:“這聖上的字當然是好看的啊……”
“想聽真話。”
“太子爺您可饒了奴才吧。”
司空珏撇了撇嘴,從窗邊走回桌旁。
這是在天下第一樓對街的一間小酒樓裡,名氣自然比不過第一樓,但這裡的酒卻是難得珍品,太子司空珏平日裡出來消遣,不能明目張膽往第一樓裡走,也怕碰上皇帝的人,於是只得屈居在這間小酒樓裡,看着天下第一樓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獨自生着悶氣。
“你去看看,人怎麼還不來?”司空珏等來等去,皺起眉十分焦急。隨從領命。不一會兒就帶了一人上來。
司空珏起身相迎:“哎呦江先生真是許久未見啊……”
江無恙一襲素雅白衣,一副病容,與司空珏行禮。
司空珏對他十分關切:“江先生這怎麼臉色十分不好?是身體抱恙?”
“我名爲無恙,自是不大生病的,只是昨夜未休息好罷了。”江無恙淡然一笑。
能取得司空珏的信任,與江無恙的身份是分不開的。江南名商,可想而知目光應多敏銳。
先是攀上了爽朗好客的杜涯樓,進而認識侯府二少,發現這二少奪爵位不成。又只好將目光放回杜涯樓身上,最後終於得見太子殿下,爲他出謀劃策幾次後已成入幕之賓。
此番來京,江無恙沒有要走的打算。因此籌謀多日,做足了準備纔來見司空珏。
“是不是住的地方不好?我在惠王府附近有一處別院,先生如不嫌棄,就住在那裡吧。今後見面……也好便宜些。”
就在司空珏想着該如何應對江無恙的拒絕時,只聽對面的他笑道:“不嫌棄不嫌棄。”
司空珏:“……”
江無恙與司空珏下樓,坐馬車去往別院。車伕要打惠王府門前過,被司空珏呵斥了。
“不從那邊走,繞路走。”
江無恙聞言笑了笑:“殿下似乎對惠王成見頗深?”
“我最看不得他道貌岸然的樣兒!”司空珏以前有什麼說什麼,是吃了不少虧。自從江無恙成爲他門客後,使他免遭了許多禍患,替他避過諸多陷阱。自此後表面上謹言慎行,但骨子裡還是改不掉這毛病。
馬車繞路而走,江無恙用扇子掀開窗口上布簾往外看,在惠王府後門處過的時候。看到一個嫩綠身影,突然皺了皺眉。
“他那破地方有什麼可看的。”司空珏深感不滿。
江無恙挑起嘴角微笑:“當然是看到了好東西……”
這笑容看得司空珏心裡發毛,一瞬間還忘了問他是看到了什麼。
沒過多久,二人下了馬車,正對別院大門。司空珏讓貼身侍衛在大門口等着,與江無恙二人進了別院。
是清閒僻靜的地方。
江無恙心想,自己即將住在這裡,怎麼有一種被金屋藏嬌的錯覺?
再一看司空珏那笑着的模樣,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從方纔先生就一直不對勁啊?”司空珏領着江無恙往會客的大堂走,還想着給他介紹這出自大師手筆的園林,誰知道江無恙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司空珏更加好奇了。
江無恙環顧四周,神色凝重,隨後看着司空珏,長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是壞事。”
“什麼?”司空珏一臉期待。
“我在惠王府門前,看見了一個丫鬟……那個丫鬟。是鍾丞相的千金身邊的那個。”
“鍾丞相的千金……”司空珏呢喃着,隨後猛地一拍大腿:“那不就是安國侯夫人嗎?”
江無恙凝重地點了點頭。
司空珏也不是傻的,這安國侯府與惠王府素來沒什麼深厚交情,侯夫人的丫鬟鬼鬼祟祟地還從後門走,其中多半有事。
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機會了。
司空珏的眼睛都亮了,興奮的火苗在一竄一竄,激動地先抱了一下江無恙,放開他的時候,江無恙的表情有些微妙。
“先生這可是我們的機會啊!”司空珏忙道:“你先等等我,我去去就來。”隨後到門口吩咐人仔細盯着點惠王府的情況,查清惠王最近都喜歡去哪兒,如果遇見了丫鬟之類的一定要盯緊之類,就又回到了府中去找江無恙。
二人相對而坐。
江無恙神情依舊凝重,司空珏倒是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兒,喜不自勝地道:“先生您怎麼還是這個臉色啊?難道這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兒?”
“不確定。”江無恙索性將話說開:“我們假設,惠王和侯夫人真的有私情,殿下該當如何?”
“還能怎麼辦?到父皇面前告他啊!揭發他的無恥面目!他這傢伙天天說是不喜聲色不尋花問柳,誰知道背地裡都做什麼勾當?這回若是真讓我抓到了證據,我肯定要讓他好看!”
江無恙心想的是,這會不會是惠王或者謝遠舟設下的圈套,就等着自己眼前這隻大肥狼得意忘形地往裡跳。
“鐘相不是站在您這一邊的麼?太子殿下大可先按兵不動,去相府探探情況,卻不能打草驚蛇,待我們抓到了證據,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了……”江無恙笑:“惠王這些年深受皇帝喜愛,即便出了這麼大事,如不聲張,聖上是不會拿他如何的,最多是冷落幾個月。所以說要想真的以此扳倒惠王,還需要好好謀劃纔是。”
司空珏聞言先是憤慨,最後重重嘆了口氣,攥緊了江無恙放在桌上的手:“一切還是靠先生了。”
江無恙的表情又是微變。
將一些細軟收拾好搬到別院裡,又讓人們將此收拾好了,江無恙便在此住了下來。雖說司空珏貪圖享樂,但這別院卻未見奢靡鋪張,環境清幽素雅,倒是個宴客的好地方。
望着那一溪流水,江無恙突然想到江沉雪的那張臉。
他已經知道那不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師秋荷了。原本的喜悅還沒過多久,竟然又被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打散。
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
那雲淡風輕的語調。
她說:“我就快死了呀。”
如同一聲驚雷,劈得江無恙是徹夜未眠。
可是……謝遠舟那裡已經開始有多動靜了,就算不想牽扯其中,也不能獨善其身。這京師的風雲已經開始起了,再來不及收手。
請發揮自己僅剩的力量吧,師姑娘。江無恙閉上眼,在心裡默默道。
風雲乍起,司空珏確認了那個出現在惠王府後的丫鬟就是鍾纖穠身旁的大丫鬟司禮,中途還截獲了司禮傳的信。
此時,司空珏手中正是那散發香氣的信箋,娟秀字體寫道:“月圓之時,望於聞香閣中小聚。”
司空珏看到這簡直要笑死過去,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將信又交給屬下,噙着笑道:“去把這封信原封不動地放回丫鬟身邊,讓那丫鬟醒來後接着去送信,一定要確保她將信送到纔回,聽到了嗎?”
在司禮送信的時候打暈她,果然搜到了東西。司空珏喜悅過後多留了個心眼,又匆匆趕往別院處找江無恙商議。以樂餘弟。
江無恙沉聲道:“先去看看,不要急於聲張,說不定這是圈套,早等你上鉤。”
“我也是這般想的。”
萬一自己貿然地帶着父皇一起來捉姦,結果什麼都沒有,肯定還要被父皇大罵一頓。更何況誣告親兄弟這事兒……可不是鬧着玩的,再牽扯上安國侯府,自己這下場可想而知啊。
一步錯,滿盤輸。司空珏慎重地走着自己的每一步,只想在父皇駕崩之前自己還能穩坐儲君寶座。若有兄弟不讓他如願,他也不能讓他們痛快!
“呵,司空璧,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