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雲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接着，顧中天尚有些虛弱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如今這件事你已經鬧得是闔府皆知了，難道還嫌不夠嗎？且不說文家不答應這門親事，便是雲貴妃娘娘在宮裡頭的日子也艱難得很，你這樣做，豈不是讓雲貴妃娘娘落下話柄？”
文氏卻好不死心，“可老爺，婕姐兒她是您的親生女兒啊，我知道當初送雲貴妃娘娘進宮的事兒，雲貴妃娘娘和您心裡都不舒坦，若能夠要雲貴妃娘娘解氣，這件事事成之後我與她下跪道歉都可以……我只是巴望着咱們的女兒好啊……”
“這件事你不必再說了，我也不會與雲貴妃娘娘提起這件事的。”顧中天的聲音很是篤定。
顧初雲這才擡腳走了進去，正好瞧見文氏的嘴巴動了動，一副不放棄的模樣，可見着她來了，只上前請安道：“雲貴妃娘娘安好。”
顧初雲點點頭，只道：“老爺身子好些了沒？”
顧中天臉上浮現了星星點點的笑意，輕聲道：“託貴妃娘娘的福，如今身子已經好多了，方纔仲大夫已經來過了，說是再過幾日便能下牀走動了，想必再過上幾個月就能夠大好了。”
文氏只捏着帕子在一旁抹眼淚，更是不住衝着顧中天使眼色。
可顧中天卻像是沒看見似的，只道：“聽說皇上昨兒又派人送東西給貴妃娘娘了，足見皇上的用心，我聽說太后娘娘有意爲皇上選秀，若真的如此，貴妃娘娘還是多在皇上身上費些心思的好……我聽說皇上素來喜歡話本子，前段時間我派人蒐羅了些，到時候貴妃娘娘回宮的時候一併帶回去便是了。”
顧初雲自然笑着說好。
不過是剛說了幾句話，顧婕便從外頭闖了進來，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顧初雲自然是知道這是爲什麼，只笑着告辭了。
不過是剛出門，玉螢就又送來了一樁驚天秘聞，“……娘娘，奴婢聽說這英國公有意將他們家嫡出大姑娘嫁給張居之的嫡次孫，還說兩家已經偷偷定了親，就等着張家請了媒人上門提親了。”
程婉秋要嫁給張居之的嫡次孫？
若沒有之前程婉秋在宮裡頭的那番表白，顧初雲興許還會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但如今？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更叫她覺得不解的是，張居之不向來自詡張家是清貴之家嗎？如今又是幫着孫兒張羅娶魏成武的女兒，又是幫着孫兒張羅娶程婉秋，這分明就是要在朝堂之上爭一席之位的意思啊！
只是這件事她還沒有想明白，文家二太太便又來了，只說幫着顧婕找了一門好親事，這人乃是她的庶出侄兒，雖是庶出，但她孃家那門楣配顧家的嫡出女也是沒什麼不妥的。
這話，是文家二太太派人傳給文氏聽的，連面兒都沒露，只提着東西來找顧初雲了。
文家二太太不是個諂媚的，憑藉着文家和她孃家那家世，她也不需要對任何人諂媚，如今只淡淡道：“原先倒是我誤會雲貴妃娘娘了，今兒我來這兒一則是因之前的事情與您道個歉，二來則是謝謝您，若您真的答應請皇上賜婚，只怕我這個當孃的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說着說着，這眼中又泛起了幾分水汽，想起這些日子，簡直像是做夢似的。
顧初雲含笑道：“二舅母實在是客氣了，您何來道歉這一說？當初也是我不知道實情，要不然壓根就不會答應太太的，好在如今事情都已經弄清楚了……倒是您那邊，怕是有些麻煩，這文家外祖母是極疼太太的，連婕姐兒都跟着看重起來，若因爲這件事遷怒到您身上來，只怕您以後的日子不大好過。”
文家二太太只搖搖頭，道：“說老太太糊塗，她也不是頂糊塗的人，就算是再疼婕姐兒，到底也越不過我們家那五小子去，我們家五小子也當着老太太的面說了，他實在是不喜歡婕姐兒，若老太太真的要做這個主，那老太太不是幫了婕姐兒，是害了婕姐兒！”
“就連我們家那向來孝順的老爺也忍不住勸了老太太幾句，要不然老太太哪裡肯鬆口？這老太太退了一步，我自然也要退一步的，這想要幫婕姐兒找一門好親事，我沒這個功夫，婕姐兒也沒這個能耐，好在我求了我們家大嫂一通，她這才鬆口肯讓婕姐兒嫁到我孃家去……雖說只是個庶子，但我們家的規矩在那兒，只說男子四十無子方能納妾，我那大嫂又是個好相與的，婕姐兒嫁去了，不會受委屈的。”
這是她做的最大的退步了，若是文氏真的不答應，那她也沒法子。
說曹操曹操到，她這話音剛落下，文氏便提着裙子走進來，走的是氣喘吁吁，嘴裡更是說道：“二嫂，你連我們之間這點情分都不放在心裡了嗎？就算是真的不願意婕姐兒嫁過去，也不用這般噁心人罷？”說到底，她還是懷揣着幾分希望的。
文氏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今兒我就將話明明白白撂在這兒，想要婕姐兒嫁給我們家那五小子，除非我死了。”
“只有我幫婕姐兒說的這門親事，也是我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幫着婕姐兒求的，若是你不願意，我待會兒就回絕了老太太去，我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是你自己不承情罷了！”
語氣是難得的堅定。
文氏倒是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動了動，這話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說出口。
文家二太太實在是不想和她同處一室，只與顧初雲告辭了一聲，轉身便要走。
可文氏卻開口道：“二嫂，你等等，這件事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文家二太太腳下的步子頓了頓。
好一會，文氏纔開口道：“這門親事，我答應。”
“可這件事，太太還是問問婕姐兒的意思好，萬一婕姐兒有了心上人，那該如何是好？”顧初雲只覺得文家二太太是個好人，所以才提醒了這麼一句。
要不然等着到時候這兩人的親事定下來，顧婕死活不同意，那文氏便真的將文家二太太給坑慘了，這文家二太太之所以在文家腰桿子挺得直直的，那是因爲身後還有孃家撐腰了，若得罪了孃家，且不說她孃家介不介意這件事，就文家二太太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到時候顧家也會跟着蒙羞。
文氏卻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雲貴妃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古以來兒女親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我這個當孃的還會害自己女兒不成？”
語氣很是不善，顯然怪上了顧初雲不肯請皇上賜婚！
文家二太太也道：“依你們家婕姐兒那性子，到底對這門親事滿不滿意，實在是難說……這件事你還是問問婕姐兒的意思好，若婕姐兒也同意了，待會兒我回去便寫信告訴我嫂子，趁早將這門親事定下來。”
文氏狐疑的看了一眼顧初雲，只覺得她話中有話。
可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若顧初雲和顧婕是閨中密友，這件事還能想明白些，可兩人向來像仇人似的，就算是顧婕真的有心上人了，哪裡會告訴顧初雲？
定是那顧初雲在文家二太太跟前噁心自己女兒了！
想及此，文氏只吩咐丫鬟將顧婕找來，可誰知道顧婕一來，還未等文氏將話說完，這眼淚便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女兒，女兒……不嫁……”
文氏只以爲她對這門親事不滿意，輕聲道：“那人雖是庶出子，可德行樣貌卻是極爲出衆的，難道娘還會害你不成？別的不說，如今你這年紀大了，看看上門提親的都是些什麼人？要麼是那破落戶，要麼是那上不得檯面的商賈之家，算起來，這門親事算是最好的了！”
該求的，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如今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顧婕的眼淚掉的愈發厲害，只拉着文氏的手，哽咽道：“女兒不嫁，死也不嫁，我要一輩子陪着您……”
“傻丫頭！”文氏也跟着紅了眼眶。
文家二太太可沒心情在這兒看着母慈子孝的場面，只淡淡道：“婕姐兒，若是你不同意這門親事，那我便回絕了我嫂子去！”
顧婕點點頭，道：“那就勞煩二舅母了！”意思很明白，還是不同意！
文氏一下子慌了，可好說歹說，顧婕都不鬆口，到了最後，文氏恨不得要給這姑奶奶跪下來了，“……真是糊塗，這姑娘家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就算是捨不得娘，到時候多回來看看便是了，只要你過得好，娘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顧婕的嘴巴動了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若當着她孃的面說實話也就算了，可這兒還有外人在了，若真的說出來了，豈不是惹得人笑話？
還是顧初雲見着這場戲遲遲沒有進展，有些忍不住了，“莫不是婕姐兒有了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