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雲雖只是個姑娘家，但心思向來縝密，交代玉螢一點點查下去，沒出幾日，這消息就已經打探回來了。
仲大夫就算是醫術再高，可終究只是個大夫，又樂善好施得很，平日裡的那些診金都用來給百姓們抓藥了，若不是謝七爺經常派人送銀子去，只怕他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聽到這話，顧初雲只呢喃道：“原來是他……”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的，好端端的仲大夫爲何不肯來顧府了，若不是謝七爺說了什麼，如何會這樣？
只是謝七爺爲何要這樣？
顧初雲想了良久，將一件件事兒都串了起來，倒是愈發覺得不對勁了，若說謝七爺是喜歡自己的，又如何會眼睜睜看着顧中天死？若謝七爺不喜歡自己，那夜的事情，再加上之前謝七爺對自己的諸多幫助，難道都是假的嗎……
想及此，顧初雲只道：“既然仲大夫不肯來，那就再去請。”
玉螢應了一聲也就下去了。
倒是南景勸道：“娘娘，若這件事真的是謝七爺的意思，只怕您也不用瞎忙活了，謝七爺是什麼人物？就算是這次您費勁了心思將仲大夫請過來，若仲大夫不肯盡心盡力，那又有什麼辦法？更何況，這一次老爺的命保不住了，那下一次了，下下次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自家娘娘好不容易和謝七爺關係疏遠了些，若再因爲這件事牽扯上了，只怕真的會出大事兒的！
顧初雲沉吟了好久，才緩緩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除了這一句話，便再無他言。
南景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也不想惹得她更加不痛快，只轉移起話題來了，“……娘娘，原先您不是最愛吃顧府廚子做的水晶雲片糕嗎？方纔那廚房的管事婆子親自送來了一碟子過來，您嚐嚐看？”
當初顧初雲的確是很愛吃這東西的，只是這水晶雲片糕乃是廚娘的拿手菜，這位廚娘可不是一般的廚娘，因爲這一道水晶雲片糕，他們家接連着好幾代人都在顧家當差，當年顧家在金陵的那些廚子帶來的沒幾個，其中便有她一個。
可這水晶雲片糕做起來卻是極爲麻煩的，少說也得兩三個時辰，所以就算是顧初雲之前愛吃，吃到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
如今顧初雲捻了一片喂到嘴裡，卻覺得味道一般，也不知道是這個時候覺得食不知味，還是嘴巴被宮裡頭的御廚給養刁了，“算了，還是你們將這一碟子糕點給分了罷，我實在是吃不下。”
這段時間，她好像胃口一直都很差。
南景只能在心裡長嘆了口氣，該用的法子她都用了，甚至這一碟子水晶雲片糕還是她故意在那廚娘跟前透出幾分話來，那廚房這才忙獻殷勤的。
這一碟子水晶雲片糕就這般被分下去了，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不知道喜的像是什麼似的，畢竟這糕點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着主子吃，有不少人在顧家當差這麼久，卻是連見都沒見過了。
可文氏知道了這消息卻是氣得將滿屋子的茶蠱都摔了，渾身直髮抖，“好一個雲貴妃娘娘，當真是好一個雲貴妃娘娘啊，這可是在打我的臉啊！”
當時王媽媽與她說顧初雲想吃水晶雲片糕的的時候，她哪裡肯叫廚娘入如了顧初雲的願？若不是身邊就按有王媽媽相勸，只怕她依舊會像之前那般一樣對是……如今聽到這話，她哪裡會不生氣？
因爲顧婕的親事，王媽媽曉得她最近心裡煩悶，只能勸道：“怕是雲貴妃娘娘進宮了一段時間，這嘴巴也被養刁了，太太何必與雲貴妃娘娘一般見識了？如今雲貴妃娘娘早已不是當初的雲姑娘了，太太行事之前可不得莽撞啊！”
“不過是個傻子的妃子而已，難道我還日日在她跟前伏低做小不成？”若這個時候顧初雲在文氏跟前，她只怕連給顧初雲兩巴掌都做的出來的，更是冷笑着說道：“莫不是王媽媽也學起那起子奴才了，見着她受皇上寵愛，所以也阿諛奉承起來不成？”
也就是她如今事情多，懶得去管這些事兒，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媽媽莫要忘記了，就算是她顧初雲再受皇上寵愛，也是我手上捏着你們的賣身契，我纔是你們正兒八經的主子。”
王媽媽心中一凜，含笑道：“太太說的這叫哪兒的話？奴婢哪裡會想着投靠雲貴妃娘娘？別的不說，當年雲貴妃娘娘進宮的事兒都有奴婢攙和的一腳，雲貴妃娘娘不恨奴婢都是好的了，哪裡會想着重用奴婢？”
“奴婢這般可不是爲了自己，卻是爲了姐兒的，太太也是知道，光是二舅老爺喜歡五姑娘沒用，若是二舅太太一日不同意姐兒的親事，您就一日不得安生！您忘了，雲貴妃娘娘早已不是當初的雲姑娘了，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了得，姐兒的親事若是能夠說動皇上賜婚，到時候就算是二舅太太心裡不痛快，如何敢說什麼？”
這話說的文氏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半晌才道：“對啊，這個法子我怎麼沒想到？”
頓了頓，她又道：“可因爲之前咱們算計她進宮的事兒，你說她會當咱們的忙嗎？”她記憶中的顧初雲可是一不折不扣的小刺頭兒，只怕要她答應這事兒，懸得很！
王媽媽笑道：“就算是成不成，也總該試一試纔是啊，雲貴妃娘娘才收了老太太那一半的嫁妝，於情於理也不會拒絕了太太的提議纔是……不過奴婢覺得反正雲貴妃娘娘還得在府上住些日子，您不如多費些心，等着到時候也好開口些了……”
文氏覺得她的話十分有道理，便又命那廚娘日日都做一盤水晶雲片糕預備着，萬一顧初雲想吃了，隨時都能將最新鮮的糕點送過去。
至於顧初雲所在院子裡的吃食，便更是顧府中的頭一份了。
顧初雲可沒心思卻理會這些事兒，如今只一心放在了仲大夫身上了，不管玉螢去樂多少次，可從始至終卻是連仲大夫的面都沒見過。
仲大夫的那兩個小書童更是說，若是玉螢再這般糾纏下去的話，仲大夫只能帶着他們歸隱田園了。
玉螢就算是再糊塗，也不敢做那般招人嫌棄的事兒了。
顧初雲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上我便去謝府一趟罷！”
南景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聲，半晌才道：“娘娘可是決定了？”
顧初雲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我和謝七爺有什麼恩恩怨怨都好，始終都是我和他的事情，老爺是無辜的，就算是之前我對他有怨氣，可他都已經病成樂這個模樣，於情於理，我都該去見見謝七爺的。”
這些日子她陪在顧中天身邊，也曾聽聞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兒，這些事兒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顧中天卻是記得清清楚楚，她小時候喜歡吃什麼東西，喜歡什麼樣兒的衣裳，甚至連晚上幾時睡覺，顧中天都能說得上來。
這份疼愛，不像是假的。
南景低低嘆了口氣，猶豫了好一會才道：“若謝七爺以此要挾您，那您該怎麼辦？上一次在竹屋，謝七爺已經對您……”
顧初雲苦笑一聲，道：“那南景，你覺得在我的名節和老爺的性命之間，什麼更重要一些？”更何況如今的自己好像沒有什麼名節可言了。
南景只低頭不說話，她很想說兩者都重要，可天底下哪有這般兩全的事兒？
顧初雲只抓着她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可很多時候事情不是光能用利弊來權衡的，更何況我也不是個傻的，不會任由謝七爺爲所欲爲的，你就放心罷！”
到了晚上，她便帶着南景和玉螢出去了。
這一條路她已經來過一次，這一次再來更是五味雜全，可這一次前來謝家卻是比之前順利不少，好像謝七爺已經預料到她會來似的。
再次站在書房門口，顧初雲深吸一口氣，便緩緩擡腳進去了。
這書房的陳設還是一如之前，謝七爺聽到響動，依舊在提筆寫着什麼，連頭都沒有擡。
顧初雲也不打擾他，只看着燭火的光亮投射到謝七爺臉上，將謝七爺的影子拉的有些長，謝七爺那長長的睫毛更像是小扇子似的，眼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來了。
屋子裡很靜很靜，可顧初雲的心卻從未像今日這般亂過。
等謝七爺一封信寫完了，這纔將狼毫筆放下來，擡頭看向她，淡淡道：“不知道雲貴妃娘娘深夜來訪，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這模樣，極爲鎮定，好像不知道玉螢之前大鬧仲大夫住處似的。
顧初雲也不同他寒暄，只道：“今日我來是爲了顧大人的病，京城之中有位名醫姓仲，樂善好施，可顧府三番五次上門請仲大夫爲顧大人看診，皆被仲大夫拒絕了，我派人查了查，若是沒有差錯的話，這仲大夫應該是您的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