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迎接顧初雲的依舊是和鈴,這和鈴面上帶着幾分悲愴,與顧初雲福了福身子,問了好。
顧初雲點了點頭,輕聲道:“閒來無事,所以想着來四處走走,卻發現我入宮一年多,這兒好像還從未來過,和鈴,你帶我四處走走罷!”
和鈴依言下去了,帶着顧初雲四處轉了轉,更說這株葡萄藤下乃是熙妃娘娘夏日最愛呆的地方,說那一株開的正好的茉莉花乃是熙妃娘娘最愛的花兒,日日都親自澆水……字字句句一點破綻都沒有,好像兩人是親姊妹似的。
顧初雲走得累了,索性在葡萄藤下坐了下來,輕聲道:“和鈴,熙妃死了你快活嗎?”
“什麼?”和鈴只當自己聽岔了,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雲貴妃娘娘您說什麼?”
方纔眼中只帶着幾分訝異,好像並無一分慌亂,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岔了?可她還是覺得和鈴有些不對勁,索性又將方纔的話問了一遍。
和鈴忙跪了下來,聲音之中隱隱又帶了幾分哭腔了,“雲貴妃娘娘,這話可是不能亂說的,奴婢打小跟着熙妃娘娘一併長大,雖熙妃娘娘的性子着實不算好,可對奴婢卻是好的,未進宮的時候,奴婢吃的穿的比老百姓家的姑娘都好上幾分,更別說進了宮……”
“我說的並不是衣食住行!”顧初雲打斷了她的話,看着她那一雙已經通紅的眸子,輕聲道:“我問的是熙妃死了,難道你就沒有一分一毫的快活嗎?與你說實話罷,我有過,我一直覺得人在做天在看,不管你做了什麼,過多少年,老天爺都會還給你的,這老天爺看似會偏愛誰,可對每個人都是差不多的,只看你自己有沒有將這路走岔了。”
和鈴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想着當初熙妃娘娘逼死了春曉之後,那些日子也惴惴不安的,更是時不時在晚上聽到有人在廊下走動的聲音,那裙子掃的青石板沙沙作響,偶爾更是叩門的聲音。
那時她是夜夜守在熙妃娘娘牀榻跟前的,好像也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可饒是再怎麼怕,也只能安慰熙妃娘娘是她多想了,說是天氣熱了,這花草長大太過於茂盛,夜裡又靜謐,風一吹,便有了異響。
可第二天他派了小太監將這院子裡的草木都修剪了一番,甚至連那株要結葡萄的葡萄藤也修了又修,不少開了花的葡萄藤都被剪了,可到了夜裡,還是有異響傳來,主僕兩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可翌日,饒是兩人眼瞼下一片青紫,卻依舊只能裝成沒事兒人似的。
看着她垂眸不語的樣子,顧初雲只輕聲一笑,道:“怎麼不說話了?可是不敢說了?”
“沒有!”和鈴斟酌了又斟酌,半晌才緩緩道:“有件事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這件事怕是和熙妃娘娘的死有些關係。”卻決口不提,熙妃死了,自己到底是快活還是不快活。
顧初雲道:“既然你都開了這個話頭,想必是心中有了打算,暫且說就是了。”
和鈴抿了抿脣,猶豫了好一會,低聲道:“當初您所中的明覺香,乃是熙妃娘娘下的,春曉也是……熙妃娘娘的人。”
“哦?是嗎?”雖是疑惑的語氣,可顧初雲臉上卻是一點都不吃驚。
和鈴原本是打算用這件事來分散顧初雲的注意力的,可如今見了,倒是有些摸不準了,可說出去的話就好像潑出去的水,哪裡有收回來的道理,如今只能硬着頭皮道:“原本這件事只有熙妃娘娘和奴婢曉得的,可奴婢這些日子細細想了這事兒,實在覺得心裡過意不去,索性一五一十與您說了。”
“熙妃娘娘向來與您不對付,原本就想要對您除之而後快,見着您被升爲了貴妃之後,心裡那口氣更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了,所以這纔想出了那樣歹毒的法子來……奴婢知道之後還勸過熙妃娘娘,可熙妃娘娘卻說這件事做的縝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紕漏的,更說若是奴婢再敢說什麼勸誡她的話,將奴婢狠狠打一頓趕出宮去,奴婢只能不敢再說什麼了。”
三言兩語,便是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只是這宮裡頭哪裡有這麼無辜的人啊!
顧初雲嘴角浮現了幾分冷笑來,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個無辜的人呢?你口口聲聲說熙妃乃是當初下毒的幕後兇手,可我倒是不明白,這明覺香又是從哪兒來的了?熙妃入宮的時間不長,只怕是因爲有孃家幫襯,所以才得來這腌臢之物,你說若是你們家那老爺和老夫人知道了你這話,又會作何感想?”
既然熙妃弄不到這東西,那就只能是熙妃孃家送來的了,而熙妃是個蠢笨的,她那爹爹和孃家定是個心思縝密的,自家女兒進宮,所選的隨行伺候的丫鬟定然是忠心耿耿的,光是有衷心還不夠,畢竟這宮裡頭的變數太多,定要把那些個丫鬟的老子娘都留在府中才放心了。
果然,和鈴一聽這話,磕頭如搗蒜,在靜謐的院子裡發出“砰砰”的聲音來,將葡萄藤上的那一隻只鳥兒都給驚走了,“還請雲貴妃娘娘明察,還請雲貴妃娘娘明察啊,奴婢只知道這些事,至於那明覺香的毒是從哪兒來的,奴婢是一點都不知道,但是熙妃娘娘直說要奴婢去延禧宮找個好收買的宮女便是了,那個時候熙妃娘娘手上已經有明覺香了……”
說着說着,她那眼淚像是豆子一般,簌簌落了下來,“奴婢知道自己不該知情不報的,只是奴婢老子娘都還在府裡頭啊……”
若換成了旁人,就衝着這份孝心,顧初雲定會出面保住她的老子娘,可對和鈴,她卻說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既然和鈴的老子娘都在府裡頭,好像和鈴就沒有殺熙妃的動機了。
想了又想,顧初雲只道:“這件事我得與皇后娘娘說說纔是,至於該怎麼說,全憑皇后娘娘做主。”
到時候皇后娘娘是要做好人還是做壞人,那就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和鈴的嘴巴動了動,話到了嘴邊卻是什麼都沒說,不是不想說,卻是不敢說。
等着在那葡萄藤上又坐了一陣,顧初雲才楠楠起身,道:“罷了,本宮得去見見皇后娘娘了,將你這番話與皇后娘娘說一說,看皇后娘娘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話畢,她擡腳就走了。
一出院子門,就見着玉螢侯在門口,忍不住低聲問道:“可是打聽出什麼來了嗎?”
玉螢點了點頭,忙跟在顧初雲的身後,她也不朝着坤寧宮的方向去,只擡腳朝延禧宮走去。
左不過皇后娘娘已經知道這事情的真相了,遲一些說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倒是玉螢打探的這事兒,卻是刻不容緩。
等着一回到延禧宮,南景就將屋子裡的宮女太監都遣了下去,只有三人在了,這玉螢才輕聲道:“娘娘,方纔奴婢偷偷溜到耳房去,找了幾個宮女問了,還真的問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說,怕是因爲春曉的死,熙妃娘娘這些日子脾氣倒是愈發壞了,好端端的就摔東西,旁的宮女見了還能躲一躲,可和鈴是熙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哪裡能躲得開?稍有流露出躲避的意思來,這熙妃娘娘的火氣就更大了,直說和鈴翅膀硬了,將她都不放在眼裡了。”
“有一次,因天上下雨,那小宮女送來的飯菜略有些冷了,熙妃娘娘就將滿桌子的飯菜都掀翻了,恰好和鈴站在一旁,躲都躲不開,那飯菜落了自己一身,卻是連都動都不敢動一下,還能耐着性子安慰熙妃,可誰知道熙妃一個勁兒說有人害死她,任憑和鈴怎麼勸都不肯用飯,主僕二人最後更是抱在一起痛哭,說起來也奇怪,那小宮女說她有好幾次都見着熙妃娘娘抱着和鈴在哭,可誰也不敢上前多問一句……”
顧初雲見了,只冷笑說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們害死了春曉,哪裡有不怕的道理?倒是你那邊,做事可小心?”
熙妃是個大大咧咧的,就她看來,這個和鈴卻是個心思縝密的,要不然方纔也不會和盤托出熙妃下毒的事兒了。
只是若不是心虛,哪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熙妃是幕後之人不假,可若是說起來,那和鈴也算是幫兇了。
玉螢搖搖頭,輕聲道:“怕是沒人瞧出什麼不對勁來,方纔奴婢去耳房的時候直說您素來與熙妃不對付,連着對和鈴也看的不順眼了,直說和鈴之前沒少跟着熙妃排揎咱們,想看看和鈴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好惡心噁心她,再加上奴婢拿出了十兩銀子來,這些個宮女見了,哪裡還有不說的道理?”
熙妃死了,原本伺候熙妃的宮女就像是浮萍似的,連自己要去哪兒伺候都不知道,見了十兩銀子,哪裡有不喜歡的道理?更何況,之前熙妃對她們委實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