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的死一直都像是一根刺兒似的戳在顧初雲的心上,可真的當這件事有眉目了,她卻是一點都不高興,“你覺得熙妃娘娘大大咧咧?可我不這樣覺得,我倒覺得熙妃是個聰明的,你想去年進宮的秀女一共有十多人,在加上之前宮中的主子們,這後宮之中少說也有三十餘人,可又有誰像熙妃這樣得皇后娘娘寵愛?得皇后娘娘偏疼也就罷了,就連每每請安的時候,但凡有熙妃在,太后娘娘都喜笑顏開,這樣的人,你敢說她不聰明?”
“方纔回來的路上我也好好想了想,這六宮之中人人都曉得熙妃與我不對付,可你想一想,哪一次這熙妃身後不是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就算是我與熙妃爭個你死我活,皇后娘娘明面上一碗水端平,可哪次又不是向着熙妃的?若換成了旁人,衆人早就說她心腸狠毒了,宮裡頭卻唯獨只有熙妃,上至太后娘娘,下至到宮女太監,哪一個不說她真性情?要知道,這真性情和自私自利也就一線之隔,到了如今,難道你還覺得她是個沒有心計的嗎?”
這宮裡頭,哪裡有什麼蠢笨的人,就算是真有,只怕早已變成了幽幽白骨,不知道埋到哪兒去了。
南景細細一笑,恍然大悟,低聲道:“娘娘覺得熙妃娘娘是個聰明的?可既然她都這樣聰明瞭,爲何還要親自動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顧初雲笑了笑,道:“她何曾有過親自動手的時候?那盆水仙花是皇后娘娘派人送來的,就連春曉,也是自己懸在房樑上沒的,哪一件事兒和她有關係了?只怕當初水仙花上的明覺香,也是熙妃派了春曉下的,就算真的有人看到春曉死的那日熙妃和她說了話,可單單就憑着這句話,就能定了熙妃的罪?當真是我小瞧了她了。”
“若這樣說來,那玉螢……也是太害了的了,好在玉螢命大,要不然奴婢一定同她拼命!”南景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恨不得這會子就去同熙妃好好理論理論,“這樣一來,好像就沒什麼說不通的了,熙妃孃家雖算不上顯赫,但在京城中卻還是有些權勢的,想要爲難玉螢這樣的小丫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說着,她頓了頓,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可娘娘,咱們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這一切都是咱們的猜測罷了,若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您的話的……”
顧初雲瞥了她一眼,笑道:“要別人相信做什麼?只要這話,皇后娘娘相信就夠了!皇后娘娘這人疑心極重,但一旦相信了誰,只怕就會推心置腹的,譬如喜姑姑、平姑姑還有熙妃,你說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她向來看重的熙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皇后娘娘會如何想?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只怕就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哪裡還需要我做些什麼?”
熙妃娘娘要害她,好,她倒是要看看,得罪了皇后娘娘,熙妃娘娘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對於熙妃娘娘那兒,她壓根就不打算出手,反正有好戲看,那她就帶着玉螢、南景一起好好看戲就是了。
想到就去做了,傍晚的時候顧初雲就帶着一蠱燉的稀爛的血燕粥到了坤寧宮,親手獻給了皇后娘娘,“……臣妾見着皇后娘娘最近臉色不大好,想必是春困了,這宮裡頭不管大事兒小事兒都是要靠您的,實在是不易,所以臣妾就給您送來了這一碗血燕粥,也算是臣妾的心意了。”
直說是她送來的,卻並不說是她做的,她壓根沒打算討好皇后娘娘,也犯不着在這種小事兒上撒謊了!
“雲貴妃有心了。”皇后娘娘點了點頭,喜姑姑就接過了那蠱血燕粥,更是將蓋子揭開了,擱在了皇后娘娘手邊的小案几上。
血燕粥燉了有兩個時辰了,熬的是稀爛,用那銀白色的小勺一挑,哪裡是燕窩,哪裡是湯水都分不出來了,輕輕一嗅,更是一陣甘甜傳來。
就連皇后娘娘都忍不住說道:“平日裡這坤寧宮的小廚房都沒有這般盡心了,這血燕粥一看便叫本宮覺得極有食慾。”
可有食慾歸有食慾,皇后娘娘只是用那小銀勺輕輕攪着,壓根就沒有往嘴裡喂,連做做樣子都沒有。
顧初雲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要真的皇后娘娘用了,那纔是奇怪了,如今只含笑道:“其實今兒臣妾來是有件事要與皇后娘娘說的,說起來,臣妾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道找誰,這才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皇后娘娘眉頭一挑,略有些驚愕了,“雲貴妃還能有什麼事兒求到本宮跟前來?若是本宮沒有記錯的話,打從雲貴妃進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事求本宮了。”
“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臣妾哪裡敢叨擾皇后娘娘?”顧初雲將姿態放得極低,哪怕是低頭沒看皇后娘娘那臉色,也能夠想象的到皇后娘娘心裡是該何其舒坦,罷了,就再讓你舒坦一陣罷,反正也舒坦不了多少日子了,“今兒臣妾與熙妃說了幾句趣話,誰知道熙妃竟聽到心裡去了,就連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了之後,趕過去給熙妃賠不是,熙妃面上雖說不介懷,可這臉上哪裡像是不介懷的樣子?”
“臣妾想着既然都是六宮的姐妹,若是因爲這點小事鬧得不痛快,心裡生了芥蒂也不好,所以纔想請皇后娘娘做箇中間人,幫着臣妾與熙妃說和說和的。”
皇后娘娘得意的臉色沉了沉,不免有些失望,“雲貴妃找本宮就是爲了這件事?”
待她看見顧初雲羞赫點了點頭,才緩緩道:“雖熙妃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可雲貴妃也是知道的,她啊,就算是有天大的怒氣,只怕睡個覺就忘了,哪裡還會放在心裡?叫本宮說,你也犯不着爲了這麼點小事鬧得心裡不舒服,更別將熙妃當成這般小氣的人,傳出去了,指不定旁人怎麼議論了。”
說到底,不管顧初雲這會子怎麼伏低做小,她始終都是向着熙妃娘娘的。
顧初雲卻擡起頭來,有些猶豫道:“只怕臣妾這次是真的惹惱了熙妃罷,方纔臣妾追出去的時候,連着喚了好幾聲熙妃,她都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後來等着臣妾與她在三岔十字路口分開的時候,她懶臉色更是難看得緊,要不然臣妾哪裡會求到皇后娘娘跟前來?”
說着,她更是長長嘆了口氣,說道:“其實臣妾也不過是聽到有人說春曉死的那日,見着熙妃和春曉說了幾句話,臣妾一時才胡謅起來的,本來是說的幾句玩笑話,可卻沒想到事情鬧得這樣打……”
皇后娘娘只覺得太陽穴猛地一跳,就連後面顧初雲說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等她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顧初雲已經喚了她好幾聲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沒事兒罷?”
皇后娘娘搖搖頭,扯出幾分笑來,道:“沒事兒,不過是有些累了。”
顧初雲忙接話,“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拉着皇后娘娘說了這麼久的閒話,不過還是想請皇后娘娘在熙妃跟前說和說和,要不然臣妾這心裡頭實在是有些放不下!”
說着,她自嘲一笑,輕聲道:“當初臣妾雖與熙妃鬧得是雞飛狗跳的,但想着太后娘娘那日說的話有道理,本是宮中姊妹,一起進宮也是種緣分,這以後的幾十年本宮都要日日見到熙妃,若真的鬧得太僵了,誰面子上都不好看了!”
皇后娘娘臉色微微泛白,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雲貴妃就放心罷,這件事本宮一定幫你辦妥的。”
顧初雲這才佯裝做滿心歡喜的走了。
只是等着她一出門,臉上的笑意就淡下來了,瞧着皇后娘娘方纔那臉色,想必已經是開始懷疑起熙妃娘娘來了,接下來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好好等着玉螢回來,再看皇后娘娘和熙妃娘娘倆兒如何狗咬狗。
皇后娘娘身份尊貴不假,只是熙妃娘娘也不像是她表面那樣簡單!
這一點,皇后娘娘也意識到了,如今緊緊抓着太師椅的扶手,抓着腹尖泛白,冷聲道:“喜姑姑,去,將熙妃找來罷!”
喜姑姑腳下的步子沒動,有些不敢相信,“難道皇后娘娘就這般相信了雲貴妃娘娘的話?娘娘可別衝昏了頭腦,自打雲貴妃娘娘進宮以來,何曾對娘娘這般敬重過?莫說是送血燕粥了,就連那平日裡的請安問好也是敷衍了事,娘娘可別因爲雲貴妃娘娘的幾句話,就和熙妃娘娘離了心啊!”
皇后娘娘頓了一頓,道:“你的意思是,雲貴妃這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喜姑姑點了點頭,將小案几上一點都沒動的血燕粥遞給了身旁的宮女,命她倒了,才道:“奴婢覺得是這樣,畢竟如今這宮中娘娘是對雲貴妃娘娘威脅最大的,熙妃娘娘更是將雲貴妃娘娘看作眼中釘肉中刺,若是你們倆鬥起來,只怕雲貴妃娘娘半夜都得笑醒了,娘娘可別上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