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顧初雲都不得不承認，謝七爺的思慮太周全了些，如此更是應付了皇上幾句話，便下去了。
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可她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就這般心中帶着不解回到了延禧宮，只是剛到了門口，這玉螢就迎了出來，“娘娘，娘娘，老爺來了。”
老爺？
顧初雲點點頭，擡腳就朝着裡頭走去，只是剛一進去，雙鬢斑白的顧中天就朝着她跪了下來，嘴裡更是說道：“臣見過雲貴妃娘娘，給雲貴妃娘娘請安了。”
顧中天是誰？是大晏朝正三品的督察院左右副督御史，是京城清流之家顧家的老爺，平日裡是極爲刻板嚴肅的一個人，這個時候卻朝着自己的養女跪了下來。
顧初雲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慌忙道：“顧大人起來罷！”
她記得，南景曾與她說過當初她在顧家的時候也只是喚顧中天一聲老爺的，所以這一聲顧大人想必沒什麼不妥當的。
顧中天這才起身，看向顧初雲的眉眼之中透着幾分歡喜，有些時候一個人的面容可以騙人，但眸子裡透出來的神色卻是騙不了人的，“上次臣見貴妃娘娘的時候，貴妃娘娘還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不知道這段時間貴妃娘娘可還好？”
顧初雲點了點頭，含笑道：“一切都好。”
接下來便是沉默，不是顧初雲寡言，只是對顧中天，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畢竟她從小是在顧府長大，就算是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一個人的性子也不會大變的，若是叫顧中天看出端倪來了可怎麼是好？
顧中天也是滿腹心事，打從他知道顧初雲被封爲貴妃的那一刻，先是震驚，接着便是盛怒，顧初雲雖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從小卻是看的比親生女兒更親，在這個時候，如何能夠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這朝堂上的言官又會說出什麼樣難聽的話來？
只是一看到顧初雲那雙清亮的眸子，顧中天的火氣就褪去了泰半，當初若不是自己，這孩子哪裡會進皇宮受這樣的委屈？
想及此，他深吸一口氣道：“貴妃娘娘，臣有些話想要單獨和您說。”
顧初雲點了點頭，南景便帶着屋子裡的宮女太監都下去了，末了，還不忘將門給闔上。
顧中天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貴妃娘娘，臣……只覺得這一聲貴妃娘娘實在是有些叫不出口，娘娘知不知道就在先前在朝堂之上言官說出了什麼話？可如今皇上卻封您爲貴妃娘娘，只怕這樣一來，娘娘的名聲又保不住了，臣只想問貴妃之位，是娘娘求得皇上，還是有人不懷好意在皇上身邊挑唆！”
言語間，他的眼神之中帶着堅定，顧初雲看的出來，他是疼自己的，小時候外公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自己，面色嚴肅，可眼裡卻滿滿的都是關切，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有些刻板了。
顧初雲輕聲道：“我從未要求皇上封我爲貴妃。”
“那貴妃娘娘可想坐這貴妃之位？”顧中天當真是急了，連規矩都忘了些，“若是娘娘不在意這貴妃之位，那臣就去求一求皇上，畢竟這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流傳出去了，不僅娘娘的名聲難聽，這顧家的名聲也跟着受損！”
原本顧初雲心中還是有幾分暖意的，可如今卻聽出了些不對勁來了，“那顧大人有沒有想過這個貴妃之位在宮中行走會方便許多？最起碼我不用受到皇后娘娘的苛責，不會受到衆人的白眼，還是顧大人覺得，顧家的名聲比我重要許多？”
說着，她淡淡一笑，道：“想必顧大人也知道，我病了一場之後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包括在顧家的那些事，可是不管是南景還是玉螢都說，顧大人是待我極好的，甚至比對顧家的那兩位姑娘都還要好上許多，原先我是相信這話地，可如今，卻是不大相信了。”
她並非顧初雲，所以也不必顧及着顧家的名聲，只求自己過得痛痛快快！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是顧初雲那又如何？當初她的親生父親爲了救顧中天連性命都丟了，顧家還將她送進宮，送到傻皇帝身邊，到底還要她做多少才滿意？
顧中天卻是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臣知道貴妃娘娘心中有怨言，就算是當初貴妃娘娘什麼都不說，臣也知道，貴妃娘娘怪臣，臣實在無話可說，可臣只想告訴貴妃娘娘，既然封貴妃這事不是貴妃娘娘懇求皇上，那定然是有小人在背後授意，惹得朝堂言官紛紛上言誅之，貴妃娘娘要小心纔是啊！”言語之間，帶着幾分顫抖。
他知道，他早該知道，當初用顧初雲換下了自己的小女兒進宮，顧初雲心中是恨的，只是可惜等他發現這一切是個局的時候，已經晚了。
那個時候皇上喜歡顧初雲喜歡得緊，他哪裡還有什麼法子？君命不可違啊！
想及此，他只覺得心頭一陣發酸，縱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了，可每當想及此，他的心像是被刀子剜肉似的，如今強忍着眼中的酸澀，道：“臣，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還請貴妃娘娘在宮中小心，若是有什麼事，只管去找城門口的侍衛劉偉，他會給臣帶話的。”
話畢，他也不等顧初雲說話，轉身就走。
這下子，顧初雲倒是有些弄不懂了，看着顧中天那蒼涼的背影緩緩離開，只覺得自己也有些傷感了，忍不住將南景喚進來，“說說我在顧家時候的日子罷！”
“娘娘，您確定您要聽嗎？”南景卻是有些猶豫。
顧初雲點了點頭，說道：“我要聽，你就說罷！”
南景長長嘆了口氣，這才緩緩說道：“您是在五歲那年被老爺接到顧府的，聽顧府的老人說，那個時候的您不比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不僅臉上一點菜色都沒有，還生的胖乎乎的，窩在老爺懷中，哭的像個淚人兒似的，老爺抱着您去見了太太，說要將您養在府裡頭，當時太太就不大樂意，直說……直說您身份上不得檯面，怕您帶壞了二姑娘，還說就算是您的親生父親因救了老爺而喪命，可將您送到莊子上去，派幾個丫鬟婆子好生照料着就是了，可不管太太說什麼，老爺都不答應。”
“後來您就在顧府住下了，一切的飲食起居都與大姑娘、二姑娘無異，甚至不少稀罕東西，老爺都是先緊着您的，可這樣一來，太太心裡也就更加不舒服了，太太本就對您住在府中不大滿意，久而久之，對您也就沒什麼好臉色了，顧府中的丫鬟婆子也是狗眼看人低的，那些日子就連奴婢都不知道跟着吃了多少苦頭。”
“好在玉螢是個潑辣的，什麼事都去爭，什麼事都是鬧，那些個丫鬟婆子曉得老爺疼您，也不敢將事情鬧大，大姑娘和二姑娘有的，也不敢缺您的了……”
說來說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顧初雲對這些，並不是很感興趣，只問道：“那南景，我問你，你覺得老爺是真的疼我的嗎？”
南景想也不想，就點點頭，“自然是疼您的，莫說是奴婢這樣覺得了，到時候您回去顧府隨隨便便問個人，保準沒誰說老爺不疼您，您是不曉得，老爺爲了您，不知道和太太吵了多少次架，甚至怕太太委屈了您，還專程在他書房不遠處給您修了座小院子，爲的就是能時時刻刻照顧您，不過這倒是方便了玉螢去告狀，每次那些個丫鬟婆子還未反應過來，玉螢就已經撒丫子跑到書房去了。”
當年受的苦現在想起來仍舊會覺得氣憤，可事情到底過去了，她也能夠雲淡風輕地道出來，特別是想着玉螢那潑辣的樣子，甚至還會覺得有有些好笑。
顧初雲不大相信顧中天，可卻是相信南景的，如今卻是忍不住問道：“可當初顧家進宮的原本是二姑娘，怎麼最後卻是我進了宮呢？你說老爺疼我，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南景卻是搖搖頭，道：“當時奴婢和玉螢那幾日都被太太支走了，等着奴婢回來了您入宮的消息已經定下來了，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奴婢不知道，後來問您您也不肯說，奴婢只知道太太和老爺在書房呆了大半日，出來的時候兩人眼眶都是紅的。”
“如今這件事都過去了都快一年了，我聽顧府的人說，因爲這件事，老爺壓根就不與太太講話，就算是平日裡大姑娘回來了，在其中調和一二，老爺的臉色也不好看，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倒是太太一直想給二姑娘找一門好親事，可這一年卻接連碰壁，她們瞧得上的，別人瞧不上二姑娘，瞧得上二姑娘的，太太又瞧不上，叫奴婢說啊，當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了！”
這話一說更是引起了顧初雲的好奇心，看樣子南景是完全不知道的了，那這樣一來，玉螢也勢必不知道，想必只有顧中天和文氏是最清楚的了，看樣子要找個時間去打聽打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