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已經數年沒有來到毓慶宮,昔日的月亮圓門依舊如初,處處彰顯着尊貴,嵐音想起內屋裡那張偌大的沉香龍牀,眸光清寂,低落無語,皇上待太子確實寵愛,無人能及。
不多時,只見太子身着素衣,從內而出,渾身散發着刺鼻的胭脂香味,臉上卻顯露出雍容華貴的神色,低吟道,“良貴人吉祥。”
嵐音淺淺安顏,掩鼻輕咳道,“太子很是忙碌啊。”
太子嘴角上揚,狂妄微笑,“朝中瑣事衆多,我是太子,自然爲皇阿瑪排憂解難,而在這內宮,開枝散葉也是頭等大事。”
嵐音聽着太子虛僞孟浪的話語,內心鄙夷,默默的飲用着熱茶,眼神幽深如夜,“願太子早日如願以償。”
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盞,挑着眉峰,“不知良貴人所來何事?良貴人氣色飽滿,看來良貴人真是好興致,八弟生死未卜,良貴人還有興致來探望本太子。”太子得意忘形,
“我好心奉勸良貴人一句,還是日夜去佛堂爲八弟祈福吧,林太醫並不是神仙,妙手回春的事情,便要看良貴人的心誠不誠了。”
面對太子輕浮焦躁的挑釁,嵐音壓制內心的怒氣,“心誠則靈,八阿哥自然有自己的福氣。”
“良貴人好氣度。”太子眯着鳳眸,威風凜凜。
嵐音吐盡胸中的污濁,淡淡問道,“太子妃怎麼不在?”
“太子妃一早便去慈仁宮陪皇祖母下棋閒聊了,良貴人也可同去。”太子毫不在意。
嵐音緊盯着太子,冷笑道,“既然太子妃不在,天公作美,那今日便索性把事兒挑明。”嵐音盯着太子手指上盈綠的扳指,意蘊深長的講道。
“良貴人這是何意?”太子怒氣氤氳。
“請太子將賑災的銀兩吐出來,不得再謀害八阿哥。”嵐音重拍桌案,茶盞清脆做響。“否則,定會魚死網破。”
毓慶宮內韶光明秀,沉寂飄零,陽光透過硃紅的窗櫺照射到屋內,太子的臉色忽暗忽明,“良貴人此話何意?”
“太子不必再裝糊塗,從多年前東巡歸來後,你聯合皇貴妃刻意陷害我那日起,你我之間早已恩斷義絕。”嵐音的話語,鏗鏘有力。
“哈哈。”太子狂妄大笑,臉色猙獰可怕。
“難道不是嗎?”嵐音咄咄逼人。
“是又如何?良貴人想報復本太子?”太子的眼中冒着殺氣。
“你到底爲何害我?”這一句,嵐音等了多年。
“害你?”太子的額頭泛起青筋,拍案而起,“在盛京老城的關雎宮內,是誰在密謀奪我的太子之位?什麼真情厚意,都是騙人的,你和那些奸人一樣,都是笑裡藏刀,都在謀求我的性命,意圖奪取我的儲君之位。”太子瘋狂的咆哮。
嵐音渾身顫動,內心深深的震撼,沒有想到那夜,太子竟然在門外,他到底聽到了什麼?難道他不但聽到密謀,還看到了花將軍?
嵐音內心翻滾,畢竟事出有因,對不起太子,一時間無言以對。
太子見嵐音理虧無語,情緒更加激動,“我便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要讓世人知道,我纔是太子,我纔是大清未來的主子,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那份忤逆之心。”
嵐音見太子扭曲得陰翳無光的臉龐,想到其剋扣賑災銀兩的罪惡,痛斥道,“你的確是大清的主子,但是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夠資格坐上金鑾殿的那把龍椅嗎?你對得起平陽府的數十萬的百姓嗎?”
“良心,紫禁城中若是都有良心,誰還會活着?”太子瞳色清寂,“我出生在坤寧宮,是皇上的嫡子,誰比我更有資格做太子?良貴人的意思難不成出身寒微的八弟也覬覦皇位嗎?真是癡心妄想,天大的笑話。”
嵐音不動聲色,看來太子並不知曉察哈爾一事,密貴人也並未傾情相告,嵐音打定心思,穩着心神,追問道,
“道亦有道,太子從小有皇上和太皇太后護着,又有忠心母族的宮人貼身侍候,自然強過其他皇子,既然如此一切都尊貴無比,榮光萬里,太子爲何要置平陽府的百姓於不顧,謀害八阿哥。”
“良貴人可不要亂講話,本太子聽不懂良貴人的話。”太子打着太極,目光閃躲。
“太子既然敢爲,便要敢當,這纔是真性情的君子。”嵐音激發着太子的情緒。
“休要敗壞本太子的威名,我定要皇阿瑪治良貴人妖言惑衆之罪。”太子振振有詞。
“鬧到皇上那裡最好,我手中剛好有一份密函,記載着太子貪贓的詳情,到時候請皇上定奪,辨一辨真僞。”嵐音眉眼含笑,隔山敲虎。
“良貴人在威脅本太子嗎?”太子橫眉冷對,殺氣逼人。
嵐音端莊沉靜,步步緊逼,“百密必有一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平陽府賑災銀兩數額巨大,涉及官員極多,如何能做到萬無一失,太子心中自然比我有數。”
“你到底想做什麼?”太子咬着牙根兒,鐵拳緊握。
“吐出賑災銀兩,不得再出手謀害八阿哥。”嵐音毫不畏懼。
太子憤怒得雙眼噴火,卻又無可奈何,一定是大阿哥臨時倒戈,此仇必報,但當務之急?
太子盯着嵐音絕冷的眼神,深知長春宮在皇阿瑪心中的位置,太子躊躇不安,心神不寧,忽而想到清晨時接到平陽府的信函,太子嘴角上揚,不由得滿心歡悅。
太子舒緩着壓在胸口的鬱結,緩緩的講道,“良貴人多年前曾經救過本太子,這次本太子就網開一面,只不過……”太子拉着長音兒。
“只不過什麼?你還想做什麼?”嵐音厭惡的看着太子紈絝無情的神色。
“今日本太子傷心至極,良貴人絲毫不講情面,本太子還能如何?”太子不屑一顧的迴應,“只不過八弟能不能挺過去這一關,便要看天命了。”
“不牢太子費心,太子都身康體健的在毓慶宮享福作樂,八阿哥在平陽府也定會平安歸來。”嵐音凝立,翩然展翼。
“良貴人真是心胸寬廣,好,八弟歸來,本太子必定設宴,爲其慶功。”太子瘋狂大笑,笑聲中帶着絲絲寒意。
嵐音微笑以對,“借太子吉言。”
“本太子要事在身,恕不奉陪,送客。”太子怒髮衝冠,甩動衣袖,揚長而去。
嵐音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倒吸一口冷氣,太子儼然已經羽翼豐滿,便是皇上也要戒備三分。
嵐音沒有回長春宮,而是轉到翊坤宮,畢竟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要互通有無。
“怎麼樣?”宜妃焦急的問道。
嵐音緩緩點頭,“太子已經答應吐出賑災的銀兩,只是這大阿哥?”
“只要太子有所行動,大阿哥必然也不會輕舉妄動,我方纔去鍾粹宮走了一遭。”宜妃眸中帶光,“惠妃冰雪聰明,怎能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
“一切順利,便等着老天的眷顧了。”嵐音潸然淚下,八阿哥仍在病榻之上,性命堪憂。
“孩兒都是額孃的心頭肉,老天定會眷顧咱們這些苦心的額娘。”宜妃同樣悲傷,十一阿哥已經臥牀不起,病情總是不見起色,太醫們唉聲嘆氣,恐怕熬不了太久。
翊坤宮內籠罩着濃郁的哀怨,嘆息聲彼此起伏,淒涼無限。
今年的嚴冬雖然走得極晚,卻始終阻擋不住春天的腳步,和煦的春風和日光驅散了晚冬的微寒。
宮女落霜領着長春宮的宮人晾曬着衣物布絹。
嵐音懶洋洋的依偎在軟榻上,宛如病弱的小貓,無聲無息。
忽聽外面齊聲跪地,“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嵐音睜開睡眼,晃眼的明黃映入眼簾,“皇上萬福金安。”
“嵐兒,別動。”玄燁心疼的抓起嵐音的手。
“這麼冰,怎麼不用手爐。”玄燁柔聲責備。
“皇上,臣妾已經習慣了。”嵐音低沉迴應,身子總是畏寒,尤其是換季時,最爲嚴重,而比起這些,八阿哥的安危更是心頭的羈絆,整日像丟了魂魄一樣,寢食難安。
“嵐兒。”玄燁將嵐音的手捧在胸前。“老天真的開眼了,林太醫立了大功,他找到了治癒瘟疫的方子,八阿哥已經無恙。”
“真的嗎?”嵐音瞪圓雙眼,眼中滿是殷切的期盼,落霜更是淚光點點。
“朕怎麼會騙嵐兒,不但八阿哥無恙,平陽府幾十萬的百姓都無恙啊,林太醫真是英才,朕定會重賞。”玄燁龍顏大悅,金口玉言。
“皇上聖明,那八阿哥何時回京?”嵐音一掃陰霾,神采奕奕。
“裕親王和八阿哥安置好受災的百姓,不出一月便可回京。”玄燁讚譽道,“不愧是朕的阿哥,不畏艱難險阻,是大清的好男兒。”
“都是皇上的恩澤。”嵐音笑意微微,眉宇間的愁雲漸漸散去。
“還是嵐兒教導有方。”玄燁溺愛的大笑,忙碌了數日,終於可以喘口氣,享受片刻的歡愉。
長春宮內喜氣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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