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緩緩擦拭着微紅的雙眸,嚶嚶羞色道,“皇上。”
玄燁心疼的勸慰道,“嵐兒不必傷懷,朕爲你做主。”
嵐音含着眼淚,委屈的講道,“臣妾在世上孤苦伶仃,得上天眷顧,失魂忘記痛楚,誰知皇貴妃翻出叢叢往事,蘭嬤嬤更是火上澆油,臣妾的頭好痛,如此這般,讓臣妾和八阿哥如何顏面立與世上?”
御花園中瞬間變得沉寂,只聽到清風沙沙的聲音,誰也沒有想到皇上會突然出現,也從未見識過嵐音哀婉可人的模樣。
裕親王福全跟隨其後,望着乳孃蘭嬤嬤,心酸驚訝。
玄燁凝坐在宮人備好的錦凳上,招手微笑道,“嵐兒,到朕身邊來,朕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委屈。”
佟佳皇貴妃暗道不妙,皇上口中的聲聲嵐兒,便昭示着,皇上早已知曉嵐音兩次入宮之事,那自己編造的失魂癇症之事?佟佳皇貴妃撇了眼跪在地上的蘭嬤嬤,示意着務必要死抗到底。
蘭嬤嬤此時頗爲躊躇,面對王爺,她如何欺騙?一步步錯,步步錯,後宮之中,獨善其身,簡直是精衛填海的神話。
衆嬪妃個個胸懷激憤,卻不敢表露,嵐兒兩字,已經刺痛了所有人的雙眼。
“皇上,良妹妹入宮數年,恪守宮規,更是受過不少磨難,如今失魂乃是幸事,這兩支無關緊要的籤子,豈不是要了良妹妹的命啊。”通嬪是察言觀色的好手,自然會見風使舵。
“是啊,皇上,良姐姐家門不幸,已經是多年懸案,有什麼比陰陽兩隔更爲淒涼。”定貴人聲嘶力竭。
嵐音借勢跪倒在玄燁面前,輕輕拉拽着暗紋龍袍的衣襟,柔聲輕喚着,“皇上。”嵐音知道,越是柔弱纔會愈加激起皇上的憐愛和心中的悔恨。
玄燁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竟然有人查到了嵐音的身世,冷冽的目光掃向佟佳皇貴妃,她到底知道多少?
福全心中震盪,後宮的手伸出的果然很長。
佟佳皇貴妃被皇上質疑的目光蟄殤,卻不願低下高傲的頭,佟佳氏的格格如何能敗在低賤的辛者庫出身的賤人身上。
神色不明的玄燁俯身將嵐音輕輕拉起,溫柔的安慰着其躁動的心。
沉穩的轉向佟佳皇貴妃,“將那兩支籤子呈上來。”
佟佳皇貴妃忐忑不安的將其呈上。
玄燁拿在手中,盯着籤子上娟秀規則的字跡,眼神幽深不淨。
深情的望向嵐音,篤定的講道,“嵐兒永遠不會騙朕,對不對?”
面對皇上肯定的問話,嵐音心頭一怔,不會欺騙?兩人每日都沉浸在謊言編織的花叢中,何來永遠?世間本無回頭箭,如今只能咬着牙根走下去。嵐音淡淡迴應着玄燁,“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無轉移,蒲草韌如絲。”
“哈哈。”玄燁開懷大笑,只聽清脆之聲,兩支籤子攔腰折斷,落在石子路上。
皇上自幼習武,可左右開弓射箭,文武雙全,龍顏大怒,衆人皆是心驚肉跳。
佟佳皇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衆嬪妃更是掩面震驚。
福全卻沉穩未動,早就想到的場面,皇上必當如此。如今皇上盛年萬代,早已褪去浮躁寡斷,皇天威儀,渾然天成。對於自己心愛執着的女子,自然是呵護備至。
只見玄燁牽着嵐音的手,“良貴人是老天賜給朕的良人,冥冥之中便是如此安排,怎能由爾等尋釁滋事?”
“皇上息怒。”衆嬪妃恭恭敬敬的跪落一地。
玄燁依舊怒火沖天,“人無完人,不必苛求,瑕不掩玉,仍是瑰寶,良貴人縱使千般錯,仍是朕的良貴人。”
嵐音震驚無比,良人瑰寶,敲擊着最柔軟的心底,皇上的手緊緊包容着自己,好似嵌在一起,永不放下。
從未想過皇上會如此公然的袒護自己,只因對自己的一個信字?嵐音低着頭,沉思困惑。望着折斷在地的半支籤子,忽然眼前一亮。
“皇上。”嵐音輕輕撿起半截籤子,“皇上,您看?”
玄燁遲疑的看向嵐音。
福全也隨之側目望去,只見那兩支半截的籤子,內裡的顏色全然不一,一支青白,一支暗黑。福全望向蘭嬤嬤緊皺的眉頭,恍然大悟,上前一步的道,“皇上,這兩支籤子外在相同,卻內藏乾坤,這籤子已經存檔將近十年,自然是風乾暗黑,而這支卻內裡茶白,顯然是刻意造假。”
玄燁驚喜的望去,果然如此,這樣一來,嵐兒的身世還未完全暴露,只是有人故意陷害和猜測?
“嬤嬤,到底怎麼回事?”福全實在不願看到,更不願相信,乳孃參與到後宮紛爭。
“回王爺,老奴句句爲真,那撩牌子的籤子已經被死去的內務府管事銷燬,但良貴人兩次進宮之事,卻是千真萬確。”蘭嬤嬤從福全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傷心不已。無論自己爲誰效力,從未做過半點對王爺不利的事情,都是爲了在後宮中生存下去。
“皇貴妃可有話講?”玄燁盯着佟佳皇貴妃,此刻他才覺得與自己並肩的女子,遠不止表面那般簡單,竟然忘卻了皇貴妃之位如何而來,忘卻了東巡歸來的陷害,藐視皇威,公然挑釁。
“皇上,正如蘭嬤嬤所言,良貴人欺君入宮,這是事實,臣妾只是還原當日的真相,肅清宮闈。”佟佳皇貴妃振振有詞,仰着尊貴的鳳冠,她要在皇上面前,撕開賤人的真面目。
“皇貴妃所言極是,皇上莫要受奸人矇蔽。”敏嬪幫襯着解釋。“良姐姐進宮到底有何目的,到底是不是失魂失憶,都要徹查清楚。”
此事微妙,誰也拿捏不準皇上的心思,衆嬪妃自然不會引火上身,皆都莫不作聲。
嵐音暗吸口冷氣,從皇貴妃深情相望皇上的眼神中,才徹底明白,並非因自己的盛寵,一切皆因情起。只是皇貴妃太過貪婪和天真,自古哪有集寵愛和尊貴爲一身的嬪妃,即使心想事成,位居高位,最後都落入淒涼孤寂,不得善終,月有陰晴圓缺的道理,爲何琢磨不透呢?
“皇上,奴婢有言稟報。”落霜緩緩跪下,清淡而語。
玄燁揮動衣袖,“講。”
“啓稟皇上,主子二次入宮之事,的確是真的,但事出有因,還望皇上明察。”落霜一言,激起千層浪花。
嵐音當然知曉落霜會出賣自己,只是溫婉的看着落霜。
落霜低泣道,“主子失魂以後,早已忘記所有,但奴婢依然記得主子曾經告知的過去,主子的額娘很早便過世,扔下主子和弟弟兩人,繼母入門後,便想將主子送與富賈人家做妾,故而讓主子假意失魂癇症,不得入宮,而那富賈人家嫌棄主子年幼,便駁回了親事,主子更是與力抗爭,不願爲妾,最終繼母無奈,只得在第二年再次送主子入宮,只爲多賺些銀兩補貼家用。主子入宮後,月例銀子從未亂用一分,都是悉數送與家中,蘭嬤嬤應該最爲知曉。”落霜愈加激動,
“主子自從遇到皇上,才脫離苦海,主子出身辛者庫,受盡世人的嘲笑,哪敢還提及這段往事,難道要自討其辱嗎?今日皇貴妃咄咄逼人,誣陷主子失魂欺君,暗藏陰謀禍事。
主子一生無牽無掛,何來陰謀,八阿哥如今更爲懂事,何來禍亂宮闈?皇上今日爲主子劈斷籤子,他日必將又會成爲旁人口中恃寵而驕的話語,皇上,主子在宮中步步驚心,堪爲艱難啊,求皇上恩典,爲主子做主。”落霜真情控訴,淚流滿面。
嵐音眼前一片模糊,落霜所講,字字敲在心坎,進宮多年的哀怨和委屈,道不盡,難講完,只能默默的承受,苦苦煎熬。
深藏在玄燁內心的情感,頃刻迸出,落霜之言的確如此,只恨自己沒有護好心中的愛戀。
望着柔順嬌柔的嵐音,玄燁疼惜道,“着朕口諭,良貴人侍奉朕多年,甚得朕意,頗爲辛勞,晉升爲嬪。”已經等不到八阿哥長大之時,此刻便要讓整個紫禁城都知道,一生最爲在意的人。
“臣妾謝皇上隆恩。”面對皇上的溺愛,嵐音泣不成聲。
“皇上。”佟佳皇貴妃跪地不起,“皇上身爲帝王,卻沉迷後宮一女子,皇祖母在九泉之下,焉能瞑目?”
“放肆。”玄燁大聲斥責。“皇貴妃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臣妾身爲後宮之主,勸誡皇上是臣妾的本分。”佟佳皇貴妃依舊不依不饒,如何能甘心敗在嵐音的手下。
“後宮之主?”玄燁氣惱不已,“皇貴妃以下犯上,降爲貴妃,閉門思過,今日起,由儲秀宮掌後宮事。”
“今日參與陷害良嬪之人,轟出宮去,永世不得入宮。”玄燁重語,嵐兒蒙受多次冤屈,背後之人皆安然無恙,備長其志氣,今日便要殺一儆百。
“皇上,臣妾縱然一死,也要納諫。”佟佳皇貴妃大聲疾呼。
衆嬪妃哪裡會想到皇上竟然懲戒風光無限的佟佳皇貴妃,而坐收漁翁之利的溫僖貴妃,得意洋洋。
皇貴妃本想探底,旁敲側擊,沒想到卻聰明反被聰明誤。嵐音的嬪位能坐幾時呢?不好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