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得到警示的嵐音一驚,太皇太后有事?
只見蘇麻嬤嬤身着厚絨披風,挑簾而入,“良貴人吉祥。”
嵐音急忙委身還禮,“嬤嬤找臣妾何事?”皇上對蘇麻嬤嬤恭敬有加,後宮嬪妃對之以長輩相待。
蘇麻嬤嬤淺笑道,“太皇太后請良貴人去慈寧宮。”
嵐音望着外面飛揚的雪花,知曉慈寧宮定是有要事相商,否則一貫體貼入微的太皇太后斷然不會折騰後宮嬪妃冒雪前往,細心的嵐音見蘇麻嬤嬤睫毛上凝結的濃密冰霜,柔聲喚道,“落霜去取熱巾,爲嬤嬤潤眼。”
接過落霜遞過的溫熱棉巾,蘇麻嬤嬤輕柔的潤着雙眸,東西六宮幾乎已經走遍,只有良貴人如此細心,連聲讚許,“良貴人心思細膩,老奴多謝良貴人。”
嵐音應道,“嬤嬤在宮中威望甚高,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臣妾這便隨嬤嬤一同前往慈寧宮,外面天寒地凍,臣妾還真是想和嬤嬤討一杯熱騰騰的暖口奶茶呢。”
“良貴人喜歡喝,老奴定當準備妥當。”蘇麻嬤嬤笑着回答。
嵐音隨着落霜,與蘇麻嬤嬤一同踩着鬆軟的白雪,消失在天地成一線的宮牆中。
剛邁進慈寧門,便聽到裡面傳出的歡聲笑語,鶯聲環繞。
慈寧宮的大殿上鋪着科爾沁爲恭賀新春而進貢的羊毛花毯,佟佳皇貴妃正飲着香氣四溢的熱茶。便是許久未曾露面的溫僖貴妃也冒着風雪前來,尖尖的下頜,少了幾分凌厲,卻多了幾分陰柔,語調婉轉平緩。
“太皇太后萬福金安,各位姐姐吉祥。”嵐音恭敬的講道。
“平身。”太皇太后慈眉善目,“你本身子骨弱,哀家還讓你前來,還真是哀家的不是了。”
“臣妾不敢。”嵐音頜首微笑。
“宜妃,這人啊,哀家都給你叫全了,你這葫蘆裡的藥,可是要亮出來瞧瞧吧?”太皇太后看向滿面春風得意的宜妃。
宜妃瑰姿媚笑,“謝太皇太后成全,這些時日啊,溫妹妹總是憑白無故的頭暈目眩,服用好多湯藥都不好用,欽天監的官員也講過溫妹妹好似被煞星籠罩,儲秀宮擺了鎮妖之物後,溫妹妹纔有所好轉,臣妾可是心疼啊。”宜妃笑意的望向溫僖貴妃。
溫僖貴妃睜着丹鳳雙眸迴應,“真是對虧宜姐姐相助。”
佟佳皇貴妃嚴肅道,“到底什麼大事,寒雪之日遣衆人來打擾皇祖母的清淨,不要再賣關子了。”
溫妃掩口,“皇貴妃教訓的極是,但此事重大,妹妹,還是你來講吧。”一記眼神過去,郭貴人謹慎的跪倒在地,
“啓稟太皇太后,臣妾在中秋家宴上無意得知順承郡王福晉交與榮姐姐巫術之物,好似是什麼眉山夫子所傳授,在宮外尤爲被百姓傳頌,起初臣妾也並未在意,但近日宮中傳言甚多,便是皇上都講那眉山夫子信徒極多,妖言惑衆,是邪教爲之,臣妾忽然想起此事來,宮中也定有眉山夫子的信徒啊,臣妾怕皇上憂心,才告知家姐,請太皇太后定奪。”
“放肆,本宮是宮中的老人兒,怎能不懂宮裡的規矩,任你信口雌黃?”榮妃雖少了硬氣,卻依然霸氣十足,永壽宮在宮中的勢頭雖一日不如一日,但畢竟自己位居妃位,有三阿哥和三公主倚靠,也爲歹人有所忌憚。
“太皇太后,這宮中傳聞已經數日,皇上如今又對眉山夫子頗爲頭疼,若是咱們這東西六宮的嬪妃也出了信徒,恐是皇上更難以接受啊。”宜妃面色憂慮。
嵐音望向衆人,眉山夫子一事,自己也有耳聞,但因八阿哥試藥,並未在意,如今宜妃和溫僖貴妃又牽扯出榮妃,難道又要迫不及待的出手?
太皇太后長嘆口氣,“好啊,宮中的傳聞,有人認爲是傳聞,有人卻當了真,哀家平生最痛恨這些見不得光的醜事,依舊而爲之,當哀家這個老太婆死了嗎?蘇麻。”太皇太后嗔目,“帶人去東西六宮去搜。”巫術之事害了多少人,如今想起都是陣陣寒意,最爲可憐的便是那被廢掉皇后之位,降爲靜妃的可憐侄女,太皇太后氣憤之極。
嵐音一一掃過衆人,只有僖嬪面露驚色,旁人都是一副自信模樣。拱手道,“太皇太后息怒,流言止於智者,各宮嬪妃皆是提筆安定乾坤的行家,怎能做出愚笨之事?”
榮妃赤紅雙眸,“請蘇麻嬤嬤帶人去搜,以還臣妾清白。”
宜妃笑道,“榮姐姐莫要心慌,臣妾的意思也並不是怪罪榮姐姐,而是擔心眉山夫子妖言惑衆後宮之事,只怕有糊塗的惡人啊。”
榮妃氣憤的沒有多言,纖細的皓腕上泛着青筋。
佟佳皇貴妃平穩的放下手心的小碗,瞄向來勢洶洶的宜妃和郭貴人,她們到底想做什麼?
膽小的敏嬪卻顯露出一閃而過的忐忑神情,溫僖貴妃可憐楚楚的目光中夾雜着得意的奸笑。
雪依舊熙熙攘攘,嵐音覺得虛僞的一切壓在胸口,窒息得喘不過氣來。原來曹嬤嬤所講的爲隨駕出行,來慈寧宮走動的嬪妃,並不是來親近示好,而是在醞釀和揭曉更大的陰謀,意圖打倒身邊所有的對手,而最後勝出,真是一招好棋。
蘇麻嬤嬤帶着一衆宮人神情凝重的返回,托盤中是搜出的一個個血紅猙獰的布偶,身上的布條分別寫着四阿哥、八阿哥、良貴人、溫僖貴妃等人的字樣兒,血腥嚇人。“格格,這些都是從永壽宮、延禧宮和鹹福宮搜出來的。”蘇麻嬤嬤稟告。
“冤枉啊,臣妾冤枉啊。”榮妃撲到在地,委屈傷心。
瞪圓雙眸,看向宜妃,咬牙切齒道,“一定是布貴人那廝陷害。”
敏嬪也是故作驚歎的掩口哭泣,“太皇太后明察,臣妾冤枉。”
僖嬪慌亂的跪下,“太皇太后明察,這是有人刻意陷害。”
太皇太后望着那滿盤污濁之物,敲打着沉香龍杖,瞋斥道,“到底怎麼回事?”
宜妃微微俯身行禮,“太皇太后,溫妹妹的病來的蹊蹺,去的也蹊蹺,一定是這布偶做怪?”衆人將目光都轉向那三個一模一樣寫着溫僖貴妃字條的布偶。“再則四阿哥與八阿哥種痘反覆無常,有悖常規,四阿哥險些喪命,良妹妹身子也一直虛弱,這都是有人暗藏禍心。”
溫僖貴妃一改常態的強硬,滿臉梨花帶淚,“太皇太后,臣妾自幼身子康健,不似家姐那般柔弱,入了宮卻接連臥病在牀,原來是遭人妒忌陷害啊。”
嵐音蹙眉看向寫着自己和八阿哥名字的血紅字跡時,竟有絲恐懼晃過心頭。
“哀家也不曾知曉這眉山夫子一事,但宮中傳聞四起,良貴人講的好,流言止於智者,但那又是什麼?”太皇太后指向托盤中的布偶。“你們都是皇上的嬪妃,怎能如若尋常百姓愚昧無知呢?皇上若得知,令他頭疼的邪教竟已經傳入紫禁城,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信以爲真,是何等傷心極致?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臣妾知罪。”衆嬪妃跪地行禮。
敏嬪顫抖着雙肩,不知所云,佟佳皇貴妃痛恨在心,心中盤算着營救之法。
榮妃拽着太皇太后的彩繡福祿花兒的衣襟,悲傷低泣。
張揚的僖嬪不停的爲自己辯解着,“臣妾冤枉啊。”
“是誰冤枉你啊。”太皇太后氣憤的問道。
“這?”僖嬪無法自圓其講,畢竟鹹福宮平日裡鮮有人去,忽然想起死去的張氏,便嚷道,“一定是良貴人陷害臣妾。”
嵐音一驚,不知僖嬪何意?但穩坐的衆人,卻是一副津津樂道、洗耳恭聽的模樣。
僖嬪喜上眉梢,鼓足氣力的講道,“臣妾居住的鹹福宮偏隅,前幾日那喪門星張氏死了,只有良貴人多次登門拜祭,這纔剛剛平息幾日,便搜出巫術布偶,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臣妾,臣妾可是赫舍裡家的格格,如何能偏信宮中盛傳眉山夫子的胡言亂語,只有卑微之人才信服於此。”僖嬪鄙夷的目光掃向榮妃和敏嬪,“請太皇太后明察。”
“少提赫舍里氏。”太皇太后反駁道,“孝誠皇后可是秉性柔淑,卻可惜紅顏薄命。你可是相差太遠。再則良貴人與你無冤無仇,何必要陷害與你?”
“臣妾不敢與孝誠皇后相比,但此事必與良貴人脫不開關係。”僖嬪又看向佟佳皇貴妃,“良貴人與張氏惜惜相惜,還收留了張氏膝下的宮女翠微,定是因張氏臨終前的亂語和翠微那賤人的假話,對臣妾懷恨在心,張氏去的那夜,良貴人當着皇貴妃的面兒對臣妾便已經出言不遜,皇貴妃可爲臣妾作證。”
佟佳皇貴妃無意的撫着長長的金鞘,“只是幾句鬥嘴之話,算不得什麼,良妹妹入宮尚淺,你這個當姐姐的,本應該以禮相讓,怎能斤斤計較?”深明大義的話語,卻句句偏袒之意。
嵐音內心譏笑小人,竟然顛倒黑白到如此無恥地步,連死人都放過,既然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義。
二更奉上,三更在十二點到十三點之間。古人偏信鬼神天之示警之說,尤其是女子,在許多影片中都曾講過宮中布偶巫術之事,此情節取自發生在康熙二十年著名的朱方旦案,朱方旦,自號二眉道人,假託修煉術,廣招弟子,私刻秘書,宣傳自己是孔子後的聖人,自稱眉山夫子。覈查屬實後,康熙二十一年二月,逮捕朱方旦及主要弟子,列朱方旦“詭立邪說”等罪名,立即斬首。其弟子顧齊宏、陸光旭、翟鳳彩等處以斬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