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身子重,還是先行回去吧,記得回宮後首先要沐浴梳洗,再行與六阿哥親近。”太皇太后仔細囑託。
“臣妾謝太皇太后照拂。”德妃懷着戀戀不捨的情誼,回首看着四阿哥,別歉意的掃過嵐音。
嵐音知曉德妃定是因未替自己求情而心懷愧疚,但此一時彼一時,後宮中的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幫襯自己是恩情,不幫自己是本分,又何必強求?何怪之有?嵐音微笑的安慰道,“德姐姐放心,臣妾必定會好生照料太皇太后和四阿哥,放心回吧,莫熬壞身子。”
“那就一切拜託良妹妹。”德妃柔聲的轉身離去。
此時的佟佳皇貴妃十指相扣,在外室虔誠的叩拜着痘神娘娘和各路神明。
德妃行至佟佳皇貴妃身邊時,那刺耳的賤人二字直入耳內,德妃淺顏俯身行禮,大聲講道,“皇貴妃辛辭,臣妾告退。”
並同樣跪拜在蒲團上,低沉着委婉的語調,緩緩道,“皇貴妃可是要心誠些,莫讓不入流的髒話兒進了痘神娘娘的耳朵裡,如若因此神靈怪罪下來,四阿哥可是性命堪憂啊。”
佟佳皇貴妃怒瞪鳳眸,鐵青臉色。德妃卻淺淺一笑,“皇貴妃還是多拜拜這些神靈吧,四阿哥若真的沒了,宮中指不定還有哪位嬪妃整夜偷哭,那滋味臣妾可是深有體會。”
“四阿哥是你十月懷胎所出。”佟佳皇貴妃痛斥着德妃的狠心。
德妃掩住紅脣,故作驚態,“呦,臣妾險些忘記了,原來臣妾是四阿哥的親生額娘,謝皇貴妃提醒。”
佟佳皇貴妃望着德妃款款離去的身影,氣憤着想要撕碎那張虛僞可惡的嘴臉。
“娘娘,這是喜事啊,今日便是四阿哥的重生之日,從此以後,四阿哥便只有娘娘一位額娘,娘娘犯不上與賤人生氣。”玉鐲堅定的勸慰道。
佟佳皇貴妃微微點頭,閉上雙眼,一遍遍祈求着四阿哥的平安。
嵐音此時在內室中正幫襯着林太醫爲八阿哥取血,一滴滴鮮血流入胭脂水小碗裡,嵐音心疼的握着八阿哥的小手,貼身呵護。
乖巧的八阿哥只哭鬧了一會兒,便安靜平穩下來,爲躁動的衆人,增添幾分喜氣和安慰。
忽聽門外一陣嘈雜,帶着顫動聲音的宮女奮力疾呼,“求太皇太后、皇貴妃爲我家主子做主啊。”
聽着陌生的喊聲,嵐音心驚,太皇太后睜開雙眼,面帶不悅的喊道,“何人在外大聲喧譁?”
佟佳皇貴妃挑簾而入,“回皇祖母,來人是鹹福宮的宮女翠微,庶妃張氏只剩下一口氣了,是不是喚皇上過去瞧瞧?”
嵐音想起前幾日敏嬪所言,這才幾日功夫,張氏竟要去了,聽落霜講這張氏出生江南書香門第,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卻深鎖宮中,哀怨而亡,真是可惜可嘆。
“噢?張氏?”太皇太后憑藉記憶回想着那位委婉可人的漢家女子,那三寸金蓮曾在宮中喧囂許久,卻是紅顏薄命啊。
“你家主子沾染何病?”嵐音不解的問道。
“回良貴人,主子一直重咳不止,幾月前便咳血了。”狼狽的宮女翠微哭泣道。
“癆病?那定不能讓皇上去,皇上朝政繁忙,本便勞累,莫染重症。”佟佳皇貴妃一派尊貴之態。
“啓稟太皇太后,皇貴妃,我家主子是被人謀害,不是癆病,主子盼皇上望眼欲穿,如今只留着一口氣,便想見皇上最後一面,請爲成全主子吧。”跪倒在地的翠微呼喊道。
嵐音挑眉,被人謀害,死者哀怨,爲何不成全呢?
“皇貴妃和良貴人去走一遭吧。”太皇太后遞過安穩的眼神,
“是。”嵐音隨佟佳皇貴妃緩緩離去。
深夜中徐徐涼風,因放心不下八阿哥,便留落霜和曹嬤嬤在痘房照料。嵐音碎步緊隨在佟佳皇貴妃身後,感受着層層霸氣。
鹹福宮與景仁宮、翊坤宮、儲秀宮、長春宮和永壽宮同在坤寧宮的西路,俗稱西六所。
此時正值深夜,個個宮門緊閉,看不出喜怒哀樂,那一方方天地裡,卻隱藏着多少孤寂傷感的淚水。
嵐音剛踏進鹹福門,便見到雕欄玉鳳的側殿紅樑上處處白綾,卻毫無哀色。
僖嬪一副張揚之神情,安坐在竹椅上。“不就是死個漢家的小腳女子,還值得勞煩皇貴妃親自走一趟嗎?”更是輕蔑的眼神瞥向嵐音,“良貴人不老老實實在宮中爲八阿哥祈福唸經,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放肆。”佟佳皇貴妃擺着鳳威,“庶妃張氏曾爲皇上生下二位公主,你能怎能如此無禮?人如今還未亡,你竟掛出白綾,是在催命嗎?”
“滿家的女子就是漢家的奶奶。”僖嬪滿不在乎的狂妄道。“只留一口氣,神仙也無力迴天,臣妾這是未雨綢繆。”
嵐音雖與張氏未曾謀面,卻從僖嬪的歹毒中體會到張氏的悲慘,好一個未雨綢繆,真是聞所未聞。
嵐音語調輕柔卻直奔要害,“先祖入關以來,一直奉行滿漢一家,僖姐姐的話兒如若傳進皇上的耳內,恐是不好。”
僖嬪怒剜嵐音一眼,“良妹妹失了寵,還這般伶牙俐齒,真是令人佩服。”
“好了。”佟佳皇貴妃阻攔斥責。“張氏到底怎麼回事?”
“真是勞皇貴妃費心,都是宮女翠微多事,這漢家女子哪能比得過咱們滿家女子身子康健,沒病時也似無骨的病秧子,更何況染病多日臥牀不起呢,誰知今夜竟要一命嗚呼了。”僖嬪哀聲嘆氣道,“還是臣妾的命不好,住在這被喪門星盯住的鹹福宮,否則早已爲皇上誕下阿哥,哪裡由得低賤卑微之人生下皇子。”
嵐音聽着僖嬪尖酸刻薄的話語,毫不理會的走向側殿。
“不,皇貴妃爲我家主子做主啊,僖嬪娘娘平日裡欺壓主子,頓頓殘羹剩餚,主子病重,竟不準奴婢去請太醫,稍有不順,更是命宮人抽打奴婢。”翠微哭訴,捲起的衣袖下簪痕累累。“僖嬪娘娘見皇上多年不曾臨幸主子,竟動用私刑,主子身子亦有傷痕,請皇貴妃爲我家主子伸冤。”
佟佳皇貴妃面帶驚愕,知道平日裡僖嬪專橫,卻沒想到如此心狠手辣,張氏畢竟受過盛寵,僖嬪如此這般凌厲對待,真是丟盡赫舍裡家和太子的臉面。
“勿要血口噴人,宮人們暗藏歹心,當然要嚴加管教,那張氏自己命薄,如何能怪旁人。”僖嬪反駁怒罵。
在側殿內的嵐音聽得一清二楚,更爲厭惡僖嬪醜惡的嘴臉。
只見屋內簡陋而潔淨,一塵不染,銅燭臺上燃着孤寂的長明油燈,一位面容灰暗的美豔女子,身着工整的淡雅宮裝,梳着漢家女子柳燕飛雲雙鬢,鬢間斜插着一隻通體翠綠的玉簪,毫無聲息的躺在牀前,臉上依稀還掛着兩道淚痕。
顯然,這張氏愛極了皇上,即使死去也要留給皇上最美的容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皇上是否還會記得情竇初開時曾經寵愛的一個漢家女子?
“臣妾衛嵐音參見張姐姐。”嵐音微微欠着身子行禮叩拜。
張氏乾涸的脣瓣兒無聲無息的開啓着,令人揪心不已。
“張姐姐,臣妾爲你去尋皇上,請張姐姐再撐一撐。”嵐音痛心。
張氏的眼中又一次涌出渾濁的淚珠,艱難的擠出二字,“簪,子。”
嵐音會意的從張氏頭上拿下那支翠綠玉簪,才發覺這玉簪傷痕累累,裂紋猶在,能如此拼湊而成,實屬不易。
更柔聲安慰道,“張姐姐放心。”
嵐音匆忙的來到院落中,“皇貴妃,張姐姐一生疾苦,即將人死燈滅,讓她見一見皇上吧。”
佟佳皇貴妃微笑道,“既然良妹妹善心大發,那便去請皇上來吧,本宮已傳太醫爲張氏診病。”
“多謝皇貴妃。”嵐音步步生蓮,獨自一人前往乾清宮。
僖嬪面露得意,譏笑道,“當年張氏欺騙皇上,與皇上恩斷義絕,皇上留她一命活到今日,已經是網開一面,張氏臨死之前竟然依舊不知悔改,真是癡心妄想,讓良貴人去吧,惹得龍顏大怒,觸動逆鱗,可不關旁人的事。”
佟佳皇貴妃對當年之事也略有耳聞,微笑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嵐音哪裡知曉重重之下的陰謀,懷揣着那隻翠綠玉簪,跪在乾清宮外的臺階上,“臣妾有要事拜見皇上。”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皇上仍在挑燈夜讀,守夜的宮人見嵐音到來,急忙進去通傳,不多時,嵐音便踏進縈繞着濃郁提神香氣的大殿之內。
身着明黃內衫的玄燁在暖意的燭光下,渾身籠罩在光暈之中,面帶微笑的望向深夜來訪的嵐音,眼神中帶着汩汩深情。
嵐音刻意迴避着玄燁投來的目光,淡淡哀婉道,“皇上萬福金安。”
玄燁放下手中的古籍,關切的問道,“良貴人前來,所爲何事?”
嵐音雙手奉上那支翠綠的玉簪,“皇上可曾還認得這簪子?”
玄燁觸到那玉簪,臉色瞬間陰暗不明,緊鎖眉峰,溫和的目光轉而幽冷,帶着寒意問道,“良貴人莫要多事。”
此時嵐音的腦中皆是鹹福宮側殿中張氏那張苦苦等待的臉龐,見皇上如此反問,便更爲心急的講道,“皇上可知如今這簪子的主人,已經只剩下一口氣脈,請皇上移步,去見見她吧。”
“放肆。”玄燁鐵青的臉色,憤怒的重拍龍案。
感謝海逸的捧場。今日一更。親們週末愉快噢。下週會多多碼字,多多更新!劇透,張氏的悲慘命運和下場便是一面鏡子,嵐音深受其觸動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