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那通電話以前,我完全不瞭解自己所處的圈子有多髒。
當時,我和後期小姐姐通力合作,好不容易呼哧帶喘地把鄭俊翊扛到牀上,後期小姐姐壓根不給我開口的機會,直接溜掉了。
自覺和鄭俊翊獨處必惹是非,我也顧不上太多,準備趕緊回屋睡覺,誰知身子還沒轉過一半呢,鄭俊翊突然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就一個“清”字。
起初我沒打算接,無奈對方不停爲鄭俊翊瘋狂打Call,鄭俊翊又跟睡死了一樣,不管我怎麼推、怎麼叫,都毫無反應。
怕有急事,我尷尬地替鄭俊翊接起:“不好意思阿,我是鄭俊翊的同事……”
話沒說完,電話那頭的女聲充滿嘲諷地打斷了我:“深更半夜共處一室的同事?”
聽出女人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的含沙射影,我心頭一跳,連忙解釋:“我真是他同事,他喝多了,我才和別的工作人員一起送他回房間的。”
女人笑出了聲:“尹蜜,你還裝什麼裝阿?圈子裡誰不知道,你早和鄭俊翊好上了,跟簡亦凡就差一張離婚證。”
意料之外的,這女人認識我,還知道我和簡亦凡、鄭俊翊的關係。
我的聲音僵凍住了:“你是誰?”
“水幼清。和若煙一樣,都叫了你六年嫂子。只不過,我沒被你老公的基友逼瘋。”女人乾脆地給出答案。
通過“逼瘋”、“嫂子”和姓水三條信息,我準確無誤地判定了她的身份——水懌心的另一個妹妹。
甚至……可能是殺死我孩子的幫兇!
心房像被重擊了一記悶拳,我切齒盈憤地冷冷還擊:“你哥害死了我一個孩子,害我替他擋了一顆子彈,害我沒了六年的記憶,我的人才弄瘋他一個妹妹,已經算對得起他了。”
“你這記憶確實問題挺大,但我沒興趣跟你解釋。我只申明一點,鄭俊翊對你,純粹是想象和迷戀造成的錯覺,他真正離不開的,是我。因爲,他母親剛去世的時候,從街邊撿走他、收留他、給他依靠的是我。是我捧紅他的,是我讓他賺到真金白銀的,是我幫他接近你這個偶像的。”
水幼清似笑非笑地平靜闡述,擺明了要跟我搶男人。
按說我都決定不禍害鄭俊翊了,也達成跟簡亦凡繼續維持婚姻的共識了,不該跟她互懟。
但我的好勝心、自尊心和對水懌心的恨意,讓我不甘在她面前屈居劣勢。
於是,我不服氣地嗆她:“你未免太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合着鄭俊翊辛苦打拼、選秀成名,全是你的功勞?”
“你以爲呢?”水幼清滿不在乎地冷聲嗤笑,字裡行間充斥着鄙夷,“哦……對,差點被你傳染失憶了,忘了你前六年被我和我哥聯合雪藏着,現在也被簡亦凡保護在童話世界呢。今兒我就好好給你講講,鄭俊翊的成名路。”
“鄭俊翊活好得讓你欲罷不能吧?丅面那圈螺旋花環過癮吧?我親自帶他去泰國做的手術!就憑這鑲着瑪瑙珠的丁丁,他擺平了多少女製作人、投資商。當然,男的菊中貴人也不是沒有。”
“其實,他就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男公|關。除了他,羅亞多的是這樣的小鮮肉,選秀出道只是簽下他以後,給他量身定做的包裝形式。我一比一複製孔茜的營銷方案炒他,給他發各種豔壓通稿,壓完小生壓小花,壓完小花罵小花倒貼,把他捧成了今天的亞洲第一美男子。”
“可他倒好,先是爲你廢了我哥鬧進警局,後是爲了跳槽到你身邊退圈……”
“夠了!”我情緒激動地制止她再說下去。
被刺激得渾身發冷,胃裡直噁心,注意力絲毫沒集中停留在那句“爲你廢了我哥鬧進警局”片刻。
我厲聲質問:“資料顯示沒錯的話,鄭俊翊進羅亞那年還是未成年吧?你簽約未成年,還教唆未成年X賄賂,犯法吧?”
水幼清冷然反問:“犯法又怎麼樣?鄭俊翊敢告我麼?他捨得告我麼?好歹我封閉式圈養了他五年,發片、拍戲、上通告形影不離陪着他,別墅、豪車供着他,比他親媽都慣着他。”
“所以呢?你跟我說這麼多,就是在炫耀,你花着你哥從我這騙走的錢買愛情很驕傲?”我難以理解她蜿蜒如大腸的神奇腦回路。
而她似乎覺得我纔不可理喻:“愛情?咱都是昨日開敗的黃花,深海奸透的鹹魚,別裝純,成麼?”
“我就是幫你看明白,鄭俊翊不是你眼裡那個讓萬千少女瘋狂追捧的玄幻傑克蘇。還有,麻煩你替我轉告他,我倆的養成遊戲,得我說結束纔算結束。他和你這段時間,我權當把自行車借你騎了一圈。只要他乖乖回到我身邊,留在你們公司也行,我不管,還可以看在他的份上,不幫我哥撕你了。”
聽完水幼清的話,我簡直刷新了對整個世界的認知。
原來,還真有他們兄妹這種視臉皮如糞土的人存在!
我氣得聲音都發顫了:“真用不着。我跟你哥的事,你們罷休,我還沒完呢。你們水家的哥哥妹妹,包括那個瘋了的,所有拿我和我在乎的人當傻子耍的,誰都別想消停。”
“演了六年白蓮花,終於露出真面目了?”水幼清昂然冷笑,“想和我哥鬥,可以。提前跟你劇透一波。柯南看過麼?表演型狩獵,聽過沒?就是……不一槍爆頭,也不一箭封喉,圍着獵物的心臟攻擊,看着獵物流血、逃生、掙扎、反抗,最大限度地挑起圍觀羣衆的人數和情緒,在衆目睽睽之下玩死獵物。”
儘管沒聽懂她的長篇大論,我還是陪着她笑了,一字一句地強悍宣戰:“愛啥啥!爲了我沒出世就被弄死的孩子,爲了我挨的那一槍,爲了我失去的記憶,我不要命也跟你們相約火葬場!”
原諒此刻過於自信的我,並不知道,水懌心的狩獵,早在六年前就開始了。
他一次次看似無關痛癢並不致命的攻擊,讓我們這羣無辜的獵物,天真地以爲還有活路,任由他繼續進行這場蓄謀已久、堅決殘忍的大規模慢性屠殺。
掛斷電話,一秒都沒容我再多做考慮,牀上方纔還昏睡如死的人,詐屍一般淬不及防地抓住我的手,揚起了疲憊苦澀的笑容:“這下……你算是徹底瞭解我了。”
我愕然回神:“你裝睡?”
鄭俊翊哈欠連連:“誰裝了?本來就一直沒睡着,只是沒力氣動彈,不想睜眼,不想說話。可你實在太能吵了,完全幫我醒透了。”
“怪我打擾了,你接茬睡。”我略微尷尬地縮回依舊被他抓着的手,轉身準備開溜。
哪想鄭俊翊居然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還說:“一起睡吧。”
至此,我徹底信了他被水幼清包|養五年的事。
不然他怎麼會如此深諳視臉皮如糞土的精髓?
疲於應對,我僵硬地拍開他的手:“別鬧了。”
他卻又纏上來扳正了我的身體,逼我面向他:“我沒鬧。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有多不堪了,我也不想再維持好男人的形象了。你撐死就睡過一個簡亦凡,我睡過多少人自己都數不清,而且還是作爲權錢交易的手段。所以,你真不用再覺得配不上我了。”
傻子都聽得出來,他在明示——
他從沒計較我不下蛋的缺陷,而是瞭解我不忍拖累他的聖母心,纔會在簡亦凡咄咄逼人要他做出選擇時沉默,在事蹟敗露跑到我面前時望而卻步。
他需要考慮,該不該向我坦白:我是不下蛋的母雞,他也是紅塵裡被強行亂配的種|馬。
感人是感人。
可惜這段日子,我詭譎伎倆遇到的太多,很難相信任何人的甜言蜜語、阿諛諂媚。
好像對簡亦凡如癡如醉、至死方休的瑪麗蘇式深愛,全是上輩子經歷的劫數磨難。
我開門見山地問:“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鄭俊翊和水幼清關係匪淺,水幼清作爲水懌心的妹妹,明知鄭俊翊涉足演藝圈是奔我,卻還幫了忙……這些線索,難免不讓我懷疑,鄭俊翊另有圖謀。
“除了愛,什麼目的也沒有。”鄭俊翊鬆開我,很可笑似地垂眸勾脣,“我知道,事到如今說這種話等於垂死掙扎,你可以當我沒說,繼續留在他身邊,放心地盡情唱下去。”
說完,他仰臉凝神望着我,陰鬱的表情像時過境遷的烏雲一樣漸漸消散。
這不是逼着我失憶後再辜負他一次麼?
慌亂地避開他的視線,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那……你都說了。”
“你可以不在乎阿。”鄭俊翊輕輕地笑着替我解圍。
“我儘量。”我心虛又傻氣地點頭,動靜小得都不敵蚊子哼哼。
說實話,我很鄙視自己的自私和懦弱,甚至感覺自己變成了和簡亦凡一樣對感情不負責任的人。
可我真沒勇氣接受鄭俊翊。
也許,是我從來沒真正談過戀愛吧。
記憶一刀切,定格在六年前被下藥的夜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簡亦凡的媳婦,康康的媽。僅憑雜亂無章的記憶碎片、年少無知的滿腔執念,水到渠成地跟簡亦凡過日子。
一定是因爲這樣,我纔會在和簡亦凡口頭分手這一個多月,產生鄭俊翊更溫暖、更值得依賴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