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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滴淚』012 下個永恆再碰頭

『第三滴淚』012 下個永恆再碰頭

“漂亮哥哥惹我不開心!我看到他就宇宙無敵討厭他!”

康康失控地蹬着腿,抓起手邊的枕頭、玩具、故事書,一股腦地胡亂衝鄭俊翊砸去。

我完全不敢當着大家的面,貿然呵斥制止康康,生怕激化他的情緒,傷到他的自尊。

畢竟,我壓根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狀態和心態下生的康康,更不記得自己從前是怎樣教育和引導康康的。

焦頭爛額,心煩意亂,我偷偷朝鄭俊翊和老太太們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先出去。

衆人退去後,病房房門一關,康康立刻收起了剛剛任性乖戾的模樣,小大人似地搶先開口:“我知道,你和爸爸又吵架了,所以,我絕對不能讓漂亮哥哥搶走你!”

原本想和康康講道理的我,登時一愣:“爸爸今天跟你打電話說什麼了?”

我不傻。

即使康康再擔心鄭俊翊上位,也不至於迂迴地等半個月再發作。

這段時間簡亦凡雖然人在洛杉磯,但卻每天都會跟康康通電話。

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童言無忌出賣了簡亦凡,康康放軟語氣,撒着嬌替簡亦凡說好話:“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男人的秘密。反正就是,爸爸生病了,而且病得好重好重。不管他做錯了什麼,都不是故意的,你原諒他好不好?”

半個月前,簡亦凡的確在電話裡咳嗽得厲害,鼻音也很重。

可……感冒怎麼能算出軌的理由?

簡亦凡怎麼好意思教唆康康胡鬧?

血氣上涌,我嚴肅地告誡康康:“生病不是犯錯的藉口。就像你不可以仗着生病,沒禮貌地亂髮脾氣、丟東西打人……”

“打漂亮哥哥是我不對!可爸爸真的超級愛你,只是生病才管不住自己!”

康康用一臉豁出去的表情打斷了我,小手伸進病號服的領口,似乎準備掏出什麼了不起的證據。

我卻沒來得及看。

因爲助理突然打來電話,言簡意賅地告知我:“簡董剛纔在電話會議裡說,爲了避免最新曲子外泄,也爲了保證專輯質量,整個團隊後天動身,錄音要和MV一起在洛杉磯完成。”

有些驚訝地掛斷電話,耳尖的康康迅速收回塞進領口的小手,蹦起來掛在我身上,像只考拉一樣連聲歡呼:“你也要出差了,對不對?是跟爸爸去一個地方,對不對?你們見面就會和好,對不對?”

望着康康蒼白的小臉透出的喜悅神色,我既不忍心摧毀康康對父母堅貞愛情的美好幻想,又不甘心放棄自由,接受簡亦凡的背叛,爲了康康,繼續這段被簡亦凡親手弄髒的婚姻。

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幸虧晚間的查房醫生到來,幫我解了圍。

好巧不巧,隔天早晨康康要做第二期治療的複查,由於先前出車禍受過外傷,多了一項骨髓磁共振的檢查。

於是,康康頭一天傍晚莫名其妙的情緒失控,很快在檢查室外,他急切護住脖子上的項鍊時,找到了答案。

掰開康康固執的小手以前,我從沒想過,他的脖子上,居然會掛着簡亦凡向我求婚的那枚鑽戒。

事蹟敗露,康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顆亮晶晶的指環,睫毛委屈地低低垂着,眼睛一直盯着戒指:“昨天收到郵件的時候,爸爸打電話告訴我,他得了一種怪病,身體裡住着一個很壞的大怪物。他怕見到你以後,那個怪物會害他用讓你流血的辦法,把戒指鑲進你的手指,就提前把戒指交給我保管了。”

剎那間,鑽石的光芒,在我眼裡割開一道裂縫,直接痛到心底。

我彷彿隱約看見,深夜飄雪的街邊,行人車輛紛紛散去後,被我扒到幾乎上身半裸的簡亦凡,背對我和鄭俊翊離開的軌跡,蹲下去大海撈針地尋找這枚戒指的樣子。

可……就算他遍尋不獲,找到天亮,凍到感冒,又有什麼意義呢?

從他被別的女人打上印記那刻起,他就該知道,他的一生一次,已經不再珍貴。

我無論多感動,都無法對他揹負的污點,視而不見。

因爲我清楚,簡亦凡愛不好自己,也愛不好任何人。

但凡他懂得愛惜自己,懂得對自己、對康康、對這個家負責,就不會在或多或少還愛我的情況下,和那個至今隱藏在背後的第三者糾纏不清。

曾經我們是彼此唾手可得的幸福,怪只怪他抵擋不住聲色犬馬的誘惑,給了我離開的機會,死心的理由。

不是他剋制住暴躁的脾氣,不跟我撕就叫愛。不是他迷途知返、浪子回頭就叫愛。

只有他心裡、眼裡、身體裡都只裝得下我一個人,才配叫愛。

想必他比誰都瞭解,我這份執着又驕傲的感情潔癖。

所以,他明白,錯就是錯。

可惜,康康不明白簡亦凡錯在哪,還傻傻地替簡亦凡辯白:“蜜蜜,你別生氣,爸爸沒讓我打漂亮哥哥。是我聽爸爸說,要我以後和漂亮哥哥好好相處,發現他可能要把你讓給漂亮哥哥,纔會不開心的。爸爸很希望你幸胡,都不叫我告訴你這些。他真的好愛好愛你,我不撒謊的。”

康康的話,再度狠狠戳痛了我心裡的疤,讓我莫名鼻酸,淚意沖天。

沒法跟康康解釋,你爸爸把戒指交給你,把我讓給漂亮哥哥,不光意味着他愛我,更意味着他默認了跟別人有染的事實。

我難過地閉了閉眼睛,倉皇地摘下康康脖子上那條項鍊,手很溫柔地落在康康頭頂:“我沒有生氣,也沒有和爸爸吵架,更沒有不相信爸爸對我們的愛。只不過,很多事情,我現在沒法跟你說清楚,等你長大自然會懂。戒指有我收着,不會弄丟,你乖乖檢查身體,明天我帶你去機場送我,好不好?”

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簡亦凡被其他阿姨種了草莓的康康,多半以爲我收下戒指,等於原諒了簡亦凡,又或者聽說我肯帶他去機場,被轉移了注意力,聽話地進了檢查室。

終於,在尼姑奶奶憂心忡忡的慘白臉色中,在簡姥姥連連嘆息的憂愁嘴角里,在鄭俊翊醋意盎然又任重道遠的難堪眼神下……鑽戒事件,總算暫時告一段落。

當然,結果是我爲了取悅康康,用那枚拴着鑽戒的項鍊,兵不血刃地鎖了自己的喉。

陪康康做完複查,我和走廊裡暗中等候的鄭俊翊碰了面,謹慎得堪比地下黨接頭。鄭俊翊輕輕拉着我的手,從消毒水味縈繞的醫院裡出來,拐去停車場。

長街盡頭的落日,暖黃的光,一點一滴在鋪滿大雪的地平線,隕落下去,鄭俊翊眉眼裡的光,也跟着漸漸黯然。

氣氛微妙的車廂裡,鄭俊翊很平靜地俯身爲我係好安全帶,安慰我:“沒事。我明白,你這麼做是爲了康康。你比我媽強多了。”

“我媽在世那會兒,每次我問她,我爸這些年都在哪,她就只知道哭,一個字也不說;每次我因爲沒爹跟別的小孩打架,她都只會罰我。最起碼,你還能忍住自己的傷心和憤怒,在不說謊、不傷害康康自尊的情況下,維護父親在康康心裡的形象。”

“如果我媽當年能像你這樣,我也不至於後悔自己被生下來。”

這是第二次,鄭俊翊提起他的母親。

我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鄭俊翊的家庭情況,跟康康差不多,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在表達對自己母親的不滿。

心有餘悸,冷得發抖。

儘管明知自己沒立場講話,我還是厚着臉皮、手足無措地問:“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會後悔被生下來麼?我不希望……康康將來……也有一樣的想法。”

“不會的。連我都希望是你兒子,康康哪能捨得怨你?我後悔被生下來,純粹是發現自己誤了我媽一輩子。”

唯恐我心存疑慮,鄭俊翊把最後一層鎧甲也盡數剝落,親手揭開了噩夢般的從前。

“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我媽……其實……是個小*姐。酒吧裡那種,你懂吧?我小時候被人指指點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堪的職業。我懂事以後抗議過,想讓她換個工作,掃大街、洗廁所都行。可是她說:我不幹這個哪來那麼多錢供你學唱歌、學跳舞、學吉他?”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好像是哪個大人物票昌的產物。我媽幻想着那個有錢男人會認我,一門心思努力把我培養得優秀更優秀。結果對方好像壓根不記得有她這麼個人,也不知道有我這麼個兒子。”

“後來她確診乳腺癌,我都不知道。還是高一那年,有天放學回家,推門看見她躺在地板上,滿地的血,我才發現她的病例。當時鄰居幫着報了警,120的人說,根本沒得救,已經死硬了。除了病例和存摺,她連句遺言也沒留給我。”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留下我這個野種的男人,向他證明我媽把我養得有多好。不過,我清楚,這樣做根本沒意義。如果沒有我,我媽就不會繼續那種被人戳脊梁骨的營生,更不會爲了給我留下存款,選擇自殺。”

“你和我媽不一樣。你懂,只有先好好愛自己,才能做到好好愛別人。這不是自私,而是負責。”

日落的街頭空空蕩蕩,我們看着彼此,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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