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水懌心當初醉醺醺地拿着祖傳鑽戒,堵在亞泰凇山湖的車庫跟我表白那晚,肖勇旭也等在水若煙的單身公寓樓下。
不過,肖勇旭是揣着結婚證去攤牌的。
他想勸水若煙好好生活,別再泡夜店、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氣他。
他想告訴水若煙,儘管在懷揣目的接近她的過程中,自己確實動了真情,但他是個有婦之夫,給不了妻子愛,至少要給妻子尊重和忠誠,不能毀了愛他的和他愛的兩個女人。
無奈水若煙不肯相見,微信、電話又統統被拉進了黑名單,肖勇旭只能枯等。
而我替水懌心捱了一腳以後,被獨自丟在大雨裡的水懌心,去了水若煙的單身公寓喝酒。
肖勇旭覺得,水懌心是水若煙的哥哥,沒有多想,怕被水懌心發現,還閃身藏進了樓道。
結果這一個轉身,換來的……是天快亮的時候,水懌心衣衫不整、滿身酒氣地倉皇逃竄,連門都忘了關。
大感不妙的肖勇旭破門而入,看見水若煙一絲不掛地躺在凌亂不堪的船上。
當時,肖勇旭恨不得馬上追出去,千刀萬剮了水懌心那個禽|獸。
可醉到不省人事的水若煙,卻在夢裡喃喃叫着肖勇旭:“勇哥,如果沒有我嫂子,沒有簡亦凡,你還會不會接近我?如果我不是我哥的妹妹,你會不會愛上我?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誤會你了。我哥確實很壞,就算是爲了給爸媽報仇,也不值得原諒,但他到底是我的親哥哥阿……”
“親哥哥”三個字,幾乎撕裂了肖勇旭的心。
因爲和經受過同樣打擊的簡亦凡交好,肖勇旭根本不敢讓水若煙知道真相,唯有選擇默默嚥下痛楚的血淚,坐在水若煙的牀頭抽菸,屈辱地靜候她醒酒。
當水若煙醒來問肖勇旭怎麼會在,他只能輕飄飄地說一句:“你哥喝多忘了關門,我就進來了。”
當水若煙發現自己滿身的印痕和牀上的血跡,涕淚橫流地撲打着攆肖勇旭走,他只能暫時忘記自己的妻子,抱住她,說出包藏真心的謊言:“因爲我實在太愛你了,你又拉着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說着你有多愛我、多離不開我,我……就……沒把|持住……”
終於,水若煙在甩出無數個大耳光以後,妥協在了肖勇旭的愛裡。
這就是水若煙在醫院樓梯間跟我說過的雨夜表白。
後來肖勇旭和水若煙吵架,完全不是因爲她沒法提供準確的消息,而是故意找茬,希望水若煙恨自己,主動離開自己。如此一來,水若煙既不會發現和水懌心的那夜,也不用揹負第三者的罵名。
但肖勇旭的妻子很快發現了水若煙的存在,爲保護水若煙的聲譽,肖勇旭以尹鴆壽宴的鬧劇做藉口,忍痛結束了這段註定不得善終的關係。
因爲從來沒碰過水若煙,所以,肖勇旭纔會在醫院天台跟我確認水若煙懷孕是不是真的。
“水懌心要逼煙兒墮胎,煙兒捨不得孩子,又找上了我。我知道不該幫她留着這個孩子,但我沒法告訴她,孩子是她和那個畜|生的。我不能看着她瘋,看着她死。我會想辦法繼續演壞人給她墮胎。”
講到這裡,肖勇旭無助地望着我:“不過,水懌心還不確定孩子就是他的。這件事,除了我,只有你知道。幫我保秘,好麼?”
我違心地點頭,食指卻麻利地摁下了錄音結束的按鈕。
別怪我殘忍,我也曾經比任何人都天真。
倘若水若煙不是水懌心的妹妹,我會同情她的遭遇。
倘若肖勇旭是未婚男子,我會欽佩他的隱忍和偉大。
生怕傷害深愛的女人,寧可戴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綠帽子,去爲一個不侖激晴的孽障產物負責。
但水若煙就是水懌心的妹妹,肖勇旭就是婚內精神出詭,我錄下這些給媒體散佈,沒什麼錯。
可惜我偏偏忽略了,自己沒有監聽經驗,錄音結束,手機冷不防響起“叮”的一聲。
肖勇旭後知後覺、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從前排的駕駛座探過身,要跟我搶手機。
我急中生智,把手機塞進裙底,挑釁地回他薄涼一笑。
肖勇旭氣得跳腳,頭重重地撞在車頂棚,悽苦地扯着自己的領帶,不斷緩慢搖頭,幾乎是在哀求我:“尹蜜,你不能……我知道水懌心該死,可煙兒是無辜的。”
我麻木地噙淚冷笑:“康康就不無辜麼?水懌心報復尹鴆和簡瞳,傷害我和簡亦凡的時候,顧忌過康康麼?他有這種把柄落到我手裡,康康經受的一切,我絕對會一千倍、一萬倍地奉還!”
求救無門,肖勇旭竟然威脅我:“你還想不想撈出鄭俊翊?”
當然,我想。
但我也不會放過水懌心。
既然計劃穿幫了,我索性主動同肖勇旭講條件:“別緊張,煙兒好歹叫了我六年嫂子,我沒那麼狠心。你把煙兒和他倆的孽種還回去也好,用我的錄音交換也好,我只要水懌心告訴警察,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到了刀子上,或者是他自殘,什麼都好……總之,我要水懌心親自澄清,他的傷和鄭俊翊無關。”
等確定了鄭俊翊的安全,我再和水懌心同歸於盡也不遲。
“沒用的。”肖勇旭更猛烈地搖頭,狠狠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喃語:“水懌心已經救過來了,左側Jng囊和兩側Gao丸嚴重破裂,永遠不能生育。他肯定會想盡辦法留住唯一的骨肉,哪怕煙兒知道真相,他也不會在乎。”
那句“唯一的骨肉”,我分毫沒聽進去,耳朵裡不斷迴盪的,只有水懌心的傷情。
簡亦凡把水懌心踢暈那腳,刀尖露出來的位置,就在左側小腹。而我跌倒時,正跪在水懌心那兒。
鄭俊翊必定不會辯解,堅持替我和簡亦凡頂罪!
眼前黑了兩秒,我急急地推肖勇旭:“馬上送我去醫院,我要見水懌心。”
先用錄音威脅他——水若煙一旦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無疑會墮胎或者自殺。他想要孩子,就不敢讓水若煙發覺真相。
威脅不成,我乾脆在手機裡寫好認罪自白,拉他黃泉作伴,順便讓全世界知道他醉酒乾的齷齪事。
反正我和水懌心都該死,怎麼也不能讓鄭俊翊無辜蒙冤。
自知帶我回藏匿水若煙的金屋,很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肖勇旭沒廢什麼話,直接載我去了醫院。
抵達醫院,我知道肖勇旭不方便露面,於是叫他在停車場等我。
循着肖勇旭提供的病房號,步入走廊,我老遠就聽見水懌心的聲音:“讓我告你,你好躲進監獄,逃避你和尹蜜通J的現實?你想得美!我就是要告鄭俊翊!你和尹蜜毀了我的下半生,我就要她一輩子跟你攪在一起,一輩子欠着別人!”
簡亦凡說過他要來醫院,我並不意外。我意外的是,水懌心知道我爆了他的D。
難道……水懌心昏迷的時候……有意識?
當我滿心惶惑地走近,屋裡簡亦凡突然拋出一枚炸雷,炸得整個世界天崩地裂。
他問水懌心:“如果……我告訴你,尹蜜不是我姐姐呢?”
隔着窗子,眼看背對我的簡亦凡,沖水懌心劈臉砸下那個沾滿血漬的文件袋,我被炸得久久難以回神。
——我已經取完樣準備做鑑定了,我只要她在結果出來以前先撐住。
——我覺得這事兒,沒準從頭到尾都只是我家老頭兒生氣說的胡話,只是我媽和我爸的一個誤會。
——可能你會覺着我有病,但你做好心理準備,聽我慢慢說。
——只要他沒事,哪怕我還是你弟弟,你也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還堅持跟鄭俊翊,那亂侖的髒水,我絕對保證你一輩子都洗不乾淨。
明明我被唐蕊催眠斷片這幾天,一直在潛意識裡,期待着簡亦凡的鑑定結果,每天錦衣華服地等着他來找我,說愛我。
爲什麼他今晚拿着文件袋出現在鄭俊翊家,我沒想到呢?
“不可能……你和尹蜜……沒有血緣關係?範映雪親手從你媽那拷貝來的親子鑑定,怎麼會有錯?”
“那是因爲我爸不正常,神志不清的時候塗掉了尹後面跟着的名字。”
水懌心顫抖的質疑,簡亦凡得意的解釋,我全都聽不清,滿腦子只剩對自己的責罵。
爲什麼……我沒注意到……我口不擇言Ru罵他時、面對他跪求水懌心還無動於衷時、甘願犧牲他去救鄭俊翊時……他眼底深深的傷痛呢?
怨不得簡亦凡剛回國那會兒總忍不住動手,我都想抽自己幾萬個大耳光。
簡亦凡用盡心血維護我,不惜扮演壞人,也要拼命替我把傷害阻隔在外。
他唯恐我知道……寵愛我的簡媽媽僱人給我下藥,我讓康康認賊作父六年,還被水懌心睡過……
甚至我流產以後,他猜出簡瞳陷害我的原因,寧願提出離婚,帶走康康,放我自由,也不願我知道我們可能是Qin姐弟。
作爲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最瞭解他的人,我卻一次次爲別人傷害他,相信所有人唯獨不信他,從不考慮他的感受和苦衷。
踉蹌着扶牆站穩,我無論如何都蓄不起推門而入的力氣,只能木然地聽簡亦凡和水懌心談判。
“你送鄭俊翊進監獄是成全我,送我進監獄是成全尹蜜。沒有證據,沒有證詞,單憑紅口白牙,你告不了尹蜜。只要我和鄭俊翊搶着認罪,你就必須二選一。是讓尹蜜跟我,還是讓尹蜜跟那娘娘腔,應該很好選吧?”
水懌心嗤笑:“你能捨得把尹蜜拱手讓人?不會借病脫罪?”
簡亦凡壓抑地咬着牙:“六年前我捨得過,是你不爭氣。我也想借病脫罪,但總要有受刺激的理由。你知道,我不可能讓更多人發現尹蜜有那種照片。”
水懌心笑得越發猖狂,徹底卸下了所有人面獸心的僞裝:“真感人。那我就好心告訴你,我沒碰過尹蜜吧。你們尹家的女人,我嫌髒。就是睡記女,我都不會睡尹蜜……”
“說夠了麼?夠了就痛快給我個答覆!”簡亦凡暴跳如雷地打斷了他。
水懌心悠然冷笑:“要答覆?好阿。你們仨我全告。看最後誰能扛下來,不是更有趣麼?”
不能放任簡亦凡和鄭俊翊任何一個爲我坐牢,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掏出手機推開了門,準備要挾水懌心,獨自攬下所有罪行。
可萬沒想到,簡亦凡已經故技重施地把槍逼在了水懌心的太陽穴:“我只給你兩條路,要麼死,要麼跟警察說是我傷的你。”
再傻我也看得出,簡亦凡是以爲我愛上了鄭俊翊,打算永遠隱瞞我倆沒有血緣關係的事實,弄死水懌心給我和鄭俊翊洗刷罪名,讓我後顧無憂地安度餘生。
我急忙衝過去跟簡亦凡搶槍:“你倆的話我都聽到了!別衝動!想想康康!現在只有跟警方說實話纔是對的!我不在乎照片被曝光!也不在乎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過失傷人,不會判得很重!”
簡亦凡一怔:“老肖怎麼把你弄這來了?”
沒等我回答,我和簡亦凡疏於防備鬆掉的手心,倏忽一空,然後響起了悶悶的槍聲。
子彈裹挾着灼熱的劇痛,貫穿我的肋骨,鮮血衝口噴出,我一個前傾,險險被簡亦凡抱進懷裡,手機“噹啷”掉落下去。
再然後,又是一聲槍響,子彈卻沒再穿過我的身體。
水懌心兀自虛弱地笑:“你們毀我,我就讓你們……一個下地獄,一個進監獄……”
我不知道水懌心這話什麼意思,只知道簡亦凡捂住我的傷口,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臉,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尹蜜,沒事,沒事阿,咱們就在醫院呢,就在醫院呢……醫生!護士!這麼大動靜聽不着麼?都TM值夜班睡死了?”
我想讓簡亦凡別哭,別喊,別噴我一臉唾沫,可喉嚨裡只有嘶嘶哈哈的斷續氣音,連不成句子。
估計是生平頭一回近距離挨槍子,我很快就疼得看不清簡亦凡的臉了。
等天花板和簡亦凡的臉,刺眼地亮成一片荒蕪的慘白,我聽見有人在我心裡哭。
“尹蜜,你知道麼?你的名字,其實是我媽取的。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取好了。那會兒她還沒懷疑你是我爸的孩子,因爲自己過得太苦,希望你的日子能跟喝蜜一樣甜。”
“是我沒用,我太自以爲是。總覺着給不了你最好的,也能給你差不多的。覺着自己就是你的大米飯,雖然吃起來沒啥味,但你沒我不成。”
“我錯了,真錯了。你要跟鄭俊翊還是誰,都無所謂。離婚我也答應。你過得好就行。我求你了,千萬別有事,千萬好好的。”
“我知道,我幹了太多混賬糊塗事,你不愛我了。”
從前,我也以爲自己不會再愛你,不會再愛任何人。
可你偶然回頭一招手,我就忍不住再次賤得像條狗。
如果閻王不收我,你可不可以,把曾經礙於種種紛擾是非,來不及對我說的愛,用餘下一生的漫漫時光,慢慢講給我聽?
這一次,給我嚐嚐那些你不捨得浪費的暖昧,有多甜。
就當……你重新再愛我,從頭再追我。
一切……重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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