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連哭都是我的錯 > 連哭都是我的錯 > 

『第二滴淚』019 曖昧還甜別浪費

『第二滴淚』019 曖昧還甜別浪費

鄭俊翊是沒碰我。

可簡亦凡怎麼能確定鄭俊翊不會碰我,把我光溜溜地扔在鄭俊翊牀上?昨晚他滿口勞動合同法、狗仔偷拍,大義凜然威脅教訓鄭俊翊的話,都是說着玩的麼?

對!昨晚!

影影綽綽記起他們爭吵內容的同時,一些斷續模糊的話,緊隨其後鑽進腦海。

——你確定,哪怕這輩子也沒有什麼狗屁幸福阿、愛情阿,還願意到死都留在我身邊麼?

——唯獨你最想要的,我給不了。我真給不了。

——你先委屈委屈,跟我對付過着。等確定鄭俊翊是正兒八經、真心實意對你,不是水懌心那種人,我保證把你們娘倆都交出去。

所以,一夜之間,簡亦凡就觀察好了鄭俊翊的人品,單方面決定把我和康康交給鄭俊翊了?

我承認,我恨簡亦凡,和康康討厭我的根本原因,都源於對方那份“爲你好”的自作主張。

可我和康康不一樣,我是成年人。簡亦凡憑什麼自以爲是地擅自決定我的人生?

他憑什麼,先是覺得離開對我好,於是說走就走;後來覺得娶我更好,又回來把我和康康原本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現在覺得我跟鄭俊翊最好,就想像送物件一樣,把我和康康丟給別人?

怒火攻心,愕然無語。

躊躇片刻後,儘管明白無論真情假意,鄭俊翊都確實對我表白過,我醒酒就問簡亦凡這種行爲很傷人,但我並不打算道歉。

甚至顧不得這裡是鄭俊翊家,我以最快的速度壓抑住心頭涌上的惱怒和罪惡感,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正色地看着他,條理清晰地開口。

“首先,對不起,我昨晚心情不好,很衝動,不應該明知道你對我有想法,還來你家跟你喝酒。”

“其次,我早就不是十九歲的小女孩了,同樣的錯誤不會犯三次,我沒那麼容易相信隨口說說的愛情,更不可能像從前一樣,在上段感情沒處理利索的時候,就急着投入下一個懷抱逃避問題。”

“最後,麻煩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鄭俊翊到底還是太年輕,沒想到我會這麼快恢復理智,愣了愣,才告訴我:“簡亦凡說,你不想回醫院的話,可以安心在我這住着,他暫時不會插手咱倆的事,等你養好身體,再和你商量要不要離婚、康康該跟誰。”

呵,簡亦凡這兩手準備做得真好!是怕我回醫院壞了他和唐蕊的好事麼?

對不起他,我還真得回醫院養病。

簡亦凡不信我流產是被簡瞳害的,自然也還不知道,康康正被唐蕊和簡瞳虎視眈眈,說不準會出什麼事。

爲了保護康康,我必須回去。

康康覺得我嚴厲苛刻也好,覺得我不給他自由也好,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任他置身險境。

剋制住氣得發抖的身體,我不假顏色地冷凝着鄭俊翊:“第一,咱倆什麼事都沒有,我一孩子媽住你這不合適,還是回醫院比較好。第二,我想去哪、要不要跟誰在一起,都輪不到簡亦凡插手。第三,現在能出去讓我穿衣服了麼?”

遭遇我的輪番冷臉懟,鄭俊翊悻悻退出去,臨走前小聲嘟囔了句:“你還是鬱悶的時候比較可愛,至少不會開口就帶着一二三。”

是阿,我根本不可愛。

鄭俊翊只是當年聽了我的幾首歌,依靠想象憑空給自己虛構出了一個女神,他完全不瞭解我,怎麼可能會愛真正的我?

爲了讓鄭俊翊更清楚地認識我,不再被自己年少無知的幻想迷惑,我沒阻攔他送我去醫院。

不過,坐到副駕駛我就後悔了。

這鄭俊翊是真八卦,車剛開出去就問我:“你跟簡亦凡是青梅竹馬,可我昨晚聽你說了那麼多他的事,也沒見他對你有多好,你到底喜歡他什麼阿?”

我敷衍地橫了鄭俊翊一眼:“我是喜歡過他,但現在不喜歡了,也就記不起來當初喜歡什麼了。”

鄭俊翊不悅地咋舌:“真行阿你,死都不讓我死個明白。我可不信你不記得。”

是,我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可……

“那又怎麼樣?他不愛我,我記得有什麼用?”

嗤笑着闔眸靠在車窗邊,我妄想像阻隔陽光一樣,阻隔毫無意義的回憶。

鄭俊翊卻展開了他的歪理邪說式洗腦:“你知道林黛玉爲啥抑鬱麼?因爲丫話少,有啥事全悶在心裡熬粥,熬成一團漿糊也不給別人嚐嚐。所有誤會都源於溝通障礙,你跟簡亦凡走到今天,就是彼此不坦誠,死要面子,誰也學不會好好說話。”

我越笑越冷:“我說他也要聽阿,聽了他也要信阿。不然我再坦誠,也只是把心掏出來給他當靶子打。何必犯賤呢?”

鄭俊翊也笑,笑得特傻氣:“他不聽我聽阿。我真願意聽你說,你說什麼都行,就是講葷段子,我都能當情歌聽。”

我微微睜眼,斜睨着鄭俊翊:“跟你什麼也說不着。咱倆頂多就是同行關係,我還怕你又曝我黑料呢。”

見我不合作,鄭俊翊無奈地擺擺手:“行,就跟我記仇吧!有你熬粥熬到後悔的那天!”

後悔?

如果我真有後悔,絕對不是後悔跟簡亦凡不夠坦誠,而是後悔跟他從彼此看不順眼,發展到願意爲對方拼命的關係。

沒錯,簡亦凡剛和簡瞳回尹家那會兒,我倆依然劍拔弩張。

當時尹鴆留着一部舊手機,據說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簡亦凡偶然拿到那部手機,說我媽長得像葫蘆娃裡的蛇精,肩膀還被我咬掉了一塊肉。

後來,我和簡亦凡會統一戰線,純粹始於幼兒園那場成名戰。

當年尹家突然多了個女主人和繼承人,早已在凇城造成了轟動,尹鴆跟簡瞳那些黑歷史,被扒了個底朝天,我和簡亦凡不可避免地受到牽連。

簡亦凡上幼兒園第一天,就成了衆矢之的,所有小班同學都喊他“私生凡”。

雖然覺得那幫小孩很過分,但我倆不對盤,我就沒管他的事。可偏偏我所在的大班,有人放出猛料,說穿了我是殺人犯和傻子生的野種。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人性本惡,五六歲的小孩,居然會本能地被八卦驅使。

課間休息在小操場玩的同學們,簇擁着把我和簡亦凡推到一塊,指着我倆拍手鬨笑:“私生凡!野種蜜!天生一對!你們乾脆長大結婚,生小小私生凡,小小野種蜜!”

這句話激怒了忍無可忍的簡亦凡,他衝出去跟大班爆料的男同學撓成了一團,但很快從單挑變成了被圍毆,寡不敵衆。

幾乎是初遇的那幕再重演,我信手抓起塊磚頭,砸破了其中一個叫他“私生凡”的小孩的腦袋。

沒有懸念,尹鴆和簡瞳被叫到幼兒園,向對方的家長賠錢道歉。

而明明是我打傷了比我小的孩子,回家卻是簡亦凡挨尹鴆的打。

那也是我第一次發現,尹鴆只獨獨對我溫和慈藹,連對親兒子都寡淡薄情。更是我第一次發現,簡瞳並非軟弱唯諾到只能被尹鴆關在地下室。

眼看尹鴆邊用皮帶抽簡亦凡,邊哆嗦着嘴角大罵:“這些年你媽是怎麼管教你的?一回來就給我惹事!還帶壞蜜蜜、連累蜜蜜!蜜蜜以前多聽話、多懂事的一個孩子?”

我心驚膽戰地蹣跚着腳步走過去,想攔住尹鴆,跟他解釋,承擔本該屬於我的那份罪責。

簡瞳卻淚流滿面、披頭散髮地搶先一步抱住了簡亦凡,回頭恨意橫生地怒視着尹鴆:“你再敢動小凡一下,我明天就跟你離婚!”

“多少年了?就會開口閉口拿離婚威脅我!還當着孩子們提!”尹鴆雙眼一片血紅,胸口猛烈擴張,揚起巴掌,狠狠揮向簡瞳的臉。

深知一切皆因我而起,我光速小跑到簡瞳面前,跳起來擋住那聲清脆響亮的耳光,慘烈地摔在地板上,流着鼻血小聲啜泣:“爸爸,別打弟弟和媽媽。弟弟沒錯,錯的是我。如果我不是殺人犯和傻子生的野種,弟弟就不會被誤會是‘私生凡’,更不會爲了我打架。”

發現自己錯手打了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尹鴆急忙抱起我,慌亂地給我清理着臉上的血漬,一聲聲心疼地說:“你沒錯,你和小凡一樣,都是爸爸的孩子。”

簡瞳聽了,忽然縹緲可怕地怪笑起來:“呵,尹鴆,我真沒威脅你。你不願意離婚,可以。我馬上帶着小凡走,你下半輩子就跟她的孩子過吧。”

那時我不知道,簡瞳嘴裡“她的孩子”就是我。

尹鴆或許真的很愛我母親,真是被逼無奈才娶了簡瞳,沒有理會簡瞳的威脅,繼續給我處置傷口。直到簡瞳收拾好行李,要帶簡亦凡出門,尹鴆纔像拎耗子一樣,拎起簡亦凡,丟進我房裡,反鎖了房門。

緊接着,樓上尹鴆和簡瞳的爭吵,升級成摔東西,又降級成簡瞳詭異銷魂的嚎叫,如同厲鬼索命。

我膽怯地捂住耳朵縮在牀上哭,簡亦凡鼻青臉腫地跳上牀,輕拍我的後背:“別怕。你住樓下,不知道他倆天天都吵,只是今天比較大聲。沒事,我媽哭完叫完就好了。”

在我年幼懵懂的印象裡,簡瞳和尹鴆是第一次吵架。

所以,我不懂他們在做什麼,哽咽着小聲提議:“我們想辦法出去救媽媽吧,不然媽媽會被打死的。”

簡亦凡眼神淡漠地懨懨一笑:“爸沒打我媽,是跟我媽在親親抱抱。他們一吵架就這樣,習慣就好。”

我不信:“親親抱抱怎麼會又哭又叫?”

“真的,上次他們忘關門,我看見了。”簡亦凡嘴角抿起一道苦味的弧線,指指我塞着衛生紙的鼻子,“還疼麼?”

我搖頭:“鼻子不疼,臉有點疼。”

簡亦凡伸手摸摸我又腫又疼的左臉:“下次別這麼傻。我媽挺喜歡被爸打的,讓她離開爸,她更不開心,大人的事不用你和我管。”

我咬着嘴脣囁喏:“可是,是因爲我……”

“不是你的錯。就算你是野種,你爸是殺人犯,你媽是傻子,你也沒錯。”

由於我屬於那種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本來在幼兒園就不受同學待見,除了尹鴆,頭一回有人向着我說話,不知道爲什麼,我哇地一聲就哭了。

簡亦凡也頭一回見我這麼聲勢浩大地哭,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結果把我鼻子裡的衛生紙蹭掉了,又動作笨拙地想往回塞:“姐,你別哭阿!我不說你是野種了!我是野種!我是!”

我打着嗝止住哭,撥開他捅我鼻子的手,一臉嚴肅:“我是野種,你不是‘私生凡’。以後誰再敢說你,我還拿磚頭砸他。”

簡亦凡撇開那團沾滿鼻血的衛生紙,笑:“這樣長大了誰敢娶你?你和我不一樣,爸喜歡你,你得當好孩子。”

“不怕,我有你這個弟弟就夠了。”我神氣地戳了簡亦凡肩膀一下。

聽他齜牙咧嘴嗷嗷叫,我才注意到,他不光滿臉暗紅的指甲印,身上也全是滲血的皮帶痕跡。

二話沒說,我笨手笨腳地跳下牀翻出醫藥箱,找到平時我磕磕碰碰尹鴆給我上的藥,小心翼翼地抹在簡亦凡的傷口上。

簡亦凡疼得嘶嘶哈哈的,還不忘繼續提醒我:“不管怎麼樣,你以後都別打架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你總保護我,我多丟臉。”

我難以理解:“可我是姐姐,你是弟弟,我應該保護你阿。”

簡亦凡不肯妥協:“那在家你保護我,到外面我保護你,給我留點面子,行麼?”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言出必踐。從此以後,明目張膽打架的都是簡亦凡,背後偷偷搞小動作的都是我。而且,每次簡亦凡打架受傷,我都會盡量在尹鴆和簡瞳發現以前,幫他處置傷口,實在瞞不住被發現了,再替他辯解開脫。

出於報復,我最終還是選擇把這段童年往事講給了鄭俊翊。

鄭俊翊果然在等紅燈的間歇笑得慘絕人寰:“想不到簡亦凡小時候這麼早熟、這麼慫!他不會是因爲軟弱自卑,還看見過他爸他媽滾牀單纔有病的吧?聽說小時候自卑的人,長大有點牛逼的資本,特別容易變成他這種霸道極端的性格!”

原本我的初衷確實是要抹黑簡亦凡,可真聽見鄭俊翊酸他,我心裡莫名不是滋味:“是人就有病,你去心理醫生那轉一圈,保不齊也被診斷出什麼障礙。”

“得,算我嘴賤。”鄭俊翊吐吐舌頭,八卦地側目瞄着我:“那你倆就這麼和好了?他不是應該更恨你纔對麼?他因爲你捱打,他媽因爲你……被那啥。”

六歲和簡亦凡第一次相依入眠的那晚,我也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地問過類似的問題:“你真的不怪我以前打你、咬你,願意讓我當你姐姐了麼?”

還記得簡亦凡當時被問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媽說,你不是我姐。而且,如果你是我姐,以後……”

沒等簡亦凡說完,我就又帶出了哭腔:“媽媽果然不喜歡我。”

簡亦凡急忙辯解:“不是。我媽對你多好阿,又給你買娃娃、又給你買衣服,還專門做你愛吃的東西,送你學唱歌。”

明白簡亦凡只是在哄我,我依舊很沮喪:“但是爸爸不在家的時候,媽媽總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很不開心。”

我永遠都忘不了,說完這句話以後,簡亦凡盯着我那種困擾憂鬱的眼神,和簡瞳平時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轍。

他問我:“你很想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吧?”

我搖頭,又點頭,眼淚終於再度涌出。

就在我擡起手想抹掉眼淚以前,躺在我身邊的簡亦凡,淬不及防地探出頭,在我掛着淚水的眼角輕輕親了一下。

他告訴我:“不管我媽喜不喜歡你,我都會永遠喜歡你。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弟弟,你也有自己的家人了。”

當然,不想讓自己一廂情願、自以爲是的單戀看起來更悲慘,這段老黃曆我沒跟鄭俊翊說。

其實也沒時間說,車子已經開到了醫院。

很快,我就開始慶幸,多虧有鄭俊翊陪着我,否則,五分鐘後,我一定會千刀萬剮了唐蕊!

由於深知昨天我太傷心、太生氣,開口是“死”,閉口是“最後一次見我這個媽媽”,康康一準怕得要命。

我到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康康。

但誰承想,康康不在病房。

只有唐蕊癱坐在病牀邊,攥着幾張圖畫紙,失心瘋似地胡亂抓着頭髮喃語:“怎麼辦……怎麼辦……”

聽到我和鄭俊翊走近的腳步聲,唐蕊才梨花帶雨、失魂落魄地擡起頭。

看見我,她先是愣怔了幾秒,隨後慢半拍地衝過來環視了一圈,最後哭哭啼啼、緊張兮兮地瞪大眼睛問:“你們沒遇見康康麼?”

眼看唐蕊清亮的眸子裡蓄滿了渾濁的淚,某種不祥的預感頃刻漫上悶痛的喉嚨,我疾言厲色地反問:“我們爲什麼會遇見康康?康康這個時間不應該在醫院打針麼?”

唐蕊的臉色轉瞬變得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臉絕望地嚎啕大哭:“完了!我把康康弄丟了!”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