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白,淡淡的消毒水縈繞鼻間。
房間的格局和氣息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我在醫院。
昏倒前的一幕在腦海中浮現,我無語扶額,來個大姨媽都能疼得昏倒住院,我這身板倒是夠矯情的。
不知道那個被我用咖啡潑到的男人怎樣了,會不會投訴到經理那裡,經理一怒之下扣掉我大半個月的工資。
錢雖不多,但沒有這筆錢,我就無法養活我自己。
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住院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奢侈的高消費,我承擔不起。
我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輕揉着還在隱隱作疼的小腹,準備去辦出院手續。
“唉,唐檸你怎麼起身了,趕緊躺回去。”病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西餐廳的同事李佳桐,她放下手中的暖瓶,緊忙過來扶住我,“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懷孕了也不說一聲,還去上班,你的心可真大。”
“懷孕?怎麼可能!我昨天才剛來大姨媽呢!今天不是愚人節,你就別逗我了。麻煩你照顧我那麼長時間,走,跟我一起去辦出院。”
我沒有男朋友,更沒有與人一夜歡好過,自從半個月前做完檢查,我再也沒有往懷孕這事上尋思過。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是真的懷孕了。你看,這是你的病例。”
李佳桐拿過掛在牀尾的病例遞到我的面前。
患者姓名:唐檸
年齡:二十六歲
病情簡述:早早孕8周+,先兆流產……
病例單上內容好似一聲平地驚雷,炸的我瞬間呆坐當場,手腳冰冷,如墜冰窖。
李佳桐沒有發現我的異樣,轉身邊幫我倒水,邊繼續絮絮叨叨的說道:“你不知道,你暈倒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們嚇死。幸虧那個被你潑到的男顧客反應快,叫了你幾聲,見你沒有反應。他當即就把你抱上他的車,送你來了醫院。醫生說你見了紅,有先兆流產的跡象。如果再晚來一會的話,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這年頭好人不多,等出院,你一定要好好去謝謝那個……唉,唐檸你去哪?醫生說你現在必須臥牀靜養,不然……”
此時我整個腦袋懵懵的,只剩下懷孕兩個字,根本就聽不到李佳桐擔心的話語。
我衝出病房,站在走道中,表情驚懼中帶着呆滯,一時之間不知道我要去做些什麼。
直到李佳桐氣喘吁吁的追上我,無奈又擔心的說道:“我看你還是打電話叫你的男朋友和家人過來吧,你突然來這麼一出,我的小心臟受不了啊。”
“我沒有男朋友,這個孩子是……”
趙瑩新婚夜那晚的事再次在我腦海中重現,那不是夢,那張檢查單有誤。
我不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但趙瑩她一定知道。
我折返回病房,從我的包中找出手機,撥打趙瑩的電話。
她的手機,依舊處在關機中。
算起來,自我那天從昏睡中醒來,整整有一個半月沒有見到她,她也不曾主動跟我聯繫。
這是我們認識近十年,從未有過的事情,這不正常。
有些事情我不願意去想,偏偏結果卻又那麼的顯而易見。
稍稍冷靜下來之後,我知道現在不是找誰算賬,弄清楚這個孩子來歷的時候。眼下我應該趕快拿掉這個,被人用卑鄙無恥的手段放進我肚子裡的孩子。
我彎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病例單,找到主治醫生的名字,去護士臺詢問護士他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唐檸,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分手後得知自己懷孕,大抵就是我這副模樣吧。
那晚的經歷太過離奇,我此時沒有任何說話的慾望,只得對一直跟着我的李佳桐輕搖下頭。
察覺我心情不好,還想再繼續詢問的李佳桐,雙脣囁嚅幾下後,咽回在脣邊打轉的話語。
“你這個手術我做不了。”
醫生辦公室內,他在電腦上查看了下我的病例,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對着李佳桐說道:“你是她的家屬吧,送她回病房,讓她好好休息。”
“一個流產手術而已,爲什麼做不了?”
我坐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沒有起身,指甲在堅硬的桌面上輕輕划動着,發出幾聲輕微的刺耳聲響。
“這個我無法跟你解釋,總之就是做不了。如果你實在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就聯繫你的僱主協商吧。”
僱主……
【你不過是花錢買來的代孕工具,有什麼資格說我們大少爺的孩子髒?】
那夜訓斥我的尖銳女聲在我的耳邊響起。
花錢買的代孕工具……
趙瑩把我給賣了?
不可能,趙家算的上溫城的豪門,趙瑩每個月的零花錢最少六位數起。
把我賣去代孕,估計都不夠她一個月的零花錢。
一時理不出頭緒,我扶着桌子起身,準備去別家醫院。
我一腳剛跨出辦公室,身前就被兩個身穿黑色西裝,身材壯碩,不言苟笑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你是唐檸?”
“不是。”
“是。”
察覺到危險,我搖頭否定,卻被李佳桐脫口跟我同時而出的話給出賣了。
“不……不是,她不是唐檸。”
李佳桐不笨,瞥見我的臉色,她急忙出聲補救。
只是她這樣,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站在我對面的兩個人相視一眼,相互點了下頭,二話不說,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將我帶回病房。
“老實躺好!”
這兩個人夠橫,好似知道我不會乖乖配合,一個人將我按在牀上,另一個掐着李佳桐的脖子,將她逼坐在沙發上。
似在無聲的告訴我,只要我不聽話,他立刻就會扭斷李佳桐的脖子。
我與李佳桐認識時間不長,關係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她是爲了照顧我,纔來醫院的,我不能讓她受無妄之災。
我望着李佳桐因爲缺氧而漸漸漲紅的臉,我深吸口氣,放棄掙扎,乖乖地躺在病牀上。
“我已經照你們的話做了,你可以放她回去了嗎?”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站在病牀邊上密切注意我一舉一動的男人,看上去年齡三十上下,長相普通,一雙眼睛格外有神,說起話來,也是冷冰冰的。
只是他的氣場跟厲瑾恆的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對他我談不上害怕。
肚子裡的孩子對我來說是個禍害,我不能躺在這方窄窄的病牀上,任由他們逼迫我生下他。
我垂下眼瞼,眼睛輕動幾下,擡眼對着他笑了笑,“你們大少爺叫什麼?”
“無可奉告!”
“不說名字,單告訴我姓什麼也行。”
“住嘴,閉眼,睡覺。”
他冷冷的瞧着我,語氣裡滿是警告。
“你不讓我動身子,總不能把我說話的權利也剝奪了是吧。”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臉上的笑意又增加幾分,“你結婚了沒有?”
他沒說話,我壓根就沒有指望他回答,我繼續笑着說道:“看樣子應該是沒有結婚,所以纔不懂胎教。你跟我說話用這樣的態度不要緊,可若是嚇壞了你們大少爺的種……”
我拖長尾音,故意停頓下,用眼角的餘光撇了下他。
果真,他一成不變的表情有了變化,眉眼間多了幾分沉思,似在考慮我話裡的真假。
“若不相信我說的,你可以去問度娘。”
我表情篤定,他遲疑下摸出手機。
“手機輻射大,對胎兒不好,你使用手機的時候不要離我太近,最好去外面。”
“大哥,你看好她們,我去外面查一下。”
從他的反應上我可以看出,那個不知姓誰名誰的大少爺,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等關門聲響起,我緩緩從牀上坐起身。
“躺好。”
被剛纔離開的男子稱作大哥的人,警告我一聲後,五指成鉤,作勢再次掐住李佳桐還帶着清晰指痕的脖子。
“你別激動,我只是去下洗手間。”
聞言,他停下動作,擔心我耍花招,他的手一直停留在李佳桐的脖子附近。
我微微眯下眼睛,慢條斯理的蹲下拎上鞋子。
在我下蹲的過程中,快速環視遍病房。
病房是普通的單間,擺設簡單,沒有順手的可攻擊人的東西。
不知道被我哄騙出去傢伙什麼時候回來,我心裡焦急一片,但爲了讓李佳桐面前的人放鬆警惕,我又不敢走的太快,步履蹣跚的進入洗手間。
爲了方便等下出去,我沒有讓門完全閉合。我站在門後,目光快速滑過洗手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如我所想,這家醫院的洗手間跟溫城醫院的大同小異,我過去拿起掛在牆壁釘子上的金屬置物架,這個東西不重,但打在人的腦袋上殺傷力應該不小。
爲了不引起他的懷疑,我打開水龍頭,弄出水聲,拎着置物架,貓着身子,躡手躡腳的來到半掩的門邊。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門,探頭向外看了下。
無意中與李佳桐的視線碰過正着,怕她出聲,暴露我的位置,我急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沒料到李佳桐竟然看出我要做什麼,快速收回視線,爲了配合我,她主動跟她身前時不時看向洗手間的男人說話。
我抓住機會,緩慢的打開門,屏住呼吸,悄然來到他的身後。
短短几步路,我好似走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手心裡早已被汗水浸溼。
察覺他要回頭,我不敢再遲疑,掄着置物架砸向他的頭。
李佳桐順勢推了下被我砸的尖叫一聲的男人,從沙發上跳過來,拉着我跑向病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