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硝知道遇冬出事,是因爲吉木斯泰發了瘋一般從樓上衝下來,喉嚨裡還發出像狼一樣的聲音。
它衝下樓,要不是封硝閃得快,差點被撞翻在地。
他愕然地看着吉木斯泰往門口奔去。
門是虛掩着的,吉木斯泰用爪子一刨,門就大開了。花園一米多高的鐵門也是半開的,它如一股黑煙般消失不見。
追出來的封硝嘴裡喊着“吉木斯泰”,卻是臉上驟然色變,聲音急促地調頭回屋狂喊,“遇小冬!劉姐!”
他衝進廚房,看到廚房裡只有劉姐一個人,音量提高了八個度,“遇小冬呢?”
劉姐嚇一跳,很久沒聽到先生用這種語氣喊了,結結巴巴,“她她她取報紙呢,我說我我我去取,她說她她去……”
封硝的心往下沉,拿了車鑰匙,穿上鞋就往外跑。跑兩步,他倒回來叮囑劉姐,“看好孩子,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他說完掉頭又跑,發動停在門口的車子在小區裡轉了一圈。既沒看見遇冬,也沒找到吉木斯泰,他只得向着東出口而去。
這個小區因爲在醫院附近,四通八達,門也多,管理並不嚴苛。
他想,如果遇冬出事,一定是被人拖上了車纔會這麼快消失。否則以吉木斯泰的速度,怎麼也該追上了。
既是有車,那東門應該是最適合離開的出口。因爲外面就是寬敞的街道,十分利於逃逸。
是誰會綁架遇冬?
到底是遇冬得罪了人,還是衝他來的?
他最先鎖定於家的人。
上次還是太心軟了,不應該手下留情。
封硝本來全身都在顫抖,卻是這一秒,變得冷靜深沉。他打電話通知段涼,“遇小冬被綁架了!”
段涼拿着手機驚愕半秒,“封先生,我立刻到!”
“你的任務是調取監控,找到吉木斯泰。”
吉木斯泰?段涼又愣了半秒,“好,我馬上去!”
四十多分鐘後,封硝和段涼在德槐路中段一個小區後門,發現一輛套牌面包車。
據圍觀者說,剛纔有一隻很可怕的像狼一樣的狗,一直圍着車子打轉,咆哮。
“你們看,這車門上還有狗爪印……哎呦,我覺得那都不是狗了。哪有狗那麼大的,喘個氣兒,地都在抖。”
果然,車門上一道道的抓痕,還帶有血印。應該是吉木斯泰撓門的時候太用力,把指甲弄斷了流出的血。
“哦喲,這狗會不會傷人啊?太可怕了。”衆人議論紛紛。
“剛纔我那傻兒子就在邊上啊,也不知道害怕的,最喜歡看稀奇。不過好像那狗不傷人,只刨門,又吼又叫,還拿腦袋去撞門嘞。”
封硝冷沉地用手指彈了彈門上的一個小凹槽,想到了什麼,掉頭走人,“段涼,給我查吳明俊在哪,他車子牌照多少。”
他看見這輛麪包車,忽然想到了兩年多前,自己也是找人用麪包車綁架遇小冬。
心如刀絞,恨不得拿刀殺了自己。
但現在不是殺自己的時候,他要救遇小冬。
他想到了,也許不是於家動的手,而是那個兩年多來無聲無息的吳明俊。
自己幾乎已經幸福得忘記這個人的存在,對於沒有意義的人,他一向漠不關心。
只是他忘了,有些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他應該有所警醒。
此時想起,會太晚嗎?
遇小冬,你不能有事的!我們剛剛結婚,還沒度蜜月。說好的生孩子呢,要生三五八個呢!
遇小冬,你不能食言!
等我!等我來找你!
不知不覺,封硝已是淚流滿面,淚水模糊了視線,差點看不清前路。
他正開車呢,正奔向無助的遇冬呢,怎麼可以那麼軟弱?
狠狠一閉眼,淚水譁然掉下。歪了頭,擡起胳膊,用肩膀上的衣服胡亂擦了一下臉。
眼睛,比夜更加黑暗森涼。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一隻冷靜的豹子。
手機響了,他接起,低沉強硬的聲線,“說!”
段涼被那一個字激得頭皮發麻,卻又驚喜。兩年多前的封先生又回來了。
他更喜歡那樣的封先生,因爲那代表,他們可以一起作戰。
他的音色也沉了沉,“封先生,查到了,吳明俊有一輛殘疾人專用車,車牌號和照片,我稍後發到你手機上。還有,我懷疑他去了上次那個沙灘。我已經聯繫了轄區警察先過去。”
封硝一個“好”字,結束了這通電話。事實上,他也正是朝那個沙灘的方向開去。
因爲那個麪包車,他聯想到變態的吳明俊,會不會用當年自己綁架遇冬的手段進行?
又想到綁架成功後,以吳明俊那點尿性,恐怕會專門去曾經有過回憶的地方。
而那個沙灘,正是吳明俊當年後悔不已的地方吧。聽遇冬說,她一直不斷講話拖時間,以至於最後吳明俊啥也沒幹成,反被狠狠打了一頓。
那麼,吳明俊實在太有可能,將作案地點繼續設在這個沙灘上。
封硝一腳油轟下去,車子跳得老高,直直往前衝。
其實,封硝沒猜錯。
吳明俊確實模仿了封硝當年綁架的手法,找了幾個要錢不要命的混混。
其中一個混混智商還挺高,長得老實,蹲守觀察一把好手。
他發現這家人最近幾天訂報紙了。
這報紙是遇冬結婚後纔給封硝訂的,報箱釘在花園鐵門外的牆上。
有時候劉姐取報紙,有時候遇冬取報紙,不規律,反正誰有空誰取。
今天早上,遇冬吃煩了自己做的西式早點,想吃劉姐炸的油條,便主動把取報紙的活兒給攬下了。
本來她打開鐵門的時候還在想,以後訓練吉木斯泰開報箱的鎖取報紙,一定很好玩。正想得開心,她就暈過去了。
等遇冬悠悠醒來時,已在一輛麪包車上。
場景何等熟悉,鼻息處的迷藥味也何等熟悉。
她身邊坐了幾個混混流氓,正在努力用繩子捆她的手和腳。
她裝作昏迷的樣子,聽見一個混混說,“胡先生,你說抓到她就給我們兄弟幾個玩,是真的吧?”
幾個男人都摩拳擦掌,吞嚥着口水。
前排副駕上傳來一個令遇冬極致熟悉的聲音,“玩吧……不過,我得提醒你們,她有艾滋病。”
衆人驚得一跳,都捂住嘴,驚恐又嫌棄。
遇冬也震驚。吳!明!俊!
天哪!這個低劣的男人!陰魂不散!
她心裡無比鄙夷,又聽到吳明俊說,“醒醒吧,別裝了。我下藥不重,知道你醒着。”他狂肆地笑着,“遇冬,這場景熟悉嗎?”
遇冬裝不下去了,睜開眼,怒目而視,“卑鄙!吳明俊!”
幾個混混面面相覷,原來“胡先生”不姓“胡”啊,城市套路果然深。
“哈哈哈哈哈哈……這麼卑鄙的行徑,你幹嘛又要嫁給他?”吳明俊沒有回頭,冷笑,“遇冬,你還真是夠賤!我不得不用這種方法讓你重溫舊夢!我得讓你想起,當初封硝是怎麼對你!你晚上睡在他身邊,不會想起這一幕嗎?”
遇冬心裡恨極了,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反擊。
忍!忍出血都得忍!
她不敢激怒這個瘋子!
這個瘋子心裡苦逼得很,她知道。
原來有着俊朗的外形,出衆的才華,還有一份好工作。
現在一無所有,毀容,癱瘓,靠當小丑過日子。你不讓他宣泄一下,能行嗎?
遇冬擔心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到時吳明俊發起怒來,真叫那幾個混混欺負自己,那就沒法活了。
她只是那樣瞪着前排,恨恨地瞪着。
她揣摩吳明俊的心理很準確。他確實是憋壞了,還不能被惹毛,“遇冬,我很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那個錄音是假的?我模仿封硝聲音很像吧?”
山寨!遇冬在心裡吐槽,仍是不回話。
顯然,吳明俊也根本不需要她回話,自顧自回憶起當年的傑作。
車子到達德槐路時,吳明俊讓混混們將遇冬弄到他自己那輛殘疾車裡,然後付了尾款並遣散衆人,親自開車向長夷沙灘而去。
那裡,是他另一個恥辱。
此刻,吳明俊坐在駕駛室,問後排手腳都被綁住的遇冬,“你猜,以封硝的能力和智商,能追到這裡來嗎?”
遇冬不答,別過頭。
她堅信,封硝見自己大早上出門拿報紙就消失不見,一定會知道自己出事了。
她有一種深度信任,覺得萬能的封硝肯定能救自己。她只需要拖夠時間,和上次一樣。
吳明俊冷冷笑起來,“你知道上次我失敗在哪裡?”自問自答,“就是明明可以三下五除二毀了你,卻還磨磨蹭蹭聽你講那些鬼話。你猜,我這次會不會上當?”
遇冬恨得牙癢癢,要不是手腳綁着,真想衝上去狠揍這個身心俱殘的男人。
吳明俊忽然扭過身,將那張半面修羅的臉呈現在遇冬眼前。
半張金色面具,半邊清峻的五官。
看起來,那麼神秘。
他陰陰地笑,有些蒼涼,“遇冬,你想看我這半邊臉嗎?我跟你說,別瞧不起這半邊臉,這可是我的主要經濟來源……呵呵呵……很貴的,看一次,得兩三百萬!不過,我不收你錢,你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