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主賽事前夜
一四九主賽事前夜
因爲沃克的關係，接下來的比賽中，方曉翎有些神不守舍。她腦海中時不時涌起沃克的話：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的任何想法都瞞不了我。
偏偏自己的心思之前就是讓他說中了，這讓方曉翎心神不定，打牌時平添不少無謂的擔憂。整個晚上兩個盲注級別，她沒能打出幾手值得稱道的牌來。直到Day1已經臨近尾聲，方曉翎在小盲注拿到【梅花Q紅心6】。LivBoeree在中位下注，蓋牌到她。方曉翎心想着沒幾手牌好打了，Liv最近兩圈頻頻下注，像是要在這天結束前趁着選手們都疲憊不堪時多偷盲注。方曉翎跟注，期待翻牌有donkbet的機會，珍妮弗在大盲注也跟了進來。
三人彩池，翻牌是【黑桃9紅心8方塊7】。方曉翎多少拿到了一些東西，她有個尾部兩端順子聽牌。這種牌不足以不利位置跟注，用來donkbet卻正合適。方曉翎估計珍妮弗在翻牌前也抱着和她一樣的想法，於是搶先下注。珍妮弗很快的蓋牌，可以預見要是方曉翎過牌，donkbet的將會是她。雖然方曉翎今晚表現一直中規中矩，可Liv並不那麼容易讓她如願，Liv跟注。方曉翎覺得Liv有個小對或者兩張高牌（尤其是帶J）都會跟注，要是比這個強的範圍，Liv多數會再加註。
轉牌【梅花A】。這張牌嚇不倒方曉翎，Liv的範圍裡有張A的比例並不大，反而這個駭張對她範圍裡的小對子是個壞消息。有順子聽牌，方曉翎絕不想過牌/棄牌。方曉翎覺得能夠讓Liv再加註的範圍非常小，因此與其跟注，還不如主動下注。Liv看着這張A片刻，微微一笑，仍然跟注。
LivBoeree在撲克上的成績非常好，她曾受過PhilHellmuth的精心指點。擁有天使般面孔和窈窕身材的她並不滿足止於爲撲克雜誌拍攝性感封面。她經常在WPT比賽中打入總決賽，並在EPT中奪得過冠軍和125萬美元獎金。Liv將屆三十歲，正是一名成熟女性綻放美麗的時候。在牌桌上的她，將美貌和智慧融合的魅力表露無遺。也許在方曉翎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彼此間不免有些惺惺相惜。方曉翎覺得Liv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在轉牌的跟注並沒將她的範圍收窄。
河牌【方塊6】，方曉翎擊中了最小的對子。這張牌讓她頗爲躊躇。要是仍然什麼都沒有，她可以在河牌再打一個大注來詐唬。但現在這張6讓她領先Liv的概率提高了不少。方曉翎對Liv的解讀沒變，仍然是小對或大牌。一對6落後於一對7、8，領先於其他範圍。當然，極少可能Liv持有怪獸是無法絕對排除的。這時候將手牌轉爲詐唬沒什麼必要。方曉翎可以選擇的是下小注阻擾，或者過牌/根據對方行動再決定。方曉翎擔心阻擾下注反而引來大注詐唬，她選擇過牌。
最理想的情況，是Liv認爲她兩張大牌仍然領先，攤牌比輸贏。可Liv似乎嗅到了她已經落後的氣息，往彩池中投入一個相當大的下注。方曉翎原想馬上跟注的，可一經思考，卻又猶豫了。她發覺自己先前太自信於對Liv的解讀了，現在突然感覺過於武斷。爲什麼她能夠堅持認爲Liv有很大概率持有兩張大牌或一個小對呢？不同於現金桌，跟注兩輪之後打float在錦標賽中極爲罕見，要對彼此都閱讀得比較深才行。Liv是怎麼想自己的底牌的？她以往如何對待Donkbet？自己在今天比賽中有多少次Donkbet？當時的牌面是怎樣的？方曉翎問起這些問題，發覺自己根本回答不出來。她晚上被沃克的事情困擾着，錯過了好多應該重視的信息。
棄牌麼，那麼Day2的比賽又將成爲一波流。事到如今，方曉翎只能認爲，這個牌面Liv持有順子的可能性非常小。她要是有個10，翻牌應該打得更激進些。憑着這個不那麼靠譜的理由，方曉翎硬着頭皮跟注。
這是個意外的收穫，Liv比較無奈的翻出了K、J，還真讓方曉翎幸運的猜中了。Liv一直拿着兩張大牌和缺門順子抽牌跟注，並做好float的準備。方曉翎翻開的底對引起一片讚歎之聲，Liv的稱讚更加讓她臉紅耳熱：“哎，跟得好啊。我知道你沒什麼好牌，下注詐唬的時候還想着這是十拿九穩的呢。我今天還沒怎麼在河牌偷過彩池啊，居然讓你給讀出來了。”
“我第一次見到曉翎時，就感覺她很快就會成爲另一個你呢。”珍妮弗笑吟吟的說。
嘴上當然不說，可方曉翎感到很慚愧。她心想，要是我有注意到這一點，河牌我就不會跟注啦。不管怎樣，這陰差陽錯的一手牌讓她的籌碼一下子回到非常舒適的位置，帶着輕鬆的心情結束了女士賽Day1的角逐。到了Day2，在錢圈前，方曉翎的征途無疾而終。是的，她自覺並沒有怎麼打錯牌，隨着盲注的升高採取着最合理的打法。直至到最後一手牌被清空，也能毫無遺憾的離場。LivBoeree最後止步於54名，奪得冠軍的是加拿大選手KristenBicknell。
至此，除了主賽事之外，方曉翎的Wsop賽程都已經結束。成績是一無所獲，沒能取得任何獎金。帶着一身的榮譽，鄧肯也消停了，他們好好休息了幾天，以便迎接最後的主賽事。主賽事連續幾年都是6000多人報名，今年估計也不會例外。Day1的賽事將會分成三批進行，Day1A和Day1B在同一天的不同場地同時開始，Day1C在第二天。大家經過商量，決定一起參加Day1C的比賽。鄧肯認爲，要是到了Day2，雖然2A和2B在Day2的比賽後能休息一天，但打Day2C後馬上打Day3，可以讓比賽狀態連貫。他決定陪她一起打1C。埃裡克爲了和鄧肯在同一起跑線，也報名參加1C，沃克自然也只能跟着打1C了。今晚，就是主賽事的前夜。
夜裡，沃克輾轉難眠。其實今晚他早早上牀，本是爲了儘快入睡，以避免壓抑心情的影響。可心雖然疲憊，腦子卻亢奮得很。一閉上眼，反覆在腦海中浮現的場景就是自己在主賽事中被淘汰的那一幕。然後，他就充滿焦慮的在尋找鄧肯的身影，想看他已經出局了沒有。或者，他拿着極少的籌碼，在苦苦的支撐着，力爭能多熬幾名，也許再過一分鐘，就能得到鄧肯出局的消息。
這樣的心態不行！沃克頹然坐在牀沿上，捧着腦袋心亂如麻。自己到底是怎麼被捲進這個可怕的勾當中的，他從沒想過一個比賽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壓力。鄧肯五次進入錢圈的記錄和今年顯赫的戰績令人望而生畏；而卡爾頓的態度固然兇狠，更可怕的卻是克拉克那深沉的眼神，更讓他不寒而慄。以前沃克在牌桌上灑脫，那是因爲輸了之後總能重新再來。可明天的主賽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敢保證哪怕只是打完Day1的比賽。沃克深深知道，患得患失只會讓他死得更快，他最擅長的打法是鬆兇。有句很有名的諺語：在錦標賽中，爲了活下去，你必須做好去死的準備。只不過，沃克要是輸了，也許真的會死的。
以往心煩意亂的時候，沃克最能安慰自己的做法，要麼去找個女人，要麼讓自己飽餐一頓之後呼呼入睡。他不愛去找妓女，所以通常只能選擇後者。埃裡克家裡的傭人對他們照顧得甚爲周到，只要按鈴召喚就能吃到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特色美食。但沃克打算去廚房自己弄點吃的，他希望吃宵夜這件事可以儘量佔據他的時間長一些，讓煩人的心事離他遠一些。
廚房裡有人，她舉着面前那個和她纖細身材毫不相稱的大平底鍋，輕巧的用鍋鏟在裡面翻着一種類似薄餅一樣的食物，鍋裡嗤嗤作響。沃克走進廚房時，那人向他望過來，沃克很意外的發現正在熟練的烹飪着的人是方曉翎。
“餓了嗎？坐吧，這個我做了很多，很快就可以吃了。”方曉翎用鍋鏟指指鍋裡那一大塊捲起來，煎得香氣四溢的薄餅。她嘴角粘着點糖漿，臉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非常嬌俏可愛。
廚房裡就有長餐桌，沃克在一端坐下，以便可以從側面看着方曉翎。沃克突然發覺，圍裙纔是最能勾勒出女性身材和魅力的絕妙着裝。他努力讓自己陶醉在這樣的場景中：一個身心疲憊的男人，回到家，坐在餐桌上，等待着女人爲他送上雖然不精美但充滿溫馨的食物。這種感覺太溫暖了，那怕是片刻也好，讓沃克的心情可以平靜下來。
方曉翎煎好的“薄餅”足足裝了三個大盤子。一張好大的粉餅捲了好幾層，切成一段段，中間夾着糖漿，粉面上煎得半焦半黃。方曉翎興致很高的叫沃克快嚐嚐。沃克放了一塊進嘴裡，鬆脆的麪糰裡面裹着還沒完全融化透的砂糖。說實話沃克不是很喜歡吃這種半硬不軟的麪粉團，而且做的太甜了。他應付着說好，囫圇着吃了兩塊就說飽了。看到方曉翎吃得津津有味，就問她這是什麼。
“英語我可不知道該怎麼翻譯，即使中文的叫法：駁撐，也只是個讀音而已。今天做得太急，我只放了糯米粉和砂糖，要是有芝麻和花生碎，會更好吃。這東西是我爸爸教我弄的，我媽媽可不愛吃。”方曉翎用手拿着吃，吃完了還舔手指頭。
“難怪，吃這麼膩的東西，你不怕發胖？這麼多，你一個人可吃不完。”沃克看着那分量，估計方曉翎弄了好幾斤糯米粉。
“不要緊，來美國之後我就沒吃過了。吃不完放在冰箱裡，隨時拿出來都可以吃。軟的和硬的都一樣好吃。”方曉翎拿起了第三塊，好像沒吃晚飯似的。
“看你這樣子，好像對明天的比賽全不在意啊。”
“Wsop一開始我倒是真的挺緊張的，老是想着一鳴驚人。”方曉翎毫不在意的笑着：“可是，好幾場小型的比賽都無功而返，我現在都不帶任何奢望了。要不是明天的比賽是爸爸贊助的，我也許還不打了呢。”
“你的幾個大學同學，這幾天好像都看不到他們。”好不容易有一陣子良好的氣氛，沃克刻意不提鄧肯。
“假期結束，他們回去上課了。不過，要是我主賽事能進入Day4，他們答應再回來看我。我想，也許還是我回去上學的機會大些。”提到這個，方曉翎畢竟開始有些意氣闌珊。
“怎麼？要是你打不進錢圈，就回學校讀書，放棄你的職業生涯麼？”想到這個，沃克居然隱約有點歡喜。
方曉翎突然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漠然盯着沃克的臉注視着。沃克被她盯得心中發毛，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否鄧肯向她透露了什麼情報。好一會兒，方曉翎才甕聲甕氣的說：“你倒是猜猜，我的打算是什麼？”
沃克一愣，纔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心下一寬，失聲笑道：“天，曉翎，我有時候能看穿你的心思，可我並不會算命。”
方曉翎繃緊的臉龐鬆弛開來，嗤嗤聲笑道：“要不然我還以爲你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我沒那麼容易放棄，只是我的學業還是要繼續的，我答應過所有人，至少我要拿到畢業證。”
“那你喜歡呆在拉斯維加斯，還是校園裡？說起來，我已經忘記掉我上一次上學是什麼時候了。”
沃克和方曉翎在愉快的氣氛中交談，說的內容都是些不打緊的閒事。沃克漸漸發覺兩個人彼此都一些造作，故作輕鬆，才明白方曉翎心中還是會緊張的。這種多少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讓沃克心裡舒坦了些。他希望兩個人可以一直這樣漫無邊際的神聊下去，那怕話題被引到什麼平行宇宙上去，那些方曉翎日常看的科普讀物，即使他半個詞也聽不懂。可惜好景不長，埃裡克、鄧肯、愛麗絲他們一起來到廚房這裡。
“我說，我還擔心我硬拉着你喝酒到這麼晚，你的女朋友會抱怨你冷落了她。可是鄧肯，她似乎和沃克聊得很開心。”埃裡克滿面通紅，鬢角髮絲凌亂，顯然是喝過頭了。鄧肯還好，看不出有什麼酒意。他坐到方曉翎旁邊，輕握她的手錶示歉意。
“比賽前夜，你怎麼還喝到這麼醉，明天的比賽對你不是非常重要的麼。”方曉翎笑着指指鄧肯：“難道你想灌醉他，好讓你打破宿命？”
埃裡克一拍後腦，哈哈大笑說：“不怕你們笑話，一想起明天又是主賽事了，我竟然惴惴不安起來。自己喝了不少悶酒，還是耐不住拉鄧肯過來看看他的狀態。看到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還真有點着慌了。”他雙手往前一揮：“明天，除了愛麗絲之外，在座各位都是對手，沒準是誰來淘汰誰。反正我看你們今晚也睡不着了，不如現在先來個小比賽測測運氣吧。愛麗絲，拿副撲克過來，你發牌。”
“我可沒興趣陪你瘋。”鄧肯沒好氣，他原本還打算晚上替方曉翎調整一下狀態：“我們這就去睡了。”
“別，既然如此，我們就打一手，就一手。愛麗絲，快發牌。”埃裡克倚醉賣醉般的敲敲桌面，指着每個人的前方。
每人拿到兩張牌了，沃克說：“既然只玩一手，那麼我們可以做的必然只有全下了吧。”
“埃裡克你在愛麗絲左邊，你是小盲注，那我先亮牌了。”方曉翎翻出來的是【梅花K方塊3】，她搖搖頭，覺得運氣還是不行。然後到鄧肯，他的底牌是【黑桃5方塊7】。埃裡克是【紅心6紅心10】，他笑着對鄧肯說，我比你領先。最後沃克看完底牌後鬆了口氣，他亮出來【一對黑色的J】。
三張公牌：【紅心4黑桃6梅花A】，埃裡克笑不出了，鄧肯的勝率徒然增加，可他至少也有個小對。轉牌來【紅心5】，埃裡克像個老頑童一樣猛然跳起歡呼。他的勝率一下子提到最高，比鄧肯領先很多。
“我們的勝率正好一樣，加起來就等於埃裡克了。”方曉翎心算快得令人咋舌，她輕笑着對鄧肯說。
沃克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愛麗絲髮牌的手。只要所有人的補牌沒落下，他就贏了，他現在有30%的勝率。但這時候方曉翎突然伸手攔住愛麗絲說：“不如，河牌我們明天再發吧。”
“嗯……也好，明天，纔是決勝負的日子。今晚，大家都睡個好覺。”埃裡克點頭同意。
不過，當晚其實四個人都沒睡好。沃克雖然感到沒那麼害怕了，可始終無法睡熟。埃裡克則在房間踱來踱去，酒意讓他興奮得無法入睡。方曉翎和鄧肯分別看着不同的書籍，並無睡意。這都是因爲，明天就是所有牌手盼望已久的日子，Wsop主賽事Day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