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各表一枝
一一七各表一枝
沃克粗魯的動作令到梅麗劇烈的咳嗽起來,頓時讓沃克手足無措,他這才意識到梅麗的臉色蒼白,雖然剛剛洗完澡也是滿面倦容。和賭徒一樣,荷官、侍應都是出入於聲色犬馬場合中經常透支體力工作的羣體。
沃克訕訕的放開手,拿出他以往的機靈勁來,伸手在梅麗後背輕輕撫摸。梅麗倒沒現出不高興的表情,只是側身變換了下坐姿避開,她矜持的微笑沖淡了尷尬的氣氛。
“如果你晚兩秒鐘暈過去的話,你就該看到那個胖子被你跟注後那苦瓜乾一樣的表情。”這句話讓沃克頓時鬆了口氣,隨即心中有點不安,他不願意梅麗把他看成那種對錢感到性命攸關的人。梅麗似乎渾沒在意,她掩嘴輕笑着說:“嘻嘻,可他看到你昏倒,比看到你跟注更加吃驚。他發出比女人還尖的叫聲,將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不過,他首先叫的倒是醫生,而不是着急翻看你的底牌。”
沃克更不好意思了,這樣說來,梅麗當時就在他身旁,看到了他的窘態。他壓一壓太陽穴掩飾着笑笑:“我當時太疲倦了。”
“我知道,你連續打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牌,我已經換了第三次班,還能在那個位置看到你。我們找來駐場的值班醫生來看你,他稍微檢查了一下,就說你沒什麼大礙,休息下就好了。嘿,我從來就不喜歡他,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人,當時還帶着酒氣,你知道,值班的時候不能飲酒。嗯,然後荷官替你翻開了底牌,判決了勝負,胖子只是想詐唬你罷了。你桌面上的錢好多,我幫你保存在櫃檯了,牌子給你。”梅麗好像怕沃克着急,從她的袋子裡拿出號牌交給沃克。
沃克想推辭一下,說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取就好了。但想想未免有點不放心,還是接了過來。梅麗繼續說:“醫生說你該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裡。想想你給過我那麼多小費,我就叫兩個一起下班的同事幫我將你扛到這裡來了。啊,對了,這是我住的地方,就在威尼斯人酒店後面不遠。”
富麗堂皇的威尼斯人酒店附近,就有這麼破落的公寓啊。沃克挺感激梅麗,他邀請梅麗去吃一頓大餐。梅麗笑着說:“這頓飯你當然是跑不了的,可醫生說你這幾天要吃得清淡點,所以,今晚還是隨便對付一下吧。”
梅麗已經做好了晚餐,放在餐桌上。那是一窩麥片粥,烤麪包片,番茄和一點肉。菜餚似乎是事先準備好了一個人的分量,臨時多煮了粥和加了麪包。梅麗很客氣的讓沃克多吃點肉,雖然不好意思,可沃克確實餓得狠了,他吃了大部分的食物。邊吃邊談,沃克瞭解到梅麗是個從鄉村走出來讀書的女孩,寄住在親戚家。她希望到法國讀藝術課程,居然被她收到了學院的錄取通知。可她沒有錢支付學費,因此停學一年,來到拉斯維加斯碰碰運氣。沃克動了心,可當他一問,三年的學費總共要十萬美元時,就不言語了。
“你呢?你是個職業牌手,還是個忙命賭徒?我看你牌打得很好,應該是個職業牌手吧?可我以前沒見過你。Wsop快開始了,你正在賺報名費是吧?”梅麗以前沒打過撲克,可她在賭場做侍應的時間不長,懂得卻不少。
沃克苦笑着:“我想,我只能做個賭徒。職業牌手這一行,不怎麼適合我。”
“你怎麼看上去比我還年輕,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要對明天有希望不好嗎?要知道,我只能將巴黎那邊拖住一年,再過八個月,我一定要至少籌到第一個學期的學費。但我卻不像你這樣沒有自信。何況,你的技術很不錯啊。”
“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懂打牌。”
“你今天可是贏了TonyG啊,我可從沒見過他吃過這麼大的虧,嘻嘻,雖然他打這麼小的牌桌只是爲了轉轉手氣。”
“啊?那個胖子……”沃克一拍腦袋,對喔,細密貼額的短髮,紅潤豐滿的兩腮,厚厚的嘴脣裡經常吐出令人厭惡的絮絮話語。他確實是TonyG啊!當時居然沒能認出來。
TonyG是個商人出身的知名牌手,活躍在巨鯊王之中,毫無畏懼的發揮着他精湛的技術。他比賽的獎金累積已經超過400萬,現金桌公開節目也經常見到他的身影。他自詡是牌桌上的巴克利,其口無遮攔是出了名的,經常衝口而出的垃圾話似乎也是他武器的一部分。
在TheBigOne現金桌節目中,就連PhilHellmuth也吃了他的虧。當時Phil已經輸到成爲短籌碼了,有一手牌TonyG對他全下,並說自己沒看底牌。於是Phil就跟注了他,結果TonyG卻翻出了AK。雖然TonyG馬上承認自己是講了慌話,但他說這就是撲克遊戲啊!結果一向也是嘴巴不饒人的Phil這次無話可說,誰叫他沒注意對手的行動呢,這手牌他被清空離桌。
吃過飯,梅麗問沃克住在哪裡。沃克這段時間都是隨便找個小旅館睡覺。梅麗說:“這附近可沒有便宜的旅館,要不,你暫時先住我室友的房間好了。”沃克問起她在哪,梅麗淡淡的說:“她遇到好運了,碰到個一擲千金的豪客,我想她不會再回來了。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爲她感到高興。不,不用,之前我們一共交了三個月的房租,這個房間空着也是白空着。”
“我困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你剛纔也就睡了兩個小時。”給沃克找來一些簡單的洗刷用品後,梅麗進房去了,沃克聽到她反鎖門的聲音。
洗過澡,走到梅麗的房門前側耳傾聽,裡面傳來均勻的睡眠呼吸聲。沃克走進另一個房間,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覺。這段時間他都是這樣,心虛、焦躁、不安,睡在牀上不時冒冷汗,就算今天贏了錢還是無法舒緩。沃克不願去觸及那內心深處的原因,他只想發泄一下。梅麗這個女孩不錯,她當然不可能是因爲沃克給她小費多了些,就這樣照顧他。在賭場裡面,沃克看得出來,梅麗對自己有好感。當然他們之間不會有什麼結果,從她室友的經歷就知道,她們在這個花花世界裡面到底在尋求着怎麼樣的好運。但這並不妨礙兩個寂寞的人暫時彼此倚靠得緊一些,在他們分別得到自己的幸福之前。沃克知道,只要現在去敲她的房門,她是不會拒絕的。
奇怪的是,沃克不想,雖然梅麗也很出衆,可閉上眼,他的腦海裡就會浮現方曉翎的身影。不知道沃克是什麼時候發覺到,方曉翎在他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也許是在地下賭場,她那個孤注一擲的晚上開始。不僅是因爲她當時的表現讓沃克感到驚訝,讓沃克感到她從此再也捉摸不透。而且,當她面對氈帽老頭全下,那幾分鐘鎮靜自若的神態,讓沃克體味到什麼是奪人心魄的魅力。沃克當時目不轉睛的觀察着方曉翎的每個細節,可他知道現在都無法判斷,她是否在詐唬。沃克只知道,方曉翎那美麗沉着的俏臉,那個形象深深的在他靈魂裡刻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
是的,沃克嫉妒方曉翎的轉變,同時,他痛心自己在同樣的情況下輸給了鄧肯。這纔是他寢食難安的真正原因,錢可以再贏,可信心要重新建立就很難。
暈暈沉沉,似睡非睡中,沃克幻想着,自己贏了很多很多錢。他帶着方曉翎在拉斯維加斯過着奢華的生活,他不讓方曉翎再打牌。她可以盡情購買昂貴的奢侈品,沃克多少錢都願意給她。方曉翎每天都向他綻放着最燦爛的笑容,他們每天快樂的遊玩、享用美食、度過銷魂的夜晚……
沃克胡思亂想中要帶給方曉翎的生活,她卻正在渾不是滋味的體驗着。埃裡克帶着她們到了宴會廳,這是威尼斯人酒店二樓最奢華的聚會場所。以電視劇《迷失》爲主題背景佈置的大堂古樸幽雅,山林翠竹假山湖泊都栩栩如生。還可以透過玻璃幕牆看到室外運河的壯麗場景,和透過可調節的音響設備聽到運河上意大利歌唱家慷慨激昂的歌聲演繹。綠草竹林中雅緻的飯桌和具有古典宮廷式打扮的廚師已經準備就緒,隨時爲客人們送上現制的美味佳餚。這一切本來都很賞心悅目,可聚會的人卻難以令方曉翎愉快。
宴會中的其他人再無其他行內知名牌手,他們是埃裡克的五個學生。三女兩男,都是和方曉翎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兩個男的還好,那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材性感迷人,青春貌美的女學生怎麼看都更像是埃裡克的情人。方曉翎大概有點明白鄧肯說,埃裡克有點怪,叫她不要介意的原因了。她們衆星捧月的競相向埃裡克獻媚,其神態動作簡直旁若無人。三個女孩的名字分別是愛麗絲、比琳達、可倫娜,她們對珍妮弗還算客氣,但對方曉翎則分明懷着敵意。原因大概是埃裡克介紹的方式,當時愛麗絲不無戒心的問埃裡克,他是不是又收了一位女學生,埃裡克這樣說:
“我哪有這樣的福氣,好事都讓鄧肯那小子給佔了。這位方小姐是鄧肯的高足,新晉的職業牌手。她的技術很高超,今晚的牌局,你們要好好向她請教一下。”那三個女孩互望一下,臉色分明有點不愉。
“年輕人們去那邊玩吧,讓我和珍妮弗敘敘舊。”飯局告一段落,埃裡克笑吟吟的對六個青年說。
一離開埃裡克身邊,愛麗絲她們的話題頓時轉移到珠寶首飾、香水、奢侈品上去了。她們議論的品牌,方曉翎就算聽過,也消費不起,當然也接不上什麼話頭。談到打牌,當方曉翎說起自己正在打10美元盲注時,她們臉上滿是不屑。
“曉翎你真的很遵守資金管理原則。”愛麗絲帶着嘲弄的神色說:“可有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鼓起勇氣到高檔次一點的賭場房間,打高籌碼的盲注。要知道,盲注越大,魚也許會越多。我見過有些連牌的大小都搞不清楚,就胡亂下注的女人。嘻嘻,她們……”
愛麗絲和比琳達、可倫娜相視而笑,欲言又止。方曉翎知道她們在說什麼,拉斯維加斯賭場裡面超過一半的豪賭客人都是亞洲人。尤其是她自己的同胞,很有些特殊羣體的女人在這裡一擲千金,花了錢還教別人看不起。
今天的天氣很冷,方曉翎身上穿着普通的羽絨服,完全不是宴會的打扮,當然珍妮弗也是。室內的空氣調節得很好,猶如初夏,愛麗絲她們三個衣香鬢影,深邃的乳溝和誘惑的雪白大腿坦然裸露着。方曉翎脫下大衣,粉紅色恤衫外套着緊身羊絨小馬甲背心,勾勒出毫不遜色的身材。她淡淡一笑說:“多謝提醒,下次到了賭場,我會留意那些衣着性感的女人,估計她們很可能都是魚。”
話不投機,方曉翎不顧她們灰沉的臉色,徑自走了開去。那兩個男學生,諾曼和凱勒來到她身邊。他們表現得有禮得體得多,談起打牌也頭頭是道,看來他們纔是埃裡克真正的學生。而且,談話中,這兩人對愛麗絲她們表達出不以爲然的態度。
看着方曉翎和他們交流得很愉快,比琳達對愛麗絲說:“你說,老闆是不是說真的,她真的是鄧肯的女人?就算是,老闆和鄧肯一向不咬弦,也許在動壞心思啊。”
愛麗絲和比琳達也有着不待見,她白了比琳達一樣:“怎麼,你連個古板的中國女學生都沒信心對付?”
“很難說啊,也許老闆想試試斯文優雅的口味。我剛纔和她握手的時候,覺得她皮膚好滑。”可倫娜脾氣好點,不無羨慕的說。
愛麗絲哼一聲說:“老闆不是叫我們向她好好請教的麼,等會到了牌桌上,我們一定要向她好好請教。”
“你的女學生們和曉翎似乎相處得不好。”另一邊,珍妮弗對埃裡克說。
“那三個都不是我的學生,只不過是在拉斯維加斯結識的朋友。諾曼和凱勒纔是真正跟我學打牌的,可惜他們資質都是一般。”埃裡克坦然說。
“耳染目睹的是鋪張奢華的場景,可望而不可及的是活色生香的美女,這種環境下,能學得好嗎?”珍妮弗對埃裡克今天的安排頗有微詞。
埃裡克沉吟不語,凝思後一開口卻是另一個話題:“這幾年來,我教過打牌的學生少說也有十幾個。說來令我哭笑不得,其中有五個到了我的酒莊做學徒,不是釀酒就是打算考品酒師。有三個成了紅酒推銷員,業績居然還不錯。他們還算好的,其他的都半途而廢,不是賭到破產慘淡離開,就是在賭場裡渾渾噩噩混日子。就沒一個能成爲職業牌手的,怎麼鄧肯隨便就能教出一個來?還是個女孩,嘿!”
“如果你是像今天那樣教你的學生,那實在不難想象諾曼和凱勒將來的樣子。你根本就沒有好好的教導他們。”珍妮弗對着熟人,說話並不客氣。
埃裡克哂笑着說:“現在的年輕人,哪裡還這麼好管教。想當年我師父教我釀酒,五年學徒的工錢,除了給我留一點伙食費,其餘的全部由他替我保管,直到我出師才還給我。現在的年輕人,誰還接受你這一套。循規蹈矩的,我嫌他腦袋不夠靈活。思維活躍的又急功近利,老想着賺快錢一步登天。偶然一天意氣風發贏了一大筆錢,心就靜不下來了。待到下風期輸回去,要麼沮喪放棄,要麼就變成鬆兇得不可理喻,一門心思就放在賺錢上去了,輕易將辛苦積累的打牌技巧拋到九霄雲外。我看了這麼多新人,能夠做到‘沉得住氣’的,都沒有幾個。”
“說的也是,每年看上去有那麼多新人拿各項比賽的冠軍,在現金桌上出盡風頭。誰又知道在風光的他們之下,有多少默默無名的牌手一直都在苦苦等待着他們的機會。職業牌手,還真不是一件有趣的工作。”珍妮弗想起自己艱苦成長的幾年,有些感慨。
“打牌若是不能贏錢,那實在比搗葡萄還要枯燥無味,所以,我寧可做個業餘牌手。”埃裡克哈哈一笑,但眉間隱隱帶着憂愁。只是珍妮弗正在注視着方曉翎,想着自己的過去,沒有注意到。
酒店的侍應撤去草地上的宴席,接着是打牌的時間。依埃裡克的心意,讓酒店員工把牌桌搬過來,就在這仿山清水秀的天然場景裡面打牌。可珍妮弗堅持不同意,她說隨便找一個牌室房間就可以了,在這個環境下,她不習慣。
在牌室裡面,組成了八人桌。本來埃裡克找圈中好友指導學生,一向打的都是10元盲注。可愛麗絲卻提出要打50元盲注,還要有10元anti。
“今天方小姐在,我們決定好好向她請教。打得大一些,我們會專心一些。”愛麗絲如是說。
諾曼和凱勒面色有點變了,他們知道愛麗絲她們用的是埃裡克的錢,打多大都無所謂。而他們卻是用自己的錢在玩,這個盲注超出他們所能承受。
“方小姐的意思呢?”埃裡克問。
看着愛麗絲挑釁的眼神,方曉翎輕鬆的回答:“那就客隨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