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一六花開兩朵
隨着口中一陣發苦,沃克醒了,他睜開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身處何地,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他躺在一張半舊的軟式沙發上,身上蓋着自己的厚外套。他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自己從來沒到過這個地方。這是個約只有二十個平方的廳,他雙腳朝向着的那邊,兩側各有一個虛掩的房門。廳裡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他躺着的沙發,對面是個精緻但已經有些掉色的電視櫃,上面放着一臺舊電視機。電視櫃旁邊是冰箱。沃克頭頂上面,沙發的一端是飯桌,旁邊有兩張椅子。飯桌再往邊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僅可容兩個人並肩而立。
沃克用了極短的時間就看出來,這應該是個女孩子的居所。整個大廳雖小,也沒什麼傢俱,可用一些小飾品和花瓶佈置得很精緻。室內散發着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因爲陽臺上的那幾盤小花散發的,還是噴了香水。沃克還發現電視機根本沒有電源線,估計很久沒開了,但屏幕和邊框上並沒有灰塵,可見經常有人在打掃這本應被遺忘的角落。如果將沙發換成一張單人牀,這裡約莫就是沃克以前那個狗窩的佈局。但論起衛生整潔程度,那可說有天淵之別。
沃克發覺自己渾身乏力,他硬撐着想站起身,卻又覺得腦子眩暈,一下子又坐了下來。他一陣迷糊,竭力想着失去知覺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天旋地轉中卻是沒有任何印象。沃克又驚恐又疑惑,正想叫喚兩聲。這時他聽到身後那面牆的拐角處傳來一陣拉門聲,隨即室內飄出一陣暖意和沐浴露的芬芳。
有個美女剛洗完澡,有這樣的好事?那可真是活見鬼了!沃克突然感到脣乾舌燥,心頭一陣激動。這個女孩是方曉翎!沃克冒出這個莫名其妙的預感來,他連忙往身旁一望。
就算是寫小說也不帶這麼玄乎的,事實證明這是沃克的臆想。走出來的確實也稱得上是一名美女,不知道是不是沃克的一廂情願,她和方曉翎還真有幾分相似,但她是個白人。棗紅色蓬鬆彎曲的秀髮,高挑的身材,臉龐曲線不如方曉翎完美。鼻樑比方曉翎高,也許過高了,也不如她的纖細,嘴脣比她厚了點,右上角那顆痣有點礙眼。也許是她穿着一身比較保守的連衣裙浴衣的緣故,身材看上去也不如方曉翎苗條動人。
沃克心裡嘆了口氣,眼前分明就是位出色的美女,自己實在沒必要那麼失望,老是將她和方曉翎相比。
那美女衝着沃克淺淺一笑,兩腮泛起好看的酒窩。她帶着歡喜的語氣說:“沃克,你醒啦?”她坐到沃克身邊,隔着禮貌的距離:“你暈過去的時候,可真嚇了所有人一跳。”
“抱歉,你是?”沃克緊皺着眉頭,腦海裡飛快的搜索着。
“哎,你腦子還沒清醒過來啊?我是梅麗,賭場的侍應。你記起來了嗎?我趁你贏了兩手大牌的時候向你遞過兩次果汁,你高興時給了我特別多的小費,嘻嘻。”梅麗笑起來時特別好看,也許是因爲方曉翎不經常在沃克面前笑的緣故。
看着這熟悉的帶着職業性的笑容,沃克慢慢回到了賭場中的氣氛。這下子他想起來了,自己之所以暈倒,完全是因爲那個面目可憎的胖子。
其實,那個胖子臉並不是很圓,一頭細密的短髮緊貼額頭,兩腮和鼻樑都豐厚有肉,一臉的富貴之相。只不過他在沃克連續打了接近三十個小時的撲克之後才坐下來,並且有中斷他橫掃牌桌之勢,這不免令到沃克對他側目而視。
經過那煎熬的晚上,沃克拿着10000美元重新開始他的賭城之旅。一連幾天輸輸贏贏下來剛好夠住宿和伙食費,心中的焦躁和鬱悶難以言喻。這天他沉着臉來到威尼斯人賭場,在10/20元的牌桌上買入2000元。今天身邊持續不斷的有魚,而他並沒怎麼被BB,就是這樣,雖然很少拿到堅果牌,他面前的籌碼卻漸漸堆積起來。雖然離上一次上風期的戈然而止不過只有幾天,但沃克對這種無往不利卻有久違的感覺。當他的心情漸漸好轉時,那個胖子取代了又一個被他清空的魚,坐到了沃克對面。
一開始,沃克並沒有將這個衣着隨意的對手放在眼裡,只當他是個尋常遊客。這時他已經連續奮戰了一天一夜,期間只啃了兩個不知道什麼味道的漢堡。在其他人眼裡,沃克雙眼發黑,眼袋深陷,頭髮凌亂不堪,只不過他正在贏錢,渾然不覺。這個胖子坐下來之後,不顯山不露水,似乎波瀾不驚的行動,他面前的籌碼卻急速膨脹着。還不到三個小時,同樣2000元初始買入的他,面前的籌碼已經隱約和沃克差不多。雖然他基本上贏的不是沃克的錢,可場上其他人的籌碼就那麼多,沃克這段時間就沒贏過錢。心情一變壞,疲倦就不可抑制的涌上來。但沃克還不想見好就收,因爲他還沒贏夠。而且這個胖子令他覺得看不順眼,雖然他下注並不囂張,可一張嘴卻絮絮不休。對輸家不住的挖苦諷刺,對賭場漂亮的女侍應插科打諢。以沃克的眼力,竟然看不清他到底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純粹運氣很好的傻魚。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胖子面前的籌碼不少,沃克想宰他一刀再走。當他竭力抵抗着睡魔,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機會來了。他拿着一對7在翻牌擊中了set,但當他盡力擴大彩池,到了河牌足夠全下的時候,牌面卻變成了恐怖的【AK7AQ】。沃克的心在砰砰的跳着,胖子,翻牌前激烈的進攻者,圓溜溜的眼珠狡猾的打量着搖搖欲墜的沃克。他超越了龐大的彩池全下剩餘的所有籌碼!
這手牌實在和沃克輸給鄧肯的那把很像,不,應該說更加危險。由於雙方的籌碼都很深,沃克在翻牌前是跟注了胖子的4bet進入彩池的。到了這個河牌,不能指望胖子會用順子或同花支付給沃克的葫蘆。之前雙方的有效籌碼太深了,都有14000元,整整700個大盲注!沃克的葫蘆充其量只能抓個詐唬!
但沃克試圖說服自己,胖子的下注嚴重的兩極分化,他要麼手持QQ以上的對子,要麼就是從頭到尾都在詐唬!這真的不是自己不服輸,或者在鬥氣,沃克盯着胖子似笑非笑的厚嘴脣,他覺得自己讀懂了對方,這手牌,他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什麼都沒有!加上彩池裡的死錢,他可以跟注!
沃克深深的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喉嚨發癢引起一陣咳嗽。眼前的胖子形象模糊,依稀變成了鄧肯的模樣。他雙手支撐牌桌戰戰巍巍的站起來,指着胖子嘿嘿嘶聲笑着說:“你嚇不了我的,你一定是在詐唬,一定是!我跟注,我跟注你的全下!”說着,他用誇張得失態的動作將籌碼胡亂往彩池中間掃過去。
胖子亮出了底牌,但沃克的雙眼一片朦朧,他只看到那是兩張帶人的牌,頓時心中像火一般在燃燒。他用力揉着眼睛想看清楚,但牌面卻離他越來越遠,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黑。然後,腦子嗡的一聲,他就失去了知覺。
想起了這個,沃克大叫一聲站了起來,以至於他沒聽到梅麗剛剛說了什麼。他顧不得禮貌,用力抓住梅麗的雙肩搖晃着急問:“那手牌怎麼樣了?我贏了沒有?”
……
埃裡克盛情邀請,珍妮弗在一旁幫腔,方曉翎答應一起去吃晚飯。她不知道鄧肯到底來不來,沒有答應飯後的牌局。她雖然不認識埃裡克,可心想既然是珍妮弗的朋友,這個級別的對手和盲注她可惹不起。埃裡克的車沒停在這個酒店,他請兩位女士在酒店門口等候,他去開車過來。一轉角,他就收斂了笑容,拿出手機撥打鄧肯的號碼。
“鄧肯,如果你想見到你女朋友的話,今晚就過來打牌。”鄧肯剛應答,埃裡克的聲音中毫無感情。
鄧肯聽到這沒頭沒腦的話,愣了好一會兒,才恍然說:“見鬼,是埃裡克啊!”
“快點來,給個機會你復仇,無趣的傢伙。”埃裡克赫赫聲怪笑起來。
“呵呵,我最近手氣正好,可不想招惹你這個掃把星。”鄧肯嘴裡開着玩笑,言語中卻似乎頗有忌憚。
酒店門前,珍妮弗告訴方曉翎,埃裡克是一名酒莊管理人兼紅酒商人,他所管理的酒莊是法國八大酒莊之一。他很有錢,或者正因爲如此,他只是名業餘牌手,因爲他不需要依靠牌桌上的盈利爲生。雖然如此,圈內人都認爲他在撲克上具有巨鯊王的造詣。他和大多數撲克名人的關係都非常好,和他們夫妻更是多年好友。
“只不過,埃裡克和鄧肯有些罅隙,等會你當面可別提,要是好奇就回去問鄧肯。”珍妮弗抿嘴笑說,眼神中不乏頑皮。
方曉翎心中確實好奇,正想追問,這時手機響了,是鄧肯的電話,他對方曉翎說:“你遇到埃裡克了?嗯?是因爲珍妮弗。這樣,曉翎,我這邊的事情很重要,現在走不開。你就和珍妮弗一起去赴會吧,如果有牌局,儘管參加。埃裡克是個不錯的對手,牌桌上好好觀察他,並且……儘可能贏他!”
方曉翎答應了,鄧肯似乎思考了片刻,又說:“埃裡克這人,嗯,有點怪脾氣,不過倒也沒有什麼,你不用在意。對了,如果他們要打高額的盲注,你也別拒絕,用我的資金打好了。”鄧肯的意思是,無論輸贏都算他的。關於這一點,方曉翎不置可否。然而鄧肯又重申了一次,看來他挺在意這場牌局。
“好好打,幫我贏他。”最後鄧肯的話有點怪,莫非他輸過給埃裡克,還輸得挺耿耿於懷?方曉翎來不及多問,那邊似乎有人叫鄧肯,他掛機了。這事情滲透着一絲絲詭異的氣味,如果連鄧肯都沒信心對付埃裡克,憑什麼他認爲方曉翎能贏?
勞斯萊斯幻影加長版高級轎車,埃裡克的豪華座駕,方曉翎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親眼看到。雖然她對車輛並不熱衷,可無論是車頭那栩栩如生的純金飛天女神雕像,還是整體外形那皇者般的尊貴、典雅,內斂的霸氣,都讓她無法不怦然心動。即使是在富豪雲集的拉斯維加斯,在路上行駛着的它也顯得十分拉風。上車的時候,方曉翎分明看到了周遭很多人羨慕的目光。
外面的天氣很冷,寬敞的車廂內卻十分溫暖舒適。深陷在柔軟潔白的毛絨背椅上,看得出那是埃裡克爲女士們特設的,望着車窗外寒風細雨中匆匆趕路的行人,方曉翎心中竟莫名的產生一種幸福感。財富的魔力,實在很容易讓人的虛榮心萌芽。坐在這輛豪華的座駕中是一種享受,可埃裡克並沒有司機,他自己開車。這個男人充滿了活力,同時也不乏對女性的體貼。
“珍妮弗,冰箱裡面有我特意爲你準備的補品。真幸運,我無故多準備了一份,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和方小姐有緣。”埃裡克不無得意的說。
珍妮弗打開車上的冰箱,裡面放着很多瓶各式年份的袖珍酒版,還有密封好的兩碗膏狀食品。她脫口而出“咦”了一聲,隨即看清楚後啞然失笑說:“呵呵,真難得,那一年我在中餐館裡吃過這樣的甜品讚不絕口,你居然還記得。”她遞了一碗給方曉翎說:“來,這是你們中國人的珍品,是真正的女士私房菜。”
方曉翎驚奇不已,這是雜果雪蛤膏。真正的極品雪蛤,產自吉林省長白山脈,雪蛤膏具有極好的滋陰養顏、益氣養血的功效。方曉翎雖不知道這個甜品如何調製,但吃得出這裡面有木瓜、獼猴桃、香蕉、雪梨、奇異果和冰糖。酸甜可口,口味獨特,她還從來沒吃過。雪蛤在國內的價錢昂貴,導致有很多假貨。雖然這對於埃裡克來說不算什麼,可這份心思很令女性心存暖意。只是方曉翎心中狐疑,美國人也吃這個?該不是埃裡克事先爲她準備的吧?可自己今天明明是在酒店裡偶遇珍妮弗的啊。只不過,要是這是刻意安排的呢?
方曉翎覺得自己太多疑了,這位養尊處優的法國富豪和自己有啥關係,犯得着處心積慮來針對她這個默默無名的小女孩麼。假使他因爲鄧肯的緣故要對付自己,鄧肯也不會放心讓她來了。但女性的敏感告訴她,埃裡克豪爽的笑容中在隱瞞着什麼。她一路上儘量默不作聲,仔細聽着埃裡克和珍妮弗的對話。但這兩位巨鯊王之間要是真的有什麼秘密,也不可能讓她聽出來。
埃裡克將她們載到威尼斯人酒店,其宏偉的大堂真正稱得上是金碧輝煌,那流水般光潔的地板將拱形屋頂上那些瑰麗壁畫克隆出一份別緻的平面影像。埃裡克帶着兩位女士在酒店中昂首而行,經過他身邊的酒店員工,從高級經理到普通的服務員都會停下來和他打招呼。埃裡克一視同仁的微微頷首致意,這不是一般的熟客能夠得到的待遇。珍妮弗今天和方曉翎一樣身穿休閒便裝,可方曉翎無法像她那樣神態自若。莫名的,她覺得有些心怯,真是奇怪,她此刻心中轉得最多的念頭是:有錢真好!
他們乘坐威尼斯道統狹長的小船經過小運河,飽覽沿岸景色。船伕見埃裡克目不轉睛的盯着清晰的河底,半帶緊張半開玩笑的對他說:“埃裡克先生,你這次該不會又想跳下河游泳吧?”
埃裡克假裝思考了一下,搖搖頭說:“不了,你知道,今天怪冷的。”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上了岸,早就在恭候的酒店侍應帶路,爲他們引路去事先預訂的地點。珍妮弗知道埃裡克包下了二樓最豪華的賭場大廳來作爲今晚遊樂的場所,不由得緊皺眉頭說:“一次普通的聚會,至於這樣鋪張嗎?”
埃裡克滿不在乎的說:“這有什麼,我去年和威尼斯人酒店簽訂了今後五年的紅酒供應合同,作爲我給他們的優惠價格的報答,他們反饋給我充足的簽單金額。我一年也來不了多少次,根本就花不完。話說今天鄧肯不來,算他沒有口福。今天的廚師是早就退休了的英國特級王室御用大廚,他的皇家火焰牛扒可是獲過昆士蘭展金獎的。他輕易不會出手,今天完全是給我的面子。”
珍妮弗瞪了他一眼,嗔怪着說:“你少給我扯淡,這種事情只要花錢就可以了。你太奢侈啦,埃裡克……”珍妮弗欲言又止,而埃裡克不置可否的笑着,將話題岔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