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31日，星期二。
下午6:00，張帆跟財務經理天娜一起，在三樓小會議室跟總部財務總監羅斯進行視頻電話會議，一起回顧一下中國區分公司當月的財務狀況。
按照飛馬集團的規定，這個會議每個月月底召開一次，由中國區分公司總經理向總部財務總監彙報本月的財務指標運行情況；如果某些財務指標沒有達到目標，中國區分公司總經理要分析出未達標的原因，制定解決對策，並在下一次會議裡回顧上一次承諾的對策執行情況與效果。在鮑勃沒有被開除之前，這個會議是由他與羅斯一起進行的；張帆只有在鮑勃因故不能參加時纔會作爲他的代理人蔘加。現在鮑勃不在了，這個任務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張帆的頭上了。
財務經理天娜今年35歲，身材嬌好、相貌端正。天娜是一位擁有A國國籍的華人，不到7歲就跟父母移民A國並在A國長大的，對中國的文化非常陌生，所以她長着跟其他中國姑娘一模一樣的外表，卻有着A國人的內心。天娜畢業之後就進入了飛馬集團總部工作，五年前被總部派到中國區分公司負責財務管理工作。
剛回國的天娜稍懂一點漢語，卻經常在中文方面鬧笑話。有一次她跟中國同事在公司大食堂裡吃飯，聊中國的文化時，她對中國人的友好、禮貌、熱情深有感觸；但也表示雖然中國人一向謙遜，但有時也很驕傲自大，特別是改革開放後更爲明顯。她說現在大街上隨處都可以見到很狂傲的標語，比如“中國人民很行”、“中國建設很行”、“中國工商很行”、“中國農業很行”……有的乾脆就是“中國很行”。中國同事說這不可能啊，怎麼會有這種標語啊？天娜往外面不遠處一指，原來她所指之處是一家銀行。“銀”的外形很像“很”，“行”又是多音字，天娜沒有分清這些區別。中國同事搞清楚情況之後哈哈大笑，跟她解釋了半天才讓她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羅斯是一個典型的E國人，年近50歲了，身高近1.9米，體重近200斤；國際著名大學出身的他一直從事財務工作，對數據的敏感性幾乎是與生俱來的，財務管理者特有的保守讓他贏得了“葛朗臺”的綽號。羅斯除了來過幾次中國進行短期的工作訪問之外，對中國的其它情況一無所知。文化的差異讓中國區分公司的管理層很難與羅斯正常溝通，鮑勃在的時候還好一點；現在鮑勃不在了，張帆感到有點頭痛。
什麼叫文化的差異？張帆聽說過一個段子。
話說爲了測試A國、HK、T國等兩國三地警察們的實力，聯合國將三隻兔子放在三個森林中，看三地警察誰先找出兔子。
第一個到達森林的是A國警察。他們先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開會，制定嚴格分工和作戰計劃，然後派特種部隊快速進入森林進行地毯式搜索。結果開會耽擱了時間，兔子跑了，任務失敗！
然後輪到HK警察了。他們派了一百多號人和幾十輛警車在森林外一字排開，由帶頭人用喇叭喊話：“兔子，兔子，你已經被包圍了，快出來投降……”半天過去了,沒有動靜。飛虎隊進入森林搜索一遍，沒找到，結果任務失敗！
最後到達森林的是T國警察，只有四個，他們先是打了一天的麻將，到了黃昏時候每人拿着一條警棍進入森林。沒五分鐘,就聽到森林裡傳來一陣動物的慘叫……二十分鐘後，T國警察一人抽着一根菸，有說有笑地出來了,後面拖着一隻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熊，熊奄奄一息地說：“不要再打了……我就是兔子……”
視頻電話接通之後，羅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就出現在屏幕上。他長着濃密的棕色頭髮，戴着一副圓形的老花眼鏡，透過眼鏡眼珠子正在不停地左、右亂轉着；高聳的鷹鉤鼻，大嘴巴，厚厚的嘴脣，幾層褶皺的肥厚下巴。羅斯客套地打招呼：“帆、天娜，你們好！很高興能見到你們。”
一翻寒暄之後，羅斯開門見山地問：“帆，你是知道的，在成本控制方面中國區分公司的息稅前利潤（EBIT，earningsbeforeinterestandtax）要大於銷售總額的10%。我看到天娜今天發給我的最新報告，在本月份中國區分公司這個業績指標只有7%，沒有達成目標，爲什麼？”
張帆解釋說：“從本月18日開始，我們收到來自總部的新訂單，產品採購單價全部在原來的基礎上降了5%。從客觀上說，給分公司完成此業績指標帶來一定的困難。”
羅斯干笑了一聲：“帆，我知道你的工作真的不容易，每個人都有可能會遇到困難。但是我們作爲管理者的，不是去討論有多少困難，而是要想方設法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案，這纔是飛馬公司爲什麼僱用你做運營總監的目的。我不是你的直接老闆，所以在這一點上也不需要我跟你說得太多了。”
張帆回答說：“你說得很對！我們的確遇到了困難，而且我們的團隊正在想方設法解決這個困難……”
“那麼，你能跟我分享一下你的主要思路、方案是什麼嗎？你知道，作爲我的工作職責之一，我也需要向CEO解釋爲什麼中國區分公司沒有達成財務目標，和接下來應該怎麼辦。”還沒等張帆說完，羅斯就乾巴巴地打斷了張帆的話。
“我能理解你和總部高層的想法、顧慮，現在我們中國區分公司管理層正在着手做幾件事情：第一，考慮到訂單的狀況和進口芯片的價格，我們計劃本地化某些電機驅動芯片，大幅度降低電機驅動模塊的製造成本；第二，採購經理戴比已經開始與關鍵原材料供應商進行價格談判，進一步壓縮原材料的採購成本。儘管在這方面面臨諸多的困難和壓力，但是我們已經通過備用供應商的方式，給現有的供應商施加壓力了；第三，以工程部經理布魯斯爲首的工程團隊，正在通過價值工程法降低本公司現有產品的製造成本；第四，……”張帆非常有條理地向羅斯解釋分公司管理層最近正在展開關於降低製造成本方面的舉措。
羅斯聽了這些回答，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迅速地轉向了另一個話題：“理論上，你們如果能降低原材料的採購成本、內部降低製造成本的話，應該可以快速地提高你們的息稅前利潤。另外從《資產負債表》上，我注意到你們最近的原材料庫存在快速地上升，幾乎刷新了歷史最高水平，這又是爲什麼？”
“計劃與物流部經理黛西正在研究這方面的情況，初步得出來的結論是：由於總部銷售訂單的不穩定、年度銷售預測的不準確，導致了我們原材料的庫存水平在急劇上升。你知道，我們是根據這份年度銷售預測來運行物料需求計劃的，不準確的銷售預測會導致我們整個採購計劃的不準確；很多采購回來的原材料，如果沒有及時使用的話，就直接變成庫存了……”
“帆，我再次重申一下：我不希望聽到太多的理由和藉口！作爲公司的管理層，我們需要的是找到問題的根本原因和解決方案，我更想聽的是解決方案！”還沒等張帆說完，羅斯又一次粗魯地打斷了張帆的解釋。
“第一，我們在加快修正銷售預測不準給我們帶來的庫存影響。黛西會在下個月初跟總部銷售人員、相關的供應商進行溝通，希望做到總部的信息、本公司的信息、供應商的信息幾乎同步，減少牛鞭效應對我們、對供應商庫存水平的不良影響；第二，我們要提高供應商的採購柔性率，讓供應商快速地響應我們的需求，根據我們的變化做出相應的調整和變化；第三，生產部門在近期開展精益生產方面的改善，着力減少生產在製品的庫存水平；第四，倉庫部門會加強庫存信息方面的管理，做到賬務一致，提供系統準確的庫存數據；第五，……”張帆又一口氣講了一系列分公司管理層制定的設想和方案。
屏幕上的羅斯沉默了一會，低着頭看着自己手裡的文件，然後又說：“從《損益表》上可以看出，分公司在人力資源方面的成本越來越高了，尤其是間接人員的管理成本。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時候天娜接着話題說：“羅斯，我覺得你這個結論有點不符合事實。從總量來看，我們的間接管理成本的確提高了；但是我們的總體產值也提高了，這是一個對應的線性關係。我並不認爲分公司在這方面超標了。”
聽了這些話，張帆朝天娜遞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羅斯對天娜的回答卻並不滿意：“什麼叫提高效率、提高生產力？就是利用現有的人員，做出更多的產品；或者說減少人員，做出同樣的產品。爲什麼總體產值上去了，你們就一定要增加間接人員？對公司來說，這也是在增加成本啊。”
張帆解釋說：“我們最近在研發新一代的機型，工作量特別大，所以招聘了幾位機械設計方面的工程師來加快研發進度，從而獲得時間優勢，快速搶佔市場。站在戰略層面上考慮，我認爲短期的高成本還是值得考慮的，後面的回報將會非常豐厚。”
“帆，你計算過這一筆投資的投資回報率了嗎？這件事情你爲什麼沒有事先跟我商量一下？難道你覺得我離你太遠了，而且又不是你的直接老闆，所以你不需要理會我嗎？”羅斯的語氣非常不友好。
張帆與天娜對望了一眼，他們當然聽得出這個話裡的怒氣。
天娜解釋說：“這些工程師是在上個月招聘的，在這個月入職，所以最新的人力成本會反應到本月的財務報表上。對於招聘工程師這件事情，我相信前任總經理鮑勃應該跟你溝通過的。”
羅斯鼻子哼了一下：“你們兩個人打算用一個已經離職了的員工來搪塞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