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若坐在沙發上扭過頭去哭,很委屈的樣子,也沒有哭得很大聲,就那麼安安靜靜的。
錢含辛知道她只要很安靜的哭,就是真的傷心了,她也沒見過柳未若哇哇大哭過,永遠都是這樣,帶着壓抑的感覺,一陣陣抽泣。
衛哲趕緊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說:“好了別哭了,不該說你的。”
“我說‘死’怎麼了?我現在死了嗎?你們就在這裡緊張,我真要死了的時候沒見你們這麼在意一個字兩個字的!怎麼我說什麼都是錯了!”
“你沒錯,你沒錯,是我們錯了,我們封建迷信,我們思想古板,好不好?”
“誰要你在這裡假惺惺的哄人?反正我在你心中就是又任性又不會照顧自己,離開你們自己一個人就活不下去了似的……我什麼時候那麼軟弱過?你們又真的照顧過我什麼嗎?”
她的委屈其實也沒有這麼簡單。快半年了,其實真的受了很多苦。從春寒料峭的初春,到現在炎熱多雨的夏季,每一天,幾乎都是熬過來的。只是在外人的眼裡,她過得好像很滋潤似的。
衛哲的佔有慾也讓她頭疼,她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索性徹徹底底的演出假面夫妻也就好了,偏偏有一個人又深陷於此,不願意同她演戲,逼的她不得不假戲真做,可每天這樣自欺欺人,也是很累了。
你很帥,你很好,可是對不起,我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柳未若心裡無比的想念柳子清,想念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們在那棟小屋子裡度過的快樂時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一夜,對她而言卻像一生一世那麼長,那麼豐富精彩。
沒有後面那一系列事情該多好呢?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一想到柳子清,她的眼淚就停不下來,回憶像失去控制的白龍,開始在她的腦海裡翻江倒海,所有堆積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涌了上來,通通化作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流出來。
柳未若哭得頭疼,衛哲有些不知所措,他還是第一次見柳未若這樣哭,柳未若平日裡在他面前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無所謂的樣子,要麼就是發脾氣,要麼就是在牀上激動喘氣的模樣。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哭。
柳未若哭得很少,一旦哭了,那必是又了大委屈。錢含辛平時還常常在哥哥面前哭一鼻子,但多半都是假的,就是爲了讓哥哥將就自己,除了父親病重的那一次,她還從來沒有如此傷心的哭過。
看到柳未若哭成這樣,她才真的意識到柳未若平時過得並不容易。她雖然老是吐槽柳未若沒事兒找事兒,今天又看上一個小鮮肉了,明天要去找歌兒,後天跟她吐槽貴圈真亂……所有人都以爲那是柳未若無聊,其實她不是無聊,她是必須靠這些事情,把自己的日子撐下去,不然分分鐘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要幹嘛。
這些話柳未若是不說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知道失去信念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她曾經有過那樣深刻的信念,也失去過,在別人眼裡可能那就是一個男人,甚至那個男人還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想忘記有多難,就算他做了再多不好的事情,對不起她的事情,欺騙她也好,綁架她也好,在外面有私生子也好……只要那個憤怒的勁頭一過,她還是會繼續想他,忘不了她。
如果一個人的記憶可以消除就好了。如果有一個系統可以安裝到人的腦海裡,把記憶分裝入盤,想要刪除哪一個,只要點右上角的叉叉就好……如果記憶可以這樣處理就好了。
刪掉她腦海裡的柳子清,讓她變成一個單純的妹妹,睡睡自己想睡的明星,或者讓她像吳妍一樣,愛上衛哲,不管怎麼樣就要留在他身邊,這樣多好?豈不是就皆大歡喜了。
也是造化弄人。
可如果沒有這樁婚姻,她又能怎麼樣呢?她能逃得出命運的漩渦嗎?沒有衛哲,會不會有張哲李哲趙哲?
她覺得這個日子過不下去了,好像找個地方躲起來安靜安靜,好好想一想他們之間的未來。
“我覺得這個日子過不下去了。”柳未若說。
衛哲愣了愣,彷彿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我覺得我和你過不下去了。衛哲,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以爲可以的。我以爲只要你是一個好人,對我也好,我就能將就着過下去,甚至可能會愛上你……可是我不行,我真的覺得好累,每天都很累,心裡像有一塊大石頭壓着似的。我還要討你父母的歡心,這一胎又是個女孩兒,我知道你爸媽都是想要個男孩兒的,那是不是我還要繼續生?我也不想再繼續生了。趁着現在大家都還沒用陷在裡面。咱們和平分手好不好?以後財產再糾結在一起,就更難分開了,幹什麼都得打一架,我不想弄到那個地步。”
錢含辛以爲她哭一哭,衛哲哄一鬨,這個事情就算完了,他倆就能打道回府了。誰知道錢含辛就這麼在她家會客室的沙發上和衛哲討論起了分手事宜。
衛哲愣在那裡,好像沒聽懂柳未若在說什麼似的。
錢含辛覺得他的反應怪怪的,柳未若也覺得他這個樣子怪怪的,她心裡還有點害怕,這些話不同於以往吵架的話,分手這兩個字一旦說出口,是不能輕易收回來的。
“這個孩子,我肯定會生下來的,到時候你要看她,隨時可以來看她,我知道小孩子沒有父親或者母親都會很可憐,所以我們倆共同撫養她,如果……如果事情順利,我沒再遇到什麼病什麼災的話。還有……”
衛哲忽然脫口而出:“柳子清已經死了。”
柳未若還想說什麼,聽到這句話一下子也愣住了:“啊?你說什麼?”
衛哲說:“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怎麼看待我們這段婚姻,或者怎麼處理這個孩子……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柳子清已經死了,就算和我離婚,你也沒法兒和他在一起過日子的。”
“你……你什麼意思?你們不是說他走了嗎?你們明明說他走了,他覺得對不起我和我爸爸,所以他不會回來了……”
錢含辛嚇了一跳,沒想到衛哲就這樣說出來。不過她覺得也是時候說出來了,柳未若心裡一直對柳子清抱有幻想,所以她纔會完全不想考慮和衛哲繼續過下去。可就這樣講出來,人家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是不是也不大好?這位可是懷着身孕的人。
但是衛哲心中覺得,完犢子吧,都要分手了,還瞞着她幹嘛?管不了那麼多了。
柳未若愣了愣,自嘲的笑了笑,說:“你又何苦開這種玩笑?我知道我傻,我忘不了他,你們都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可也不用咒他死啊……”
錢含辛終於忍不住插嘴道:“如果詛咒有用的話,相信我,他早就死了一百回了。拖到現在,也是不容易的。”
柳未若不知道她哪兒又來的這麼一句。
“他趁你睡着佔你便宜這事兒你不知道吧?我們還以爲他給你下了藥,趕緊抽血化驗,還好沒有。你怎麼睡得那麼沉呢?讓人脫光了拍照都不知道?”
“啊?”柳未若完全蒙了,“脫光了拍照?”
“對啊,還有陌生的男人光着身子壓在你身上呢,照片傳給衛哲,差點沒把他氣瘋了。換個男人早就……他不也沒把你怎麼樣嗎?”
“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錢含辛走到旁邊坐下,翹起二郎腿,“還有你爸爸在路上被人打黑槍那事兒,消息就是他泄露出去的,他從那夥人手裡拿了多少錢,還是未知數呢。不過現在人也死了,死無對證,也沒辦法繼續追查了。”
柳未若愣在那裡,忽然間得到這麼多信息,她腦海裡就跟爆炸過後的工廠一樣,濃煙滾滾,一片空白。
“他乾的事情太多了,你爸爸和柳子清之間一直就是相互利用,一開始他們僞造出生證明和dna鑑定,讓你爸以爲他是你爸的兒子,後來你爸自己多了個心眼兒,查出來了,就一直想找機會把他除掉,他也在找機會把你爸爸除掉,把你爸的信息透露給仇家,就是他使的一招借刀殺人,可惜沒有成功。這回綁架你,他本來還想繼續用同一招,結果被你爸爸反將一軍,他自己陪在了裡頭。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柳未若聽她說完這席話,恍恍惚惚如在夢裡。衛哲也就任由錢含辛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反正婚姻已經沒什麼轉機了,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還能有一線希望。只要柳未若能斷了對柳子清的念想,一切都還有機會。
柳未若一句話也沒有說,呆坐在沙發上,半天也沒有反應。
柳子清騙爸爸說自己是他的兒子……所以他才能一直呆在柳家嗎?後來爸爸查出來不是,就開始恨他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