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求。”
柳未若的聲音很堅定,雖然錢卓絕一眼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不安和心中的惶恐。
錢卓絕隔着書桌看着她,聲音淡淡的:“你拿什麼求我?就憑你是我妹妹的好朋友嗎?”
柳未若猶豫了一下,說:“以前是我不懂事,總在逃避,我享受着父親和這個家帶給我的好處,卻不願意爲之付出。我以爲……我以爲奉上自己的婚姻去維護這個家的利益,就是我能做的最大的犧牲了,我現在才發現不對,這還遠遠不夠……”
錢卓絕只是面無表情的聽她敘述,託着腮的手指在下巴上無意識的輕輕滑動。
“我知道,你也是在伯父出事之後,被迫挑起錢家的重擔……所以,我想求你幫我,求你分享一點經驗給我……我……”
柳未若說到這裡,拽緊了自己的衣服。
錢卓絕微笑一下,問:“你幹嘛這麼緊張?”
柳未若看着他,也解釋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這樣結巴。
“你怕我爲難你嗎?”
柳未若低下頭,看了看被自己揉得一團皺的衣角,又擡頭看着錢卓絕,看着他那雙琥珀色的透明的眼睛。
錢卓絕又說:“從我答應見你的那個時候起,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會爲難你。”
柳未若說:“我以爲你是看在含辛的面子上纔要見我的。”
錢卓絕道:“那是當然。”
“那你願意幫我嗎?”
“告訴你誰在幕後打你父親的黑槍嗎?不會的。”
錢卓絕回答得那麼幹脆,柳未若心裡不由得一陣失落。
“你不蠢,就是不懂規矩。我們錢家和這件事情並無瓜葛,我就算知道是誰在背後害你們柳家,也不會輕易告訴你,因爲我不想參與進你們的爭端當中,你明白嗎?”
柳未若的眼睛裡開始蒙上一層煙霧,帶着隱隱的絕望氣息。
她的瞳仁很黑,像墨色的翠玉,打燈才能看清內部是純潔還是有雜質,帶着神秘,叫人沉迷。
可她的心機卻很淺,叫人一眼就能看穿,脆弱蒼白得如同一張宣紙,輕輕一戳,或拿水一浸,就能把它弄破。
錢卓絕的瞳仁清澈,看似一目瞭然,實則層層疊疊,將心事像琥珀裡的小蟲子那樣包裹起來,你看得到它的樣子,卻隔着一層一層樹脂的化石,永遠也觸摸不到。
錢卓絕凝視了她幾秒,忽然說:“你對你爸爸的秘書,知道多少?”
他忽然這樣一問,柳未若彷彿抓到一線生機似的:“爸爸的秘書,常年不換的有四個,其中吳秘書是領頭的,負責我父親的一切貼身起居,剩下三個,分管各項事宜。他們工作具體的內容,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你知道你父親最信任的是誰嗎?”
“當然是吳秘書。”
錢卓絕嘴角微微上揚,那笑容好像在表示肯定。
他低頭看了看書桌上的資料,低聲說:“想要着手處理自己的家業,首先得找到那個你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我話就說到這裡,剩下的,你自己去琢磨吧。”
柳未若本來還想說“可是我問過吳秘書,他什麼也不肯說”,但錢卓絕已經叫了管家進來,管家一臉嚴肅的送客,柳未若也只好跟着他退出了書房。
錢含辛就在走廊上等着,柳未若一出來她就衝上去問:“怎麼樣,你和我哥說什麼了?”
柳未若有些失落的說:“我問他知不知道傷害我爸爸的幕後兇手是誰。”
錢含辛緊張的問:“他說了嗎?!”
柳未若遙遙頭:“他說,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因爲他不想摻和進我們柳家的這檔事。”
錢含辛不開心的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明哲保身打太極這一招,我哥玩得比誰都溜。”
柳未若拉着她道:“算了吧,這是人之常情,他犯不着摻和進來。”
錢含辛有些氣憤:“什麼人之常情,他明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既然都肯見你了,就說明他賣了我這個面子,誰知道他見了你又不幫你!既然這樣爲什麼要答應?出手幫助我的好朋友難道不是他應該做的事嗎?”
柳未若還要反過來勸她:“好了含辛,我知道你的心意,他也不是全程都在打太極。他給我提示了,剩下的……我自己去問吧。”
錢含辛聽到這個,才稍微放下心來,但還是說:“我晚上一定要好好問問他,爲什麼不肯多幫幫你。”
“好啦……”柳未若拉了拉她的手臂,“我得趕快回醫院了,待在這裡我也不放心。”
錢含辛拉着她的手:“我陪你。”
二話不說就叫了車來,兩個人一起回了醫院。
柳毅成還在昏睡,醫生說狀況比較穩定,吳秘書說衛哲的父母趕來看過,還問了大小姐爲什麼不在,他說大小姐心裡悶得慌,出去散散心。衛哲公司有事先去處理了,說是吃晚飯的時候再回來。
柳未若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然後道:“吳叔,這麼多年了,你一直是我父親最信任的人。”
吳秘書聽到開頭就趕緊說:“大小姐千萬別這麼叫我。”
柳未若道:“爲什麼不能?你爲我們柳家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功勞苦勞都數不勝數,我叫你一聲叔,沒什麼大不了的。從前是我不懂事,給你們添了那麼多麻煩,我也在反省我自己。現在父親被人打了埋伏,受了傷,我也不能再躲在你們背後了。你先告訴我,現在公司的事情是誰在處理?”
吳秘書認真聽完她說的這席話,道:“大小姐暫時放心,公司畢竟已經成熟了,制度在哪裡,就算老闆暫時不管,也能順利的運作下去,何況幾個總經理和股東都是我們的人,沒問題的。”
柳未若聽了,點點頭,又問:“柳子清不見了,有沒有對公司造成什麼影響?”
吳秘書道:“從您出事的時候起,其實老闆就已經開始削減他手裡的權力,讓他整理您的賬戶,其實就是他最後一項任務了。”
柳未若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裡,還是心中一痛。
最後的任務……嗎?
原來,不捨的並不是她一個?
他在和她交接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要走了?
柳未若面無表情,語氣帶着絲絲寒氣:“這件事情,和他有關嗎?”
吳秘書低頭道:“不能說無關吧,雖然老闆的行程知道的人就那麼幾個,是誰走漏了消息都有可能,但是,公司洗白之後,知道老闆先前和誰有過節,並且和他們有可能保持聯繫的……目前來看就只有他了。”
柳未若還是很心寒:“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吳秘書道:“誰知道呢?或許是憑空冒出來一個衛哲,對他構成了威脅吧?”
“我不懂,爲什麼爸爸不讓我和他……”
柳未若說了一半,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大小姐,過去的事情您或許不大清楚,但老闆卻是不會忘記的,再怎麼說,他和您母親的死也是有關係,這裡頭的恩怨情仇牽扯不清的。”
“既然這樣,爸爸又爲什麼把他留在身邊,還對他委以重任?”
“那是因爲畢竟他的父親是爲了老闆而死,這個人情是永遠也還不清的,所以老闆願意收留他,培養他。至於爲什麼不肯讓大小姐和他在一起……那是因爲,金錢權勢可以給,教育栽培可以給,但是大小姐,您是老闆的底線啊,他是不肯拿您去冒這個風險的。”
“……你的意思是說,父親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柳未若說話的聲音有點微微的顫抖。
吳秘書沒有正面回答她,只說:“想必老闆也是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的……”
柳未若眼睛有些溼潤,她還是琢磨不透父親的想法,她也不願意再提柳子清,只問:“那……讓我嫁給衛哲,就不算是冒風險了嗎?”
吳秘書嘆了一口氣:“大小姐……老闆有老闆的考量。”
柳未若低下頭,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她發現自己的眼淚越來越少了,好像心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硬,慢慢的不再輕易流淚了。
話至此處,柳未若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看了看,發現是趙炎心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柳姐姐,聽說了令尊的消息,希望令尊早日康復,您也要好好保重身體。”
明明是客套話,柳未若卻還是覺得心中有了一絲安慰。
“我會的,謝謝你。”
手機又是一陣震動,趙炎心回消息道:“該說謝謝的是我。吳姐又幫我拿到了兩個片約,過幾天就要進組了。”
柳未若欣慰的笑了笑,回他:“你辛苦了,加油。”
“柳姐姐,你也加油。”
柳未若放下手機,擡頭看着吳秘書,又問:“衛哲對我們公司的事兒,插手了多少?”
吳秘書道:“目前衛少爺參與的,都是我們公司和中廈合作的項目,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很少插嘴。衛少爺還是很有分寸的。”
柳未若點點頭,然後說:“這樣吧,以前柳子清負責的那些工作,你儘量都轉給我,我雖然不太會,但我會好好學,你帶着我去做,好不好?”
吳秘書毫不猶豫的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