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窗外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天色陰陰沉沉的,寫字樓裡還有不少人在加班。
衛哲在開會,要柳未若等着他,柳未若只好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她今天下午喝下午茶的時候,發現b姐在做一本國外小說的翻譯,那正是她在美國讀過的一本小說,比較冷門,但她非常喜歡,於是和b姐討論了起來,她發現自己對翻譯這本小說的興趣超過了翻譯那些文件和郵件。
b姐說:“工作就是這樣一件無聊的事情啦,你得像一個機器一樣運作自己,不能出絲毫紕漏,也不能太出彩,因爲你只是一個小職員,而光彩永遠都是上司的。”
b姐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說:“可翻譯小說就不一樣了,這是我自己喜歡的工作,每一個詞,每一個句子,我都會拼盡全力的去琢磨,將它翻譯到我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最好。每當成品出來的時候,那種自豪感,是任何工作也無法匹及的。”
b姐說着,眼睛裡閃閃發光,看上去年輕而充滿活力。柳未若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好羨慕她,因爲她能夠找到她自己的方向,並且朝着自己的目標一直前進。而自己這一生隨波逐流,甚至沒有一件事情是自己決定的。
父親說,你去國外留學,她就乖乖的學好英語,去美國留學了。父親說,你回國結婚,她就乖乖的放棄繼續接受教育,回國結婚了。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跟着父親的安排再走,在這種一路跟隨之下,她甚至都失去了自己的主見。
而她自己從來沒有覺得這中跟隨有什麼不妥,因爲她覺得只要有柳子清陪在身邊,她做什麼都是幸福的。直到這次要結婚,她才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要失去他了。
結婚真是一件無聊的事啊,籤個字,上個牀,生個孩子,然後將一大堆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就算不寄託一大堆希望也要爲這個孩子操半輩子的心……要不是和一個心愛的人,誰願意幹這種受苦受累的事?
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和她和柳子清能夠結爲連理,郎情妹意,然後他們舉行一場只有好朋友參加的婚禮,不要那些排場,在費城的海灣附近買一棟帶着花園的小洋樓,再生一大堆小孩子……
就這麼百無聊賴的想着心事,呆呆的望着窗外。中廈除了總裁辦公室意外,所有辦公室都是透明的,巨大的落地窗戶把人照映得那樣渺小,燈光從玻璃透出去,消失在無處不在的黑暗之中,而黑暗地帶之外的不遠處,又是另一棟燈火輝煌的大樓。樓那麼高,人那麼小,一個個散落在建築星羅棋佈的城市中間,如同蚍蜉,車如流水馬如龍,驀然回首,咫尺天涯。
柳未若孤單落寞的身影映照在玻璃窗上,她不知不覺將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往下看,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雪白的襯衫十分醒目,一舉一動都像極了柳子清。
一輛豔紅色的瑪莎拉蒂停在那白衣少年的面前,柳未若聽b姐說過,辦公室的小a就是開的一臺紅色瑪莎拉蒂……該不會是……
呂子揚拉開車門鑽進了車裡,柳未若心裡一陣驚訝——現在的孩子都這麼開放了嗎?有夫之婦的車說上就上?快要入夜了,這是要去哪兒?這倆人今天不是認識的頭一天嗎?
柳未若心中充滿好奇與疑惑,衛哲開完會出來找她,兩個人上了車,她還惦記着這件事,忍不住問衛哲:
“你說……小陳這個人怎麼樣?”
她記得小a似乎是姓陳的。
“一般吧。”衛哲說。他今天好像很累,一上車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柳未若有些好奇的問:“你們公司那麼多姓陳的,你怎麼不問我是哪個姓陳的?”
“你纔來頭一天,認識的肯定是你辦公室那個姓陳的啊。”衛哲的語氣滿含一種你是不是傻的味道。
“你怎麼老是裝得一副洞察世事的樣子。”柳未若有點不高興。
“我哪裡洞察世事了?我只是洞察你的心而已。”衛哲不冷不熱的說出這句肉麻的話來。
柳未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擡頭望着窗外。這是她的一個小動作,每次她心虛的時候,就會看看自己的手。
她也不是真的傻子,她當然能看出來面前這個男人在竭盡所能的討好自己,他本不需要這麼做的。她不能確定他的心意,究竟是喜歡她,還是在演戲,還是爲了討好而討好……
她的心很亂。白天工作的時候,她簡直想柳子清想到無法自拔,有時候在電腦上打字,不自覺的就能打出柳子清的英文名字來。可衛哲這些天的努力她又都看在眼裡,衛哲總能在一些很小的點上打動她,比方說今天那盤清蒸鱸魚。
要是換做別人,可能根本注意不到這些細節,可柳未若就能發現,她越是這樣敏感,就越是容易被打動,只要有人能夠抓住她的那個點。
白天的時候一大堆人圍着看熱鬧,心情又煩又亂,加上呂子揚的忽然出現,讓她想起了許多往事,心情也不大愉快,所以吃飯的時候發了脾氣。可衛哲也沒生氣,她能感受到他的大度,也能感受到他的寵愛。
而華燈初上,人走茶涼的時候,就剩他們兩個人呆在車上,司機像是透明人一般不存在,車廂裡衛哲帶着一臉疲憊,卻還是耐心的回答她的提問……柳未若的心也不是石頭,她也會心動。
一個人的心,最怕的不是堅定,而是動搖。
最痛苦的也不是動搖,而是動搖之後,發現兩頭都放不下。
她不要兩頭都放不下,她寧願只惦記着一個人,也不願意同時對不起兩個人。
她多希望衛哲對她不要那麼好,能讓她苦苦的守候她那一段初戀,他們兩個人就像別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形婚,各玩各,怎麼樣都好。
不要來打動她啊!
如果沒有那個將她心中二十年的記憶全都連根拔除的能力,就不要來打動她啊!
柳未若的心情簡直痛苦到了極點。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這種痛苦,一段感情從單純的得不到變成了放不下,變成了害怕辜負,變成了害怕欺騙……
尤其是在見過了那麼多的玩世不恭。
“我剛剛看見一個長得好像呂子揚的人上了小陳的車呢。”柳未若開口道。
衛哲眼皮都擡了擡,懶洋洋的說:“小陳啊……公司哪個條兒順點兒的她沒睡過?”
“那你條兒這麼順,她睡過你嗎?”柳未若問了這句話就後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就是趕在話頭兒上了,就那麼問出來了。
果然,衛哲忽然湊近了她,低聲問:“你吃醋嗎?”
柳未若搖搖頭:“我只是單純的好奇。”
“我睡過她。”衛哲忽然乾脆的說。
柳未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還沒見過主動交代得這麼利落的男人。
“我不僅睡過她,我還睡過銷售部那個吳經理,還有以前我爸身邊有一個秘書叫什麼來着……好像姓王?我不記得了,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出國留學之前,在高中的時候我還有幾個女朋友,在美國還交過好多個女朋友……”
衛哲一股腦兒把自己的底兒都交代清楚了,柳未若還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他看着她,頓了頓,又說:“小陳那個人倒是爽利,只上牀,不談情說愛。她還是知道分寸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呂子揚會被她傷害,是朋友還是炮友,她拎得很清楚。而且我也知道這個女人的手段,頭一天一般是不上牀的,她會帶着人去酒吧晃一圈,介紹幾個她認識的歌手,大家一起唱唱歌跳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