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內科護士站臺,“請問李杜娟住在哪個病房?”
“李杜鵑?我們科好像沒這個病患吧?”
“沒有嗎?昨天送過來,急救做手術的?”
“急救手續啊,那我們科絕對沒有,我們昨天幾臺手術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要不,你去別的科看看?”
小護士一臉的不耐煩,我也識趣地說了聲“謝謝”,退到走廊的一邊,打通家裡的電話。
“你個死丫頭,到現在還沒有打錢回來?你是不是讓你媽死在手術檯上?”父親在那叫囂着,更多時候,我想直接喊他名字。早已習慣了他對我的辱罵與毆打,我絲毫不委屈,這一點,羅雲不像我,她只會哭哭啼啼。
“廢話少說,我媽在哪個醫院?”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懦弱,只有在羅強面前,我是十足的潑婦樣,因爲我知道,如果我憋下去了,他只會更加欺負我們母女幾人。
“縣醫院,難道在村醫院啊?”羅強同樣衝我怒吼。
“縣醫院?哪個科?哪個病房?”
“就,就是做手術的內科嘛,還能是哪個科,我說你個死丫頭,是什麼意思?你懷疑你老子,是不是啊?你是不是找死?”
我心情糟透了,只要與羅強說話,我的火氣就特別大,“我媽到底在哪個病房?我現在就在縣醫院。”
“什麼?你……”羅強結巴起來,我意識到事情不對。
“我媽沒生病,對不對?”想到羅強騙我,我竟然開心地笑了起來,同時,淚水也跟隨而來。
羅強掛斷了電話,他多少還是有些忌諱我吧。
“媽媽沒病就好,沒病就好……”
羅強就是那樣的人了,爲了錢,什麼都可以做的出,而我卻拿他什麼辦法也沒有,誰讓他是我生理上的父親。
坐在小巴士車上,心情不好不壞,也不知道秦風現在在忙什麼?有沒有吃飯?拿出手機摸索半天,還是怕打擾他工作。
回到家時,已經夕陽西下了,這一天純粹耗在巴士車上了,小妹見我回來,憂心地看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讓我別與父親起衝突。
母親和三個妹妹都靜靜地坐在飯桌前,看着我與父親。
“既然回來了,就一起吃飯吧。”羅強難得好臉色待我,我沒吭聲,卻也乖乖地坐到小妹的身邊。
“羅歡,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找對象結婚,不過,有個前提條件,你得找有錢的,畢竟我們將你培養成大學生不容易!你媽媽說你談的男朋友是個經理,是吧,那他工資比你高吧?”羅強在一口燜下一杯白酒後,眯着眼瞧我。
歐陽逸,呵呵,他早就不是我男朋友了!看來,我們分手的事,母親還沒來得及告訴羅強。
我想狠狠地懟回去,只不過在媽媽與妹妹勸解的眼神中,努力剋制着我將說出口的大逆不道。
“我說你個賠錢貨,聽見我說話沒有?還把你老子放眼裡?”
他又開始罵咧起來,我想他這是藉着酒勁,忘記了白天騙我的事。
“有沒有放眼裡,你不會看嗎?”我還是沒憋住。
羅強紅漲着臉,“啪”的將酒杯拍在桌面上,“羅歡,你個賠錢貨,你個小白眼狼……”
羅強指着我的臉,破口大罵,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扭曲?特喜歡看他生氣的樣子,甭提多解恨。
我扒完最後一口飯,將碗筷放到桌子上,“你也別浪費口水了,罵了二十年了,不膩?”
整整二十年了,父親一直都是這個鬼樣子,秦風說陪我回來,我能讓他見到我這樣的父親?
我的話成功地激起父親的暴怒,他一把推倒桌子,拿起手邊的藤條,看來他是有預謀的,嘴巴不停地辱罵着我們,不過,我不怕他,尤其在我漸漸長大後。
我不動聲色地竄進了柴房,拎起一把砍柴的彎刀走進屋子,父親有點怕我,繼而將怒火撒到二妹身上,我眼見着藤條打到二妹臉頰上,急忙衝過去,不偏不倚,由額頭到鼻樑,鑽心的痛,鼻孔“嘩啦啦”地冒出鼻血,或許他意識到打壞了我,影響他的財路,趕緊放下手中的鞭子,跑到我跟前,“你有沒有事?啊?哪裡痛……”
我好笑地盯着羅強,如果眼神能殺人,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我低着頭,讓鼻孔裡的血流得更徹底,母親帶着妹妹們,圍着我哭哭啼啼,我沒心情理會,母親什麼都好,就是太容忍父親的不作爲了。
“哭,哭,哭,我又沒死,哭什麼?”滿屋子的哭聲讓羅強很不爽。
“如果你死了,我們一定笑瘋了!”我懟過去。
父親推開母親,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拖着我往外拉,“你個小畜生,白眼狼,賤丫頭……”
我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被扯掉,但是,我手中拿着的彎刀一直沒放,一路刮在水泥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吱吱”聲,羅強將我丟在門口,“大家都來我家看看,我們家出了個白眼狼……”
儘管父親在那大聲吆喝着,只不過,沒人前來觀看,這樣的戲碼上演了幾千次,誰也不敢前來招惹禍端。在兒時,鄰家大男孩不顧喪心病狂的父親,救了我一次又一次,終於,在父親一次推搡中,讓他左額頭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小學畢業後,他搬走了,他是我少女時代特別的溫暖。
“呵呵,就你這勞改犯,誰敢來啊?”我再次戳中他的痛處。
“啪”的一聲抽打在我的左肩,我握着彎刀的手緊了又緊,我想忘記他是我父親,我想不管不顧一刀砍死他,我想與他拼命……
看着哭作一團的母親與妹妹們,想到秦風,我忍了又忍。
“羅強,你敢再抽一個?”我還是沒忍住,從地上爬起來,舉着彎刀對着他。
“好,好,長大了敢對付你老子了!”父親用手指着我,身體卻一步步退進屋子裡,“你有種!”父親丟下這句話,便“砰”地關上了房門,破舊的木門因爲他的用力,發出很久的“咯吱”餘音。
他還是懼怕我的,我對着夜空“哈哈”大笑。
在與母親的對視中,我看見了母親的震驚與驚訝,雖然從小我就不服父親,總是與他對罵,可關於還手,卻是第一次,其實,我也沒底,如果父親再糾纏下去,我會不會砍了他?
牀上,羅雲抱着我,無聲地流淚,她懦弱,其實我也是個懦夫。
“姐,你帶我出去打工,好不好?”
“好!不過,你得等一段時間,我得安排好一些事情。”
羅雲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姐,我也走的話,那媽媽一個人就苦了,你不在家……”羅雲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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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負你?”
“沒有,沒有!”羅雲驚慌失措地搖頭。
“你不說,我也明白,我不在家,他肯定不待見你,如果我們都走了,他就不待見媽媽了。”
羅雲看着昏黃的燈泡,“姐,你說他爲什麼不喜歡我們倆?重男輕女嗎?那三妹小妹怎麼比我們好命一點。”
我苦笑,好一點?也只是少打一點少罵幾句,別人家孩子享有的寵愛,我們都沒有!在這一點上,我們四姐妹都是一個樣!
“姐,你說我們會不會成爲老姑娘?像我們這麼大的姑娘,都結婚生了孩子了。”
我癡笑,“這方圓百里,人人都知道我們有個混賬父親,誰敢娶我們四姐妹?那不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小到三歲的孩童,都知道那個童謠:前村強,進牢房,吃完牢飯吃軟飯,小狗見了都讓道,生怕狗肉被煲湯。
羅雲聽了我的話,閉上眼,她只比我小一歲,也該到了兒女情長的年紀,“有心儀的對象了?”
羅雲沒說話,搖搖頭後又點點頭,“姐,我等你帶我去大城市。”
“好!”我想好了,等回去後就和秦風商量,能不能讓羅雲住我們那個家,至於工作,底層工作那麼多,總有羅雲可以做的事。
這一夜,我們聊了很多很多,羅雲已經睡着,可我一點睏意也沒有,我只說與歐陽逸分手,卻沒說秦風的存在。第二天,天矇矇亮,我便徒步走向縣城,這個點是沒有大巴車的。
我在路人注視的目光中走過,額頭到鼻尖的抽痕猩紅,只怕沒個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
踏上回程的車子,心情漸漸平復,我不知道我走後,父親會不會拿母親妹妹們出氣,只不過,我護不了她們每一天。
讓我意外的是,在車子發動的前一刻,白竹上了車。
要不是我主動與他打招呼,他是絕對不敢說認識我,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轉眼,成了一個面部猙獰的女人。
“這個,你拿着。”白竹從隨身包裡掏出一個藥膏遞給我。
“這是什麼?”
“消腫祛疤的,早中晚三次,輕輕按摩讓它吸收,你這樣的,連用三天,保證不留一點淤痕。”
“這麼神奇,謝謝你!你怎麼好端端地揣個藥膏在包裡?”我打開藥膏,擠了一點,按壓在皮膚上。
“我額頭以前受過傷,而且留了疤,只能靠這藥膏,慢慢恢復,你看。”白竹側過臉,左額上一條白白細細的蚯蚓痕跡,橫在那裡,與光滑的皮膚形成巨大的落差。
“你這疤痕是怎麼弄的?”
“小時候打架造成的。”
白竹笑得依舊溫暖清淺。
左額頭!打架!莫非他是我兒時的鄰居大男孩,在那一瞬間,我特別急迫地想知道他是誰?“那你……”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白竹打斷我將問出口的話,一種莫名的感覺悄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