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林歡都睡在醫院。
書生少爺不難伺候，定時檢查完後，還會請她吃水果。
林歡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
直到這次檢查完準備出去時，書生少爺叫住了她。
林歡回過身，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姿態閒閒，“怎麼了？”
齊乾笑了笑，狹長的眼尾上揚，有些勾人的意味。
聲音乾淨澄澈，“林醫生，你有男朋友嗎？”
來了。
終於來了。
林歡抿脣，“有。”
齊乾面色不變，甚至嘴角還勾着抹笑，“林歡，25歲，o型血，射手座....”
林歡截斷了齊乾的話頭，聲音不平不淡，“你調查我？”
齊乾點點頭，“我想追你。”
林歡“哈”笑了三聲，端正了臉，“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你這種。”
心口傳來不規則跳動。
林歡有些慌亂地轉過身拉開病房門，身後傳來那人志在必得的聲音說，“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在追你。”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我在追你。
林歡在辦公室裡，想着這句話就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輕聲罵着，“傻逼。”
齊家是吃官糧，爲政府辦事的。
而林父當年那場病的禍根就在於，工地的款項被上面的人扣了下來。
林父作爲包工頭，承受着所有人的埋怨和打擊。
到最後，款項下來了，他也倒下了。
林歡一直記得，林父被送到醫院時，跟林母說的話。
他說，“不要讓孩子接觸商人和吃官糧的人。”
一直以來，林歡以爲林父是擔心她學會算計別人。
直到林母三五不時安排她相親時，她才發現，相親對象全部都是老實本分的教師什麼的小職員。
林父是不願意她和齊家這樣的人家打交道的。
既然這樣。
她怎麼會違背林父的意願。
果斷做了決定後，林歡就找了其他醫生交接了齊乾的狀況。
——
林歡得知柳小夏馬上要結婚這事還是在一週後。
那天剛好柳小夏試婚紗，索性叫她來一起試伴娘禮服。
林歡隔着電話吼了足足半小時，才發泄完自己對師兄這種高冷動物結婚，而新娘居然是自己死黨這一驚悚消息的震驚。
柳小夏穿着露肩的白色婚紗正站在鏡子前比劃着肚子。
林歡捧着下巴走過去探了探她的脈，“還好，還以爲你們是奉子成婚呢。”
柳小夏哭笑不得地拍開她的手，“你這雙手除了開肚皮，原來還會把脈？”
林歡長嘆一口氣，語氣幽涼。
“這年頭，病人不好伺候啊，不得多學幾門技能傍身啊。”
柳小夏讓一旁的小導購取了件禮服遞給林歡。
“我聽說你在醫院被投訴，那人是個小帥哥？”柳小夏一臉意味深長，又問，“聽說，你上門去找他算賬結果紅着臉回來了？”
沒等林歡回答，打量了一下鏡子裡的線條，接着問，“聽說，你在人肚皮上縫了你的名字，人最後滿醫院通緝你，弄的最後院長都出面，最後才了結。”
林歡鬱結地摸着手上的禮服，走進裡間去換上。
哪那麼嚴重。
根本沒那回事好嗎。
隔着簾子還能聽到柳小夏笑着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林歡從沒談過戀愛。
僅有的一次暗戀，在發現暗戀對象是個gay的時候，那一陣她吃什麼吐什麼。
後來，面對躺着的死人也好，活人也罷，她都能讓對方三分鐘之內見識到她的內在美。
比如，每個相親對象在隔着法式燭光晚餐長桌與她閒談時，聽着對面甜美的女人一臉淡定地描述“如何快速切開肚皮，如何止血，如何摸腸子翻腸子找到盲腸…喔，對了，最怕切到動脈，一噴就是滿臉的血…”等，紛紛藉口出來之前家裡的空調忘了關。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林歡換好了禮服，腦袋裡想着那張文弱書生的臉，嘴角不自主地咧開笑，“他像個娘們兒，長着一張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而且，躺着的時候特柔弱，特楚楚可憐…”
一出來就看到蕭啓睿和柳小夏笑得一臉狡詐地看着她。
林歡頓感不妙，“怎麼了？”
蕭啓睿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沒什麼，錄了個音。”
林歡，“.....”
好吧。
談戀愛的男人也會變得幼稚，就好比她的高冷師兄。
現在竟然用一條錄音敲詐她五百塊。
林歡肉疼的妥協了。
因爲蕭啓睿說，齊乾最不喜歡別人說他娘。
林歡還弱弱地問了句，“如果聽到了怎麼辦？”
蕭啓睿冷哼，“什麼怎麼辦，直接上去就幹。”
林歡，“.....”
所以，她花了五百塊買回了自己的貞AA操，還是蠻划算的。
——
回到公寓睡了一覺後，剛起來電話就被打爆了，“林醫生，那個病人一直不配合檢查，而且也不讓看傷口癒合程度，很難辦啊....”
她有些無奈的洗了澡，換上衣服。
照鏡子的時候，摸着自己的臉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語，“喜歡這張臉的人，該是多麼重口味啊。”
到了醫院，才發現蘇燃也住院了，她索性沒有去管那位書生少爺，去照看了蘇燃。
晚上回辦公室時，又被堵了。
堵她的人不是那兩個保鏢，而是齊乾本人。
那人捂着腹部，一臉蒼白。
“有事？”林歡掏出鑰匙開門。
齊乾伸出手臂壓在門板上，低聲道，“你在躲我。”
篤定的語氣。
“沒有。”林歡拍掉那隻手臂，自顧自進了辦公室。
身後的齊乾緊跟着走了進來，“那你爲什麼給我換醫生？”
語氣竟有些委屈。
林歡忍不住想笑，“抱歉，我很忙。”
說這句話時，她靠在辦公桌上，白大褂襯得她皮膚特別白，短髮下的那張娃娃臉格外小巧精緻，圓豆似的眼珠子注滿了光彩，整個人說不出的動人可愛。
齊乾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幾分，聲音也壓得很低，“你可以讓你的病人換其他醫生。”
林歡大笑一聲退開危險距離。
還沒來得及回話，門外闖進個小護士急聲喊着，“6號牀的那位，恐怕不行了...”
林歡立馬就衝了出去。
病人是個五十歲的大叔，因爲年輕時勞累過度，導致勞疾纏身，送到醫院的時候器官正在慢慢衰竭。
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
只是林歡當初接手這個病人時，恍惚就想起林父當年。
所以，對這個病人格外用心，特別想治好他。
進到手術室裡時，病人的脈搏已經特別微弱了。
像是知道林歡來了，他睜開眼睛看了林歡一眼，虛弱的發出聲音說，“辛苦你啦。”
那一刻，林歡就知道，他活不了了。
從手術室出來後，門口蜂擁而上的家屬把她包圍成圈。
各種聲音闖入耳膜，炸得頭皮發麻。
“怎麼樣了？沒事了吧？”
“醫生你說話啊！”
“你搖頭是幾個意思啊？！”
林歡摘下口罩，朝那羣家屬緩緩鞠了一躬，“對不起。”
他一直想安樂死的。
是她制止了。
她每天都跟病人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
可是，拖了那麼久，他還是死了。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在她被家屬推倒在地上的時候，她一聲不吭地爬起來，繼續低頭說，“對不起。”
身後的小護士拉着她，想把她拉出包圍圈，她卻還是站在那一動不動，“對不起。”
唾沫星子如果能挽回那個人的命。
讓她被罵個三天三夜，她也心甘情願。
尖銳的嗓音刺破耳膜，女人的聲音響徹在耳際，“我要告你！是你一直說能治能治！！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少錢嗎！！從去年到現在砸了多少錢進來！你就是個黑心醫生！！就爲了賺錢把人都害死了！！”
很多醫生都會面臨過這樣的場面。
林歡也不例外。
她原本想心平氣和的解釋，卻被一隻大手給拖了出去。
身後想追上來的家屬被幾個保鏢給攔住了。
齊乾攬着她一直走到長廊處，盯着她蒼白的臉說，“沒事。”
林歡自嘲地笑了笑，目光飄忽，“沒事？”
齊乾冷不丁把她抱進懷裡說，“對，沒事。”
“人死了，怎麼會沒事呢？”
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下一秒就發不出聲音一樣，整個人脆弱到不堪一擊。
齊乾用力抱緊她，“我說沒事就沒事！”
懷裡的女人笑了，“你？你誰啊？哦，你有個了不起的爸就可以左右別人的生死了？”
林歡猛地一使力推開齊乾，指着他的胸口說，“聽好了，我林歡，和你這種人，不可能。”
她推開他，獨自走在長廊上時，身後的人沒有追上來。
站在拐角處，看着自己的辦公室怔怔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看到蘇燃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
該是爲了兩年前的那份檢查報告吧。
林歡輕輕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進了辦公室，拿到手機那一刻就接到了院長的電話，要她先休息幾天。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
林歡點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院長沒說時間。
這次的事情，果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