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早晨,董宛從碧荷居走回來,風兒刮落幾片海棠葉漫卷到她的腳邊。日子一如水一樣平淡溫馨,沈子商對她如絲疼愛,她對他亦體貼入微,上海誰提起名滿京城的寶粹行都會想到沈家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一段天賜姻緣。
今天也和平日沒有什麼不同,董宛快走進月洞門時正碰上急急趕上來的二平。前些日子天津寶粹行和華裴行合併的事由於曾嘉禾的拒絕而不了了之,雖然曾嘉禾推薦了二平,但汪美然和沈展鵬遲遲也沒有定下來。倒是曾嘉禾抽空去了幾趟天津,指點兩家鋪子的生意,聽說鋪裡買賣已大有起色了。
“大少奶奶”二平恭敬地欠身叫道,他手裡拿着幾份報紙,正要準備往掃紅軒去。
董宛點頭,“又給二少爺送報紙來了?”
“嗯,二少爺最關心國家大事,每天的報紙是必看的,所以我天天給他備着,等二少爺回來也好翻閱”
董宛又點點頭,雖然臉上溫淡如春,但脣角的笑意卻帶了點苦澀。二平見大少奶奶直看着他手中的報紙,連忙雙手遞過去,“大少奶奶要想看就先拿去吧,二少爺不在,報紙摞着也可惜,大少奶奶喜歡看是最好了,以前二少爺辦報的時候還說過大少奶奶是功臣呢”
董宛接過二平的報紙,“我看完了就放回去”二平點點頭走了。那些報紙是剛買來的,還散發着一種新鮮的墨香,董宛的心一陣激盪。
想起以前,每當明報發行新刊,沈子貿會第一時間把帶着墨香的報紙送到她手裡,起初她以爲他是回家順便帶給她的,後來才知道他是特意給她送來,送到她手裡便又回學校去了。
而現在她已經很長時間沒看過報紙了。她坐在桌旁,手指留戀地翻開紙頁,眼睛仍習慣地尋找着他的筆名。雖然知道報紙上不可能有他的名字。
突然,她的身子繃緊了,手指緊緊地抓住了報紙的邊角。在一頁報紙的角落裡,非常不起眼的位置,有幾行小字,如果不注意會很容易忽略掉。
“刀貝”兩個字豁然進入董宛的視線,那幾行小字也斗然放大在她整個視野。
“**分子張先,刀貝,孫家平已於前日晚處決,特此聲明”
整個屋子都在她眼前旋轉。不,不,不是他……她驀然站起,身子幾乎站不穩,手指兀自輕顫着,目光茫然,好像思維在瞬間出現盲點。
然後她就瘋了一樣跑出去,在門口攔下一輛黃包車,動作一下子變得那麼不協調,費了半天勁,她才努力地坐上車去。
“小姐去哪兒”車伕看着眼前這個面頰蒼白失神卻非常漂亮的女子問道。
董宛嘴張了張,就呆住了。抓在黃包車架上那纖細如玉的手指依舊在神經質地顫抖着。她居然不知道夏若南住哪兒,她居然不知道!
她張惶地看了看四下,說道,“去立人學校”
車子很快跑起來,坐在車上的董宛招來了不少目光,她就像秋天一朵潔白的玉蘭花,帶着一種蒼白無助的憂傷,如果注意看,可以發現她翦翦如水的眸子是沒有焦點的,散淡而失神。
“董宛”一個女子的呼喚聲,接着街上兩輛黃包車錯身而過。
董宛好像沒有聽到,載着她的黃包車依舊向前行去。“停車,停車”另一輛黃包車停下來,車上留齊耳短髮的女子焦急地叫着董宛。
董宛終於聽到了,她怔怔回過頭來,正對上夏若南的目光。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黃包車沒停她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奔向夏若南。黃包車伕張大嘴巴看着董宛的身影。
“夏若南”董宛急切地拉住夏若南的手,透過她的一雙手,夏若南感覺到她的顫抖,害怕,緊張,董宛抓着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夏若南聽到董宛急切的聲音,像是急於向她尋求某種安定和證明,“夏若南,沈子貿沒事吧?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她的一雙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微張的脣角帶着一絲迷惘。
夏若南看着她,心裡掠過巨大的傷感和強烈的不忍,她這次來是不是錯了,她是不是不應該告訴她,可是……
“夏若南……”董宛的聲音有點煩燥,她終於注意到了夏若南的憔悴和她出奇的反常。一絲不好的預感慢慢爬上來,她又狠狠地把它壓下去,不會的,不會的……
夏若南看到董宛的眼睛裡已經有一些驚慌,她一定已經預感到什麼了。她緊緊地抓住了董宛的手,“董宛……沈子貿犧牲了……”
董宛整個人都驚怔住,臉孔白的無一絲血色,像一張紙,五官像剪出來的孔洞。
“董宛”看到董宛的神色,夏若南驚叫,她聲音還未落,董宛已經輕飄飄的倒下去,就像一縷煙,毫無重量,她抓都抓不住。
沈府的下人們只知道大少奶奶突然得了怪病,三天來就像死了的人一樣。而且老爺太太已經悄悄備好了後事想衝一衝。只有大少爺像癡了一樣守着她,不眠不吃,三天下來整個人憔悴的不成人形。
沈展鵬特地出了一趟遠門,從哈爾濱請來了當時全國著名的老中醫,下人們暗地裡想:都三天了,即使請來了神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只是可惜了那個如花似玉的大少奶奶。
老中醫診完,沈子商就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夫,怎麼樣?”,老醫生看着沈子商憔悴不堪的臉搖了搖頭。
沈子商垂下手臂,身子歪倒下去。
“大少爺”立刻被杏兒、玉珠上來扶住,沈展鵬心疼地安慰,“商兒,你別急聽大夫怎麼說”
老中醫看了一眼氣息厭厭的沈子商,慢條斯理地說道,“少夫人是懷孕了”,衆人聞言都一震,前面的醫生來了都只是搖頭,獨獨這個醫生說是喜脈。
沈子商也已經掙開衆人,“大夫,你說宛兒懷孕了?”
老中醫點頭,嘆息一聲,“雖然是懷孕,但少夫人的症狀很是古怪,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全身器官都似雍滯堵塞,不與外界交流”說完,他站起身收起藥箱就向外走。
沈展鵬跟上去,“老先生可否給留下一兩個方子看看……”
老中醫搖頭,“無需用藥,少夫人能不能醒來只看她的造化了”說着也不收藥資就自己走了。
茂密的樹林,一片濃濃的霧靄,幽深的小徑,一個瘦削清俊的人影在霧氣中慢慢向幽深中走去。
“沈子貿……”一個秀美的少女急切地呼喊着追上來,清俊的身影轉過身,卻是個俊朗的少年,看到女子,他眼睛一亮。
“董宛”他向女子跑去,女子也飛奔向前,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沈子貿,你要去哪兒?”
“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帶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爸和媽都需要你,還有哥……我不能帶你走,可是你就在我的心裡,不管走到哪兒,你永遠在我這兒”少年把少女的手移到自己心口。
“沈子貿,我不能沒有你,如果看不到你,我就會死……”少女滿臉淚水。
少年溫柔地替她抹着眼淚,“我不會讓你死,我會陪在你的身邊,以另一種方式”說着,少年輕輕推了少女一把,少女感覺自己的腳踏空了,身子向濃濃的霧靄中跌下去。
“啊~”董宛咳了一聲幽幽醒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醒了,大少奶奶醒了”丫頭們都像無頭蒼蠅似的嚷起來,沈子商俯在董宛身前,抓住她的手腕,“宛兒,你醒了?”他聲音平淡,像是董宛只是睡了一覺剛剛醒來。
董宛的目光滑過他憔悴而越發棱角分明的臉頰,擡起手指想觸摸他的臉,卻在半途又無力地垂下來,沈子商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心貼在自己脣邊,“宛兒,我不會讓你丟下我,即使你要走,我也會跟你去……”
董宛緊緊地抿着脣,她的脣蒼白如素素白花,一顆淚珠滑下她秀美的臉頰。
沈子商吻着她的手心,“宛兒,我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
“嗯,我們的孩子”沈子商的手帶着她的手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董宛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蠕動,“孩子……”她脣角彎起一個蒼白的笑容。
“沈子貿的朋友樊家川是北平大學的校長,沈子貿去北平後樊家川就舉薦他去五洲國立大學擔任副校長,由於沈子貿才華出衆,人又熱情開朗很快就贏得大學生們的喜歡,樊家川很早就和沈子貿認識,兩個人思想很接近,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抱負。樊家川去天津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沈子貿很快就經他介紹也加入了黨組織,而且他成爲地下黨組織中的一員,表面上雖然他是五洲國立大學副校長和教授,暗中卻與國民**委派的校長以及國民黨勢力作着鬥爭,他熱情地向學生們宣傳進步思想,鼓舞他們加入中國共產黨爲祖國的獨立解放而奮鬥終生。經過沈子貿的努力,他爲黨發展了一批優秀的青年力量,而且他還加入了國興社,創辦國興報,撰寫文章專門揭露黑惡勢力和白色恐怖,他的筆名被許多愛國青年所熟悉和敬仰,更被國民黨反動派所痛恨壓制,這一切都在悄悄在進行,沒人知道‘刀貝’就是五洲國立大學年輕的副校長沈子貿,但是後來由於黨組織中出現了漏洞,被一些叛徒告密,沈子貿的身份暴露被捕入獄,還沒等黨組織營救,他就被他們殘忍的殺害了……董宛,你別傷心,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是沈子貿常唸的句子,現在他雖然走了,但他死的有價值……”雖然這樣說着夏若南的臉上卻滿是眼淚。
董宛很早就知道夏若南深深愛着沈子貿,而現在沈子貿去了,而這個女孩含着淚卻還是那樣堅強。她不知道沈子貿是怎樣愛上自己的,因爲不管從哪方面看夏若南才更適合他,他們有着共同的經歷,共同的理想,可是愛情是沒有理性和無法預知的,他偏偏愛上她。
“夏若南,你也入了黨?”
夏若南緊定地點了點頭。
董宛欽佩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小心”
“會的”夏若南握住董宛,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遞給她,“這是他是遺物……”
白色的絹帕已經被濃重的血跡渲染,像豔紅的花瓣觸目驚心,手帕上依稀可辨認出絹秀的繡字:紅酥手,黃騰酒……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打開染血的手帕,手帕裡包着一塊瑩綠的玉扳指項鍊,紅絲繩因爲鮮血的浸染而愈加鮮豔,那枚玉扳指仍是那麼翠綠晶瑩不染塵埃……
董宛顫抖地手指撫摸着扳指內壁的刻字:琴瑟鳴鳴。她的脣開始抖着,將染血的手帕輕輕地貼在頰邊。
他一直把這枚玉扳指當寶貝一樣戴在身上,而現在他不在了,它卻如此完好的回到她身邊,可是她的那塊已被她遺棄,久經波折,它們終於還是無法在一起。
夏若南看着董宛動容地說道:“原先他說要徹底忘記你,我起初不信,可是後來看他一股熱情全投進辦報紙,寫文章,發起大學生運動中,他在我面前再也沒提過你,我以爲他真的忘了,但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又錯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是他身體裡的血,是他心上的痣,是他眼底的一束光,他怎麼可能忘記你呢。董宛,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幸福的活下去,這纔是他希望的”
董宛點了點頭。脣角輕輕地摩挲手裡的白絹帕。霧氣重重中他輕輕攬着她,在她耳邊,“我會陪在你身邊,以另一種方式……”
…………
董宛慢慢將玉扳指戴在自己頸上,將染血的白絹帕小心翼翼地折起來,一層一層,如果摺疊自己的心事,最後她鄭重地將它放在梳妝檯的最深處。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小腹,臉上盪漾着一種如月的溫柔。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會以另一種方式陪在我身邊嗎,從此永遠守着我,不離不棄。我相信,一定是你……
五年後--
春光明媚,空氣中飄拂着淡淡花草的氣息。沈府寬闊的門樓歷經歲月變遷依舊雕樑畫棟,氣勢不減。
此時沈府大門前回蕩着一串串孩童銅鈴般的笑聲。一個四五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和一個年輕女子玩着挑皮筋,小男孩極爲可愛,圓圓的臉上有一雙格外明亮格外深黑的大眼睛,一笑起來頰邊有兩個深深的小酒渦,小男孩胖胖的小手將女子纖長的手指上纏着的皮筋挑起來,變成另一個花形。
“這下可要難住媽媽了”小男孩鬼鬼地笑着,偷眼看着被他喚做媽媽的女子。那女子也只是二十來歲,她的身後便是名滿京城的商界翹楚沈府,可知她身分顯貴,可是女子卻只穿着一身半舊的淡藍布旗袍,但是這樣平淡的裝束下卻半點不顯得她寒酸,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秀麗而明媚的氣質,素淨的旗袍恰恰勾勒出她柔美娉婷的線條,就像一朵亭亭而立的玉蘭花,散發着淡而芬芳的香味。
女子秀麗的鵝蛋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她如花的脣角彎成柔美的弧度。她微微曲着身來適應小男孩的身高,聽了小男孩的話,她微微歪着頭,似乎在認真地想着對策。
然後她莞爾一笑,“還是小寶厲害,媽媽敗給你了”
“哦,小寶贏嘍,小寶贏媽媽嘍”小男孩跳起來,歡快的笑聲銅鈴般溢滿整條街道。女子微微笑着看着小男孩,她的臉上溢着淡淡的幸福安祥。
明媚的陽光照在街道兩旁高大的梧桐樹上,從茂密的梧桐葉下篩下無數金色光斑,寬闊的街道上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氣氛靜謐寧馨。沒有人注意到在沈府斜對面的梧桐樹下站着的男子,他穿着灰色的長衫,帽沿壓的格外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清俊而瘦俏的身影上看就能猜到他的五官一定很英俊。他的視線正靜靜地投向沈府門前,在點點的金色的陽光下,女子恬淡而微笑的臉讓他凝神注視。他的心底有股淡淡的熱氣慢慢散開,他的脣角因她的笑意而輕輕揚起來。他脣角的那朵笑容那般熟悉。
他一直站在梧桐樹下靜靜地看着遠處的女子。
“董宛”一聲溫潤的呼喚,女子揚起臉來。
“嘉禾哥你來了”她帶着滿臉笑意看着穿一襲月白長衫,溫潤如玉的男子向她走過去。
“乾爹”小男孩也發現了曾嘉禾,飛撲過去,曾嘉禾張開手臂一把把小男孩抱起來,小男孩的腦袋親暱地扎進他的懷裡。
“小寶,想不想幹爹?”
“想,當然想幹爹了,可是媽媽總不帶我去鋪子裡”小寶噘嘴,小鬼頭的樣子把董宛和曾嘉禾都逗笑了。
“乾爹這是什麼?”小寶發現了曾嘉禾手裡拿着的一隻紙做的老鷹。
“這是風箏,是乾爹親手給小寶做的,乾爹帶你去廣場放風箏好不好?”
“好,好”小男孩連聲叫好。
曾嘉禾看向董宛,目光溫淡柔和。董宛不好意思地一笑,“嘉禾哥,你這麼忙還抽空帶小寶去玩”
“誰叫我是小寶的乾爹呢,小寶和媽媽再見,我們走啦”
小寶聽話地向董宛揮手。董宛叮囑,“小寶要聽乾爹的話”
“你回去歇歇吧,我帶小寶玩一會兒就送他回來”嘉禾對董宛說。董宛點頭,微笑着目送他們一大一小走遠了。
她轉回身,剛想進門卻定在了那裡。她方纔好像看到……她略略焦急地向四下張望,可是除了過往的三三兩兩的行人就只剩下路兩旁高大的梧桐樹了。
她失落地收回視線,又自嘲而苦澀地彎了彎脣角。怎麼可能是他呢,不可能是他……自己這是怎麼了,她輕輕按着頭側慢慢走進門去。
沈府的大門吱呀一聲關嚴,對面的梧桐樹後一個影子慢慢閃出來,帽子已經脫下,是張年輕而清俊的臉,但他的表情卻顯出幾許滄桑來,此時他漆黑的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扇關緊的大門,哪怕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他還依舊是如此眷戀。
“子貿”一聲輕輕地呼喚,一雙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沈子貿扭頭,“樊大哥”,樊家川握了握他的肩,“怎麼不去見見她?”
“只要看看她就好,她現在過的很平靜,我不想再打亂她的生活”樊家川理解地點頭,和沈子貿慢慢向前走。他很早就認識沈子貿,早就知道他深深愛着一個女孩。他理解他的痛苦,他的犧牲,他的放手,是因爲他愛她,所以他選擇默默離開。
像他們這些在刀口過活的人,似乎愛情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奢侈。但他們並不是沒有兒女情長,相反,他們有着更加濃烈的鐵血柔情,只是爲了祖國的解放和獨立,他們要將這一腔濃烈的感情埋藏在心底。而那個女子他知道她將永遠在沈子貿心口最柔軟的地方。
“子貿,上次被捕張先,孫家平都犧牲了,國民黨行動之快根本不容黨組織採取營救措施,只打通了那邊的一個獄警留下你們的遺物。不過也充滿暴露了他們的色厲內荏。子貿,當時子彈只離你心臟還有0.1毫米,但是你卻奇蹟地活了過來”兩個人互看着,眼神中的交流讓人感動,“現在誰都以爲你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冥冥中對於我們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機會,黨組織決定交給你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由於你在北平,天津和上海的身份都已經暴露了,黨決定讓你去四川,任命你爲四川大學校長,名字叫汪予寒,在校期間你可以根據職務便利協助其他同志的工作,更重要的事是在四川黨組織內部出現了叛徒,你的職務提供了許多與國黨打交道的機會,你要儘快把他揪出來,否則我們的許多同志將暴露在危險之中”
沈子貿面部嚴肅莊重,“樊大哥,請黨組織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完成任務”
樊家川緊緊握住他的手,“一定要保重”
“你也是”
寬闊的街道聲,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啪,啪”幾聲拍門聲,董宛打開大門,外面年輕的郵差將一個小小的紙盒子將給她,“小姐,有您的包裹”
“謝謝”董宛疑惑地打開紙盒。裡面是一個紅絲絨盒子,她輕輕打開來,吸了口氣。盒子裡靜靜躺着一枚瑩綠的玉扳指,董宛手指微顫地拿起它,習慣性的撫摸着它的內壁:有我知音。
董宛驀然擡起頭,追出門去,可是郵差已經不見了蹤影。她仔細地看那隻普通的紙盒子,上邊沒有留下任何地址,只有郵局的印戳。
究竟是誰送來了這個?而這枚玉扳指被她“丟棄”後經歷了哪些波折才被有心人輾轉送到她的手裡,而這個有心人全然知道這枚玉扳指的前因後果……可是她想不起有這樣的一個人……
她搖搖頭,放棄了想找出那個人的想法。她輕輕從脖子上解下自己一直戴着的那枚玉扳指,與這一塊一同擱在手心裡,兩塊玉扳指在陽光下散發着瑩瑩綠光,相偎相依。
它們終於團圓了。她輕輕地摩挲着,脣角有一抹柔和的笑意,眼眸卻帶着點點傷感懷念。
看到了嗎,它們終於在一起了,我知道你看到了,因爲你一直以另一種方式守在我的身邊……
“宛兒,是誰?”沈子商從大門內走出來,董宛回頭,慌忙把兩枚玉枚指裝進盒子裡,“是郵差”
“這是什麼?”沈子商的目光落在董宛手裡的紙盒子上。
董宛笑笑,“是媽從天津給我寄來的一點小玩意”
沈子商也笑笑,摟住她的肩,“我們進去吧”,他早就發現紙盒上並沒有寄件人的地址,而且有小小的一段紅絲繩從盒子裡露出來,但他只是笑笑,不去追究,因爲他更在乎的是董宛就在他身邊,他還奢求什麼?
“嗯”董宛點點頭,依着沈子商的肩走進去,門緩緩在他們身後合攏。
同一時間,大上海的火車站,沈子貿一襲灰色長衫,戴一頂黑呢帽子,帽沿壓的極低,他左手裡拎着一個小小的皮箱。
沈子貿背對火車仰望着上海的天空,他的臉異常平靜,黑眸卻有一種讓人無法破解無法參透的複雜感情。
別了,上海,但有一天我還會再回來的。
他的目光似乎掠過層層建築看向某一個地方,那裡有一個讓他深深眷戀永遠無法遺忘的女子。
終於他收回視線,毅然地轉過身向火車入口走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