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匯演結束沒多久,就到了白榕的生日。
當天,白榕直接翹課,穿着印花大擺裙早早地就站在學校門口等顧迎藍他們慶生。
顧迎藍接到她的電話,本來還興高采烈地急忙收拾東西,忽然想到了什麼,就又把收進去的一件一件拿出來。
"白榕姐都到了,你還在這裡磨嘰什麼?"景臨已經收拾妥當,看到顧迎藍把東西又拿了出來,不解地推了推她。
顧迎藍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一把奪過他的書包拉開拉鍊,把裡面的東西全抖了出來:"重新收拾一次!"
景臨看着書包裡的東西全和她的混在了一起,又氣又無奈:"我收拾好半天的,你瘋了!"
顧迎藍的眼眸一沉:"白榕姐來這麼早,還不就是想看看會長,我們等會兒再出去。"
她都這樣說了,景臨也沒法反駁。白榕和季千陽分分合合,整個學生會的人都是一路看着過來的。景臨撇撇嘴,在桌子上胡亂地扒了扒,無意地問她:"白榕沒叫季千陽啊?"
"會長不去。"
"還真看不出來我們會長這麼絕情。分手了連朋友都沒得做。"景臨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至於非得讓我重新收拾啊。你太缺德了!趁機報復我昨天戳破你心事呢吧。"
"少廢話!"顧迎藍懶得和他鬥嘴,拍了他一掌,索性翻出作業本找了張桌子,做起家庭作業來。直到林蔭音快把景臨的電話打爆,他才硬拽着顧迎藍,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外面和他們會合。
白榕見到他們那麼晚纔出來也沒責怪什麼,反倒讓他們先玩着,等一等她學校的幾個同學。
顧迎藍看着白榕不停往學校裡瞄的身影驟然心酸起來,咬緊嘴脣,湊到白榕身邊對她耳語:"白榕姐,剛纔我在樓梯口碰到會長,他已經從側門回家了。"
"哦。"白榕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失望,復又明媚地笑起來,"我看人到得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不然晚上又沒得玩了!遲到的人估計也能在開飯前趕回來。"
"好嘞好嘞,終於可以吃飯了!"
等了那麼長時間,大家也看出來了白榕最想等的人是誰,所以都餓着肚子陪着她等。但畢竟誰也不好意思催促,餓着肚子難免都有些懨懨的。好不容易聽到能夠吃飯了,大家這才又恢復了精神,歡呼着跟在白榕後面直奔她預訂好的菜館。
只是,不知道白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白榕訂的居然是二十二中旁邊的一家東北菜館,這家菜館以前學生會的人常常都會來此吃慶功宴,可是,自從他們分手後,季千陽就再也不讓他們來了。
白榕招呼着大家坐下,就讓顧迎藍陪着她出去點菜,站在人來人往的樓梯口,白榕也不和她繞彎,直奔主題:"迎藍,我聽說千陽病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顧迎藍就知道什麼事情都瞞不住白榕,只好把季千陽對她說的話告訴白榕,然而,白榕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臉不信地追問:"真的只是感冒?你確定不是其他的病嗎?"
顧迎藍被她追問得有些心慌,但還是點了點頭:"會長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了。"白榕神色黯然,心不在焉地走到點菜的地方,一邊點一邊說道:"我那天在藝術劇院看到你和千陽了。"
顧迎藍當下一驚,當時她和季千陽走得稍微近了一點,還拍了個對掌,難道是她誤會了什麼?
"白榕姐,我……"
"我沒誤會。放心吧。"白榕的語氣聽着有些勉強,"其實我真羨慕你,任何時候都能在他的身邊。"
"白榕姐。"顧迎藍着急起來,聽她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雖然她也喜歡季千陽,可是,她對季千陽是沒有多餘想法的!這個白榕是知道的!
白榕蹲在魚缸前戳了戳裡面的蝦,自言自語般呢喃:"他曾經說過,會帶我去遍全世界的海灘,會陪我過最難忘的生日。現在聽着,是不是都像一個個笑話一樣。"頓了頓,她揚眉看了顧迎藍一眼,上挑的眼線裡懷疑若隱若現:"分手前他對我說,他愛上別的女孩子了,迎藍,你說那個人是你嗎?你們走得這麼近……"
聽到白榕的疑問,顧迎藍這下徹底不能淡定了,張口結舌地愣在原地,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告訴白榕,聲音越過心肺往上傳遞,卻發不出聲響。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清楚她和季千陽之間的關係,真的不像白榕所想那樣。而就在這個時候,神出鬼沒的景臨忽然就從後面冒了出來,摟着顧迎藍的肩膀,疑惑道:"顧二愣子,你們怎麼還在這兒啊?還沒點好嗎?"
白榕的目光在景臨的手上停頓片刻,隨即起身笑了起來:"你們倆,原來……都不早說。"
"是啊是啊。"景臨笑盈盈地衝她點點頭。
顧迎藍一頭霧水,半天沒理解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她肩膀用力,想要甩開景臨的手,卻怎麼也甩不掉,只得衝他猛翻白眼。
"白榕姐,我帶她去買點東西,一會兒上來啊。"景臨說着,也不管顧迎藍是否樂意,硬把她給拽出了菜館。
剛走到樓下,顧迎藍一腳就朝他踹了過去:"你別逮機會就佔我便宜。"
"切,好心沒好報。"景臨揉了揉腿,雙手插在褲袋裡,"我聽着她好像誤會你什麼了吧。就你這樣,像是有勇氣讓季千陽知道你喜歡他的人嗎?"
"你懂個屁。"
"我怎麼不懂了!剛纔要是沒有我出來解救你,我看你怎麼和白榕說。你成天就那副被季千陽迷得七暈八素的樣子,不被人誤會纔怪!我告訴你,愛情都是自私的!沒有誰能大度到容忍另外一個女的整天在自己愛人身邊。真不明白你們女生,爲個病秧子也能猜忌來猜忌去的。虧得你傻乎乎地把她當至交,她那麼不信任你。"
顧迎藍聽不得景臨總說季千陽的身體不好,也不喜歡他這麼數落白榕,本來可以和他好好談談的話,硬是帶上火氣,衝他噴了過去:"你算哪根蔥,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景臨被她這麼一吼,惱羞成怒:"好心當做驢肝肺,我還不願管呢!"
說完,撇下顧迎藍,怒氣衝衝地就回菜館裡面去了。
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
白榕爲着季千陽心事重重,林蔭音則因爲顧迎藍和景臨一起回來而一臉怒氣,好好的一個生日,本是期待着能讓人開開心心地玩一場,實際上卻沒有帶給多少人快樂。大家吃完飯以後也就各自散場,沒有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
白榕站在學校門口揮手和所有人告別,夏日涼爽的夜風吹亂了她的頭髮,迷亂了眼前的視線。
白榕拉了拉外衣,走到街口。恍然間,她似乎在街對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可是,當她追過去時才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一旦靠近,就會煙消雲散。如同季千陽所帶給她的,那脆弱不堪的愛情一樣……
顧迎藍以爲這一次和景臨的爭吵,總算是能讓她的耳根子清靜幾天了。可沒想到第二天,景臨又像兩人根本沒吵過似的,一放學就湊到了顧迎藍的桌子前:"喂,顧二愣子,看在我昨天救了你一命的分上,要不你請我吃飯,就當是爲了紀念一下咱倆的革命感情怎麼樣?"
顧迎藍擡起頭,斜睨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不要臉。"
聽到她張口就擠對自己,景臨不爽地對着她的桌子就是一陣猛拍:"知恩圖報你懂不懂?"
"我……"顧迎藍把筆拍到桌子上,被景臨煩得正準備罵人,門口的宣傳委員就扯着嗓子喊了起來:"'土耳其藍同學',你的明信片!又到了你每週收取明信片的時刻啦!"
"有!"景臨急忙應了一聲,拍拍桌子對顧迎藍說道:"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改天再等你請客吃大餐啊。"
說完,也不等顧迎藍開口,背起書包,拿了明信片,就一溜煙跑了。
顧迎藍無奈地嘆口氣。窗前的枝葉在風中搖曳生姿,傾斜的光線投射下細碎的影子在作業本上。顧迎藍重新握起筆,看着這些晃動的光影,卻始終無法集中精神。一個字也沒能寫下去。
窗外不時有學生歡笑打鬧的聲音,間雜着校園廣播裡的音樂隱隱傳來。透過左側的玻璃窗,顧迎藍一眼就看到了正一邊翻轉着明信片一邊往前走的景臨。
他頎長的身影因爲專注微微有些駝,夕陽的餘暉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長,在寂靜的林蔭小道上來回地晃動。
認識景臨這麼久,她第一次知道他原來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象形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寄的,竟然會讓他這麼在意。只不過,一個連QQ的網名都懶得取直接叫真名的人,爲什麼好端端地捨棄真名非得用筆名了呢?就"土耳其藍"這名字,快遞員肯定不知道笑倒多少回了。
虧得他有這心思,要是他能把這份注意力放到學習上,顧迎藍估計,以他的聰明,拿到年級前十都是沒有問題的。
"可惜了……"顧迎藍再次嘆口氣,擡眉收回目光,正好就看到了對面教室的林蔭音,也在往下看。
感覺到被人注視,林蔭音迅速地擡起頭就朝對面看了過去。
兩人的目光相接,好好的瀲灩光景霎時就變了味道。
她們互相瞪了彼此一眼,各懷心事地拉上窗簾坐回椅子上,把頭完全扭開,恨不得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似的。就這麼僵持着,一直持續到夏遊那天。
風輕雲淡的週五。
學校破天荒地租來了空調車,早早就排好了隊等待學生們到齊。操場兩旁,才被換掉沒多久的鮮花在陽光下隨風搖曳,就如同操場上按班級排列隊伍的學生一樣,熱鬧非凡。
顧迎藍由於前一晚太過激動,折騰到天亮才睡着。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半個多小時,緊趕慢趕,她本以爲這次要挨班主任罵了,誰知她才跨進校門就看到自己班裡的人打架似的亂作一團。操場上等候上車的學生都不停地往中央挪動。班主任站在人羣外吼了半天才擠到人羣中央,把景臨和另外一個男生給拽了出來。
顧迎藍看到眼角有些淤青的景臨愣了一下,平日他顯少衝人發火,現在怎麼會和人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啊?"顧迎藍找到許薇急忙問她。
許薇朝遠處的景臨瞥了一眼:"別提了!景臨今天估計是吃錯藥了!"
"怎麼了?"
"他來的時候好像收到了一張明信片。張輝逗他,把他的明信片搶了過去,想要看看是誰給他寫的情書什麼的,誰知他立馬就翻臉,和張輝打了起來。誰都叫不住!你說,一張破明信片,都一個班的同學,他至於這麼誇張嗎!"
顧迎藍驀然想到之前景臨收到明信片時的歡喜模樣,眼神不自覺地停留在景臨褲兜裡多出來的那半截紙上。爲了一張明信片和好友打了起來,寄給他明信片的人,對他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爲了不影響行程,班主任呵斥了兩人一會兒就把他們放了回來,排隊上車。景臨自從上車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獨自坐在最後一排看着窗外發呆。顧迎藍從斜側方看過去,窗外的光影明明暗暗倒在他的臉上,莫辨情緒。顧迎藍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轉回頭當做什麼也沒有看到,心裡卻似壓着千斤巨石般難受。這種難受一直持續到目的地--小青龍峽,顧迎藍才被眼前的場景轉移了注意。
作爲開發沒多久的旅遊景點,小青龍峽不算很大。所以到那以後,班主任交代完注意事項就放所有人自由活動了。不過,作爲被歸劃到野外探險公園一類裡去的地方,這裡的各種遊戲設施倒是一應俱全。穿過一段懸空的吊橋,走進茂密的樹林裡,青龍峽裡的各種探險類遊樂設施就盡在眼前。
平日裡,學校都要求穿校服。今天沒有要求,爲了能讓自己漂漂亮亮的,顧迎藍可是冒着遲到要捱罵的危險,愣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纔出的門。而也爲了避免自己今天的這身打扮被毀,無論別人怎麼邀約,她寧可得罪人也堅決不去碰任何的遊樂設施,只強忍着躍躍欲試的衝動,站在旁邊看着別人玩。不時笑一笑某個出醜的同學,倒也頗有樂趣。
可是,也正是因爲她太過在意自己的裝扮,在某些人眼中,她就註定要成爲被下手的對象了。
這不,一不留神,她才從一個用繩子跳過去的小池子旁邊走過,身後忽然衝出來一羣女生,互相推攘着,把她往邊上擠。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圍的路,隨即就被人給用力推到了水裡。
小池子旁邊早就站了好大一排圍觀的羣衆,聽到又有人落水,此起彼伏的笑聲就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躲了這麼久,想不到還是要遭殃!
那一刻,顧迎藍的腳底像是被點燃了一簇火焰,火勢嗖地一下燒到頭頂。前所未有的怒氣,幾乎都能把這冰涼的池水給加熱!顧迎藍在池子裡撲騰了好一會兒,膝蓋不知道撞在了哪裡,疼得她站都站不穩。鞋子裡面浸滿了碎石子還有泥土,硌着腳板。她撥開額前溼漉漉的髮絲,目光冷厲地尋找着肇事者,看到岸上早就笑彎腰的林蔭音,知道肯定又是她在搞的鬼,衝她大吼道:"林蔭音!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在背後搞小動作!"
林蔭音聽到她的怒吼,不以爲意地聳聳肩,笑得一臉無辜:"哎呀,我聽說嘴巴大的人都特別能胡謅,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呢!"
"你……"顧迎藍氣絕,和林蔭音這樣的人就不能多費脣舌!她深吸一口氣,踩穩池子裡的路,一身狼狽潮溼地從水池裡爬了出來。趁着林蔭音得意得要帶着她的朋友們離開的時候,她在手上呸了兩下,正準備對林蔭音下手,給拽到池子裡,誰知景臨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反倒被顧迎藍給錯手推了下去。
"你居然敢推他!"林蔭音看到景臨被推下去,立即回身收住笑,大聲地尖叫着拽住了顧迎藍的衣領。
顧迎藍瞥了景臨一眼,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但是,面對着周圍那麼多人的注視,還有林蔭音的出手,顧迎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手也拽住了她的衣領咆哮:"我連你也要推!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樂極生悲!"
說着,兩人又不分場合不分地點打上了。
熟識這倆人的朋友都知道,一旦她們打上,別人根本就勸不了手。眼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往她們所在的地方聚攏,兩人要是再打下去很可能把老師給招來,於是,一個個都催促景臨趕緊上來阻止她們。
景臨本來還真有點不想管她們了,但在水裡冷得一個哆嗦,還是隻能跳出來,左右各抓一手沉聲道:"我說你們好歹注意點形象。這裡可不止我們學校的人呢。要打回去打。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林蔭音畢竟在意自己在景臨面前的形象,哼了一聲主動停手。可是,顧迎藍是受害者,哪能那麼輕易就放過她,趁着景臨不注意,有些鬆懈的空當,她一腳就把背對着她走開的林蔭音給踹到了水裡。
然後,很滿意地拍拍手,甩了景臨一頭一臉的水珠,哼着小曲,瀟灑離開。任林蔭音在池子裡鬼哭狼嚎,她都當什麼也沒有聽見。看着頭頂明晃晃的陽光照耀下來,她忽然覺得,隨便洗個冷水澡,其實也挺好。
只不過,仇是報了,但是全身溼漉漉的並不好受。顧迎藍爲了能讓潮溼的衣服儘快幹掉,一邊曬衣服,一邊在這片林子裡不停地跟隨着太陽的移動而移動。
景臨出現的時候,就看到她左顧右盼,尋找什麼似的,從一邊挪到另外一邊。景臨一想她今天精心打扮過,嘴角就漫起一絲促狹的笑意:"喲,你找會長啊?他今天沒來呢。"說着還端出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衝她不停地笑。"哎呀,真是可惜了,某人今天白打扮了。不過,真虧得會長沒來,要不看到你這副樣子,估計會自戳雙目呢。"
顧迎藍把石頭上的外衣掛到樹上,深深懷疑早上看到的那個帶着淡淡憂傷的人根本就不是景臨。怎麼會有人變臉這麼快呢?
顧迎藍頗有些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你找抽是不是?"
景臨得意地大笑起來:"哎呀哎呀,我怎麼全身的皮都在癢啊!癢得真叫人不自在啊!"
顧迎藍眼皮跳了跳,躬身對他行了一個大禮:"你已經賤到天下無敵的地步了!我甘拜下風,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