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請入學的事情辦得順利得完全超過齊諾的預計,本來他以爲能被錄取的機率只有兩三成,就算真被錄取,可能也要拖上兩三個月纔會有消息,可是不過二十七天,他就收到了回信,“入學通知書”那幾個法文單詞,着實看得他愣了好一會兒。
“嘿,小子,你那副見鬼的表情不是想說其實你不怎麼想去法國吧?”見齊諾好半天不說話,小老頭兒在一邊有點不耐煩地開口道,聲音裡十足的危險。
“不是,師傅,我就是覺得沒想到,這也太順利了吧?”齊諾有點茫然地看向小老頭兒,儘管他一直知道這人頗有些道行,卻也沒料到他插手的事情可以做到這個程度,這個每年收的學生不超過二十個如果質素不夠情願空缺的挑剔至此的學校,怎麼他真的夠資格去讀嗎?
“這種事情想來有意義嗎?”難得,小老頭兒沒有甩給他“廢物”兩個字,反而頗有些認真地跟他講起道理來,“小子,機會在眼前的時候,該想的不是它是怎麼來的這樣白癡的問題,而是該怎麼撲上去狠狠地抓住它。”
齊諾看着這個總是被其他助理們喊作“小老頭兒”的男人,其實,也並不很老,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工作的時候氣場十足,讓人無比敬畏,這一刻聽他說着這樣的話,突然,他就明白了他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站上現在這樣的位置,而他自己同他比起來,實在只是個沒有開化的渾小子而已。
這麼想着,齊諾再度低頭看向面前的那張紙,這一次目光終於堅定了起來,這是他夢想許久的事情,沒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足以就撼動它,他自己都不行,於是,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師傅,我明白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把已經做好的決定告訴那些應該告訴的人,這其中當然有安言,並且,這是齊諾覺得最難開口告訴的一個人,於是,他扭捏了好一陣,終於是在晚餐的末尾通報了這樣的消息。
“什麼?”安言放下手裡的筷子,皺着眉看向齊諾,他說的是什麼,去法國讀書,這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爲什麼她直到現在纔會知道,彷彿被下了最後通牒。
“差不多一個月前,我師傅替我寄了設計稿給那邊的學校,他們初審通過就給我寄了申請書來,我按要求寄了全部的申請材料過去,然後,就錄取了。”齊諾說得簡單,可表情卻有些不自然,其實,他本該在最初準備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告訴安言的,可是,他並沒有。
“你要去多久?”安言僵着語氣問道,一邊問一邊回想着這之前的一段日子,她會如此意外,實在是因爲一點徵兆都沒有,齊諾什麼都沒有說過,甚至似乎還有些怠慢了工作陪她的時間多了些。
“五年,不過,要是快的話,四年就可以了,”齊諾回答道,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只停頓了一小會兒,立刻又加上一句,“我讀完書就會回來的。”
安言沉默地低頭坐着,突然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她什麼事情都想不清楚,只是知道面前的這個她全心全意待他的男孩子就要離開這座城市離開她的生活。五年,那實在是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數字,那五年之後呢,那可是巴黎,時尚之都,所有服裝設計師夢想的城市,五年之後,齊諾真的會心甘情願地回來嗎?
“安……”齊諾擔心地看着安言有點出神的樣子,試探地喊着她的名字,果真如他所料,這件讓他無比歡喜的事情卻讓安言一點也笑不出來,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
“小諾,爲什麼你寄申請書的時候不告訴我呢?”安言突然地折回話題,擡起頭看着齊諾,她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是笑着的,卻不敢保證她真能做得到。
“只是試試看罷了,也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的。”齊諾解釋着,可真正的原因,也許,他也沒能真的想清楚。
“呵,”安言笑了起來,拿起筷子在餐盤裡又撥弄了幾下,挑起幾粒米飯放進嘴裡,嚼在嘴裡卻是冷冰冰的感覺,好一會兒,她才低着頭繼續說道,“小諾,其實,你是擔心我會阻止你去,所以拖到現在纔來告訴我的吧?”
那一天的氣氛自安言問了那句話之後沉到了最低谷,他們沉默着結了帳,回了家,幾乎沒再說什麼話,除了齊諾把安言送到家門口之後道的那一句“我回去了”。
這是怎麼了呢?其實,也並沒有吵架,更沒有說什麼重話,可就是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話題了,這一刻,他們從沒那麼清晰地感覺到離彼此是這樣的遙遠,根本猜不透對方在想些什麼,又或者,即使知道在想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完成那些念想,的確,他們是彼此的戀人,可戀人終究還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喜歡,這樣的感情,有的時候真是無比的蒼白。
齊諾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說不清楚的複雜和忐忑。如果換作從前,他也許會說安言太自私,竟然不爲他感到高興而是沉默地不說話,可現在,當他們已經經歷過一次分手,齊諾明白安言待自己有多用心,他不是傻瓜,不會沒有感覺,他也想回報她同樣厚重的感情,可是,似乎永遠都夠不到安言的那個位置,所以,當這樣的時候,當離別如此清晰地擺在眼前,他又怎麼忍心再說安言的愛太自私了呢?
因爲這即將到來的五年,他同安言,到底應該做出一個怎樣的選擇呢?齊諾很想告訴安言,他只是離開五年而已,其他不會有任何的變化,他仍是愛她,仍是願意同她在一起,而分離,對他們而言,只是暫時,而已。送安言回家的那一路,這些句子在他的喉嚨口幾次反覆幾次徘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看着她轉身,走進了樓裡,消失不見。
也許,他該承認,關於未來,他和她一樣,一點信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