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本書裡這樣寫,在普通環境裡生活的人,難免對富貴的東西有一種敬畏感.
譬如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的水晶燈,濃郁苦澀的咖啡暗香,連同大廳角落高大葳蕤的熱帶植物,會共同構成一個龐大的氣場,對你極度吸引,卻又讓你自感卑微,不敢輕易接近。
葛薇第一次見到程總,就是這樣的感覺。
那天她來公司面試,已經和人事談好要走的時候,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走進辦公室,開口就問:“你是來面試的大學生?”葛薇點頭說是。“你來得太晚,我們的面試都結束了,該招的人也招滿了!”葛薇正要說話,對方伸手遞過一疊文件:“不過聽說你英文不錯,把這段資料翻譯給我聽聽!”本來已經談好的事情,人事明白表示對自己很滿意。忽然出現這個變故,葛薇頓時很生氣,對方則是一臉的不信任,她板着臉接過來,沒有猶豫就大聲地念起來-事實上,英文難不倒她,但資料中有不少的專業名詞是不懂的。只是她想,不管會不會,氣勢上不能輸。剛念幾句,那人就笑了:“好了好了!你叫葛薇吧?下週一來上班。”看他換了表情語氣,葛薇倒有點愣住了。一時間氣氛緩和了,她才擡頭細看面前站着的這個人,並沒有看清長相,瀟灑帥氣的感覺已是撲面而來!再定神看去,他穿了黑色的高領毛衣和長褲,外罩黑色的中長款外套,脖子裡看似隨意地掛了一條格子的羊毛圍巾,顏色是深灰,淺灰加檸檬黃,這條圍巾給原本低調的衣服增加了亮點,整個人益發風度翩翩。直到多年以後,回想起程總給她的第一印象,留在葛薇記憶深處的,還是這條格子圍巾。而這個瀟灑帥氣的男子正滿眼帶笑地看着自己,她不禁低了頭-剛纔是不服輸的倔強,而這會兒,忽然覺得有點自慚形穢,心裡暗想,他怎麼能這麼英俊呢?
不過程總那種咄咄逼人的樣子,她再也沒有見到過. 一直到幾年之後她離開公司,他都不曾再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他給她的,是關心,鼓勵,還有由始至終的寬容。這是葛薇一開始沒有想到,甚至後來想起來也會覺得奇怪的事情。
她不漂亮, 也不大講話, 只是埋頭工作。但程總似乎對她特別留意,第一個月試用期結束,就單獨叫她進自己的辦公室,問她對公司的環境是否適應,這一個月的工作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困難和想法,葛薇回答說一切都還好,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她的這個細微表情程浩然注意到了,鼓勵地對她笑着說:“有什麼問題儘管說啊,不要有顧慮。”
他的語氣和態度那麼親切和氣,葛薇這才說:“覺得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可是經理每天都很忙的,沒空特意教我們。”
“是啊,公司目前沒有培訓制度,要靠你們自己找機會學習,我看到你下班後還常常在整理資料看文件,這就很好啊。只要是有心,沒有什麼學不會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看葛薇略帶侷促地點頭-她還不習慣態度大方地跟他講話,程總禁不住微笑着站起來,很自然地伸手撫一下她的頭髮:“傻丫頭,希望你能夠在公司好好地長久地做下去。繼續努力!”
葛薇心裡泛起一股暖意,那種被關注被理解的感覺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面對的是令人尊敬的師長,原來只是想把公司當作一個暫時落腳點的想法也有點動搖了。
而程浩然,這樣的鼓勵對他來說其實很平常,作爲老闆,他不吝於對每一個員工說一遍這樣的話。他深知鼓勵比要求和責罵更容易得人心,也更容易讓員工死心塌地地做事情。當然,他也知道這種方式並不是對每個人都有用,但從第一次見到葛薇,他就看出這是個認真踏實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她還很單純,聽了剛纔的話,心裡必定是隻有感動了。
大約兩個月後的一天,程浩然下班中途想起什麼事情,開車折回公司,發現了葛薇她們辦公室還亮着燈。因爲是半透明化辦公,每個辦公室都設有一面大大的玻璃窗,透過玻璃窗,他看到了葛薇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樣子。她的辦公桌很乾淨,右手邊豎立着一排整整齊齊的文件夾,左手邊是筆筒和水杯。電腦前是攤開一份文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葛薇側面對窗坐着,眼睛盯着屏幕,雙手熟練地敲擊鍵盤,她的神情專注認真,而且程浩然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了自信-那種成竹在胸,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好的自信,這和她平時的靦腆沉默完全不同。他看上去還很年輕,可實際年齡已經四十多歲,早已是閱人無數,漂亮的女孩子,可愛的女孩子,機靈的女孩子,不知見過多少,但在這樣安靜的晚上,認真地看一個女孩子認真地做事,卻是之前沒有過的。他忽然發現,她那專注的神情,有種很能打動人心的力量。凝神看了一會兒,他輕輕地走了進去,在她身後停下,然後把手輕輕地放在了那頭黑亮的長髮上:“這麼晚了,還在加班?”葛薇轉過頭,略帶驚訝地笑了:“已經做好了,我再檢查一遍。”程浩然和藹地說:“不打擾你,做完早點回去休息吧!”才轉身離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葛薇雖然還是嚴格地遵守上下級之間,老闆與員工之間要保持距離的原則,但和程總的相處是越來越好。她發現他從來不挑剔自己,即使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只是含笑指正,鍾董要發脾氣的時候他會在旁邊替自己化解。除了很正式的場合,平時他就叫她“傻丫頭”-這個帶些寵愛的稱呼讓她覺得很窩心。因爲知道他對自己的欣賞,她工作起來就更加自信,在公司三年,從青澀懵懂到成熟幹練,從統計員開始直至升到業務部的主管。而他則一直對她關心,難過的時候安慰,消沉的時候鼓勵,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雖然是老闆和員工,他們的相處融洽倒更像是老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