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回到宿舍的時候,葛薇纔會完全鬆弛下來。在公司裡或者是說在面對她人的時候,精神上總是不由自主就繃緊了,因爲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她打開窗通風,給自己衝一杯牛奶,然後甩掉高跟鞋,躺在牀了。因爲在婚宴上吃過東西,晚飯也就省了。這時候想到好朋友明天就要開始蜜月,而自己要迎接的是新一週緊張忙碌的工作,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讀大學時常常想到的一個問題:生活的意義。那時候的結論是生活的本身並無意義,有意義的是我們怎麼生活,在生活中做了些什麼事情。而這三年來,自己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一方面是個性要強,做了的事情總要做得比別人好,時間久了養成了習慣;另一方面,生存的壓力擺在面前,現實中的一切不讓你有時間去思考就要推着你往前走。
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這些城市,有很多像葛薇這樣的女孩子,大學畢業之後,揣着畢業證和身份證,拖着簡單的行李,離開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家和讀大學的城市,來到這些大城市尋找工作的機會.她們大多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 也沒有那些在本地讀名校的同齡人在學歷上的優勢.但她們的優點是認真踏實,是能吃苦肯受累.葛薇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服裝外貿公司, 對外貿行業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 做這一行的起點並不高,但它的繁瑣複雜讓人易學難精,工作起來更不容易面面俱到。大到衣服的面料做工,小到所用的鈕釦和縫紉線,都有嚴格的要求.記得當初公司招新人的時候,包括葛薇在內,一共有十個。其中最短的做了三天,最長的堅持了半年,半年之後,當初的十個人只剩了她和鄭強. 葛薇不是沒有過離開的念頭,人生地不熟,在茫然中找到這份工作的不易,就把離開的念頭壓下去: 雖然那時公司規模還不大, 條件也簡陋, 但是至少有個宿舍的一張牀給她做棲身之所, 中午有一頓免費的午餐,每月有八百元的薪水。說起來也許讓人覺得難以想象, 她好歹也是正規本科院校的畢業生, 可當時別無選擇。當時是2003年,大學生的就業形勢嚴峻到媒體集體鼓吹先就業再擇業的理論,彷彿你找不到工作就是因爲你太挑剔。她只有把離開的想法化成工作的動力, 不抱怨不計較-與其不能改變,不如暫時接受, 等自己有能力的時候, 再尋找其他的機會。只是沒有想到,正是因爲她的這種想法,這種做事的態度, 很快就在一批新人中嶄露頭角,主管開始逐漸地把重要的事情交給她處理, 而她也能夠不負所托,件件事情都盡力地做得穩妥。三年來,公司的發展很快,她的工資和職位也幾次提升,已經從一個剛進公司時的小統計員成長爲了業務部的骨幹。幾個月前,原來的部門主管因個人原因離職,當時升職的人選除了她之外還有鄭強,最終因爲她的處事沉穩而略勝一籌,宿舍由原來的兩人間搬進了部門主管的單間。
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比別人優秀那麼一點,也就得讓人背後議論。尤其她還這麼年輕,鄭強在辦公室裡酸溜溜地說:“人家葛薇運氣好嘛,誰讓董事長總經理都喜歡她呢。”她搬宿舍的那天林菲來幫忙,也跟她講同事私底下有議論,她問林菲:“那你覺得呢?我是靠什麼爬上來的?”
林菲是在公司做得最久的元老之一,主管人事部,這次葛薇升職的情況她很清楚:葛薇和鄭強兩人年紀相當,進公司的時間基本一樣,工作表現不分伯仲,鄭強甚至更有衝勁。但程總支持葛薇,鄭強雖然不錯,但個性張揚,太過自我表現。而部門主管除了業務上的工作能力之外,爲人沉穩,對下屬能有包容心更重要。鍾威也就點頭同意了由葛薇接任。於是林菲想了想說道:“你做事認真,也很勤奮,我們兩個在一起住,你是每天上班都比我早,下班又走得晚。董事長也說你聰明,學習能力強。不過我覺得,程總對你是很好,這次他的意見很重要的。”
葛薇笑道:“他對你也很好啊。你也說過他是個好老闆。”
林菲說沒錯,只是他對你似乎格外偏愛些。
葛薇說:“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們學校辦過一個關於職場生存的講座,記得講座的人說,
你可以愛上你的工作,但是絕對不能愛上你的老闆,尤其是年輕女孩子,和男性上司及老闆的相處一定要把握好尺度,不能給別人談資。這些話我可是當作原則問題一樣記得牢牢的。程總對我是很好,但我對他和對董事長是一樣的,保持一樣的距離。另外一方面,對我好也只是因爲工作,如果我事情做得不好,到時你看會怎樣吧。”
林菲有些驚訝地說:“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我倒是壓根就沒想到這些。”
葛薇說的都是真實想法,不過有一點她沒有跟林菲講,那就是程總給她的另外一個感覺,那種感覺她說不太清楚,不是他的說話和對人態度,而是他這個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