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火車上, 史青川安靜地望着窗外風景,談星語坐在對面張張嘴,又放棄般地垂下頭去。離金州只剩四五個小時車程了, 難道真要這麼僵地回去?
這時候談星語的手機響起來, 一看竟然是她爸爸的電話。史青川看過來, 談星語只能心虛地接通電話。
“星語, 你在家嗎?”
“恩, 在家裡上網呢。”談星語邊講邊小心地觀察史青川的表情,那人已經瞭然,沉默着翻手裡的雜誌。
“不要騙爸爸,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剛剛有學生去家裡拿資料,可根本沒有人在家。”談儒的聲音低下來, 嚴厲地問她, “你電話裡的是什麼聲音?”
談星語緊張地用手擋住手機話筒, 慌張地望向史青川,用口形講:“是我爸爸, 怎麼辦?”
史青川合上雜誌,把手機接過去:“談教授,我是史青川。您女兒現在和我在一起,她並不是有意要欺瞞您的。”
電話那頭的談教授很無奈地撫着額角道:“青川同學,我想我前些日子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自古以來男女婚配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得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幾百年傳下來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如果你還是聽不進去, 那麼我也只好去找你的家長好好談一談這件事了。”
史青川有氣又發不得, 只能鄭重地解釋:“談教授, 我們真的已經分手,您說的話我也已經銘記在心了, 我媽媽身體不好請您千萬別去打擾她……”
談儒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捧在手裡怕碎、含在嘴裡怕化,一絲絲危險的苗頭都得扼殺在搖籃裡:“青川同學,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談教授,談教授!”史青川都急得站起來了,但電話裡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音。談星語聽到史青川提起自己的媽媽,就猜到爸爸要去找史媽媽了,看着史青川挫敗的表情弱弱地說了句“對不起”。
史青川癱坐下來,苦笑着安慰她:“不關你的事,都是我自己惹的禍!”
談星語心疼地講:“阿青,你別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好不好?會很累的!”
史青川衝她笑笑,想了想拿出電話打給姐姐,把事情緣由說清楚了才放鬆了一些:“沒事了,我姐現在就會回金州,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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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茗川掛了電話就開始理包,心裡越是着急手上就越亂,包包摔到地上,鑰匙、錢包嘩啦啦地倒了一地。趙靖亮和幾位管理人員剛開完會從會議室走出來,看到她發白的臉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個箭步上前:“怎麼了?臉都白了?”
史茗川弄出的聲響太大,同事們都紛紛看過來,小老闆忙幫着轉移視線:“沒事沒事,只是東西掉地上了而已。那個會議室裡的杯子、放映儀快去收起來!還有我手上這份資料去影印30份來!”
史茗川胡亂地把東西塞進包裡,急急地講:“我要回一趟金州,急事!”說着人已經開始往外頭走。
趙靖亮看她心急火燎的樣子怎麼放心得下,抓住她的手臂一起朝門外走:“我送你!”
“呀!”小孫眼尖,已經輕輕叫出聲來。另外幾個女同事順着她的目光也看過去,個個目瞪口呆:什麼時候趙總和小史這麼親暱了?
史茗川甩了甩,又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放開我,大家都看着呢。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可以了。”
趙靖亮也扭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繼續抓着她的手臂朝外面走:“你不是急嗎?坐我的車更快!”
確實,雖然從濱海到金州的車每一個半小時就有一班,但到車站要時間,最後從金州車站到家裡還得打的,要是讓談教授先到家裡的話……想到這裡,史茗川不再扭捏,跟着趙靖亮到地下車庫取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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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史茗川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從濱海到金州平常坐火車或者坐客車的話要三個半小時,但如果像現在這樣開下去的話,兩個半小時多些就可以到家;談教授應該是從三個小時車程外的芷陽市回金州,阿青和星語四個多小時後到,情況應該還在掌控之中。她給弟弟打了電話,又給家裡撥過去,沒有人接,媽媽可能是出去了吧。
“出了什麼事?”
史茗川雙手扯着身上的安全帶,不停地摳自己的指甲,趙靖亮知道這是史十四緊張時候的習慣動作。他一手控着方向盤,一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左手。他的掌心暖暖的,史茗川現在卻麻木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阿青,他女朋友的爸爸反對他們在一起,現在要去找我媽媽談談。可我媽身體不好,我們絕對不可以讓人拿我爸的事情再去刺激她!”
趙靖亮聽了實在沒有立場去安慰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史茗川並沒有輕鬆起來,另一隻手放在脣邊依舊摳着:“你還記得第一次來我家的情景嗎?那時候我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只有外婆照顧我們,那是因爲媽媽去醫院了,動手術,切除子宮的。”史茗川茫然地看着前方,繼續回憶,“我是媽媽在快三十歲的時候生的,難產,大出血,醫生甚至問過我爸是要保大還保小。幸虧老天保佑,最後母女平安。但之後我媽媽就落下了病根,最後生完弟弟終於去醫院動了手術。”
“你知道子宮是什麼嗎?”史茗川突然偏過頭來,自問自答,“那個一個女人的本源,沒有它女人幾乎就稱不上女人了,不僅不能再生育,連性生活都會受到影響。後來你姑姑之所以有機會勾引到我爸,還真得謝謝我呢。”
趙靖亮握着她的手輕輕一顫,史茗川已經把手抽了回去:“沒有子宮的女人,雌性激素無法分泌,而且更年期也會提前,身體自然沒有以前好。即使這樣,媽媽都從來沒有後悔生下我,爸爸離開後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培養我和弟弟上面。她有什麼錯?現在竟然有人要拿那兩個人見不得光的姦情去否定她所有的含辛茹苦?你們怎麼忍心,怎麼可以……”
史茗川的眼睛裡已經蓄起不甘的淚水,可她倔強地別過頭去,用手背全部擦掉。
趙靖亮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真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應該說什麼。
“不需要!”史茗川拍開他的手,不知道她“不需要”的是紙巾,還是那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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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的小別墅在最裡面一幢,只要守住這個路口,一定可以等到談教授的。史茗川坐在車裡,望着自己家紅色的屋頂又打了一個電話,這回史媽媽在家,正繡着十字繡。史茗川便安心地在車上守株待兔了。
可他們從三點多一直等到五點都沒有見到談教授的影子,趙靖亮擔心她會餓便下車幫她去買吃的東西。這時候史茗川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開過來,九月的天五六點鐘還亮得很,史茗川很清楚地看到車上坐的正是史民生和趙倩喻。
史茗川的拳頭握緊,肩膀也氣得顫抖起來:什麼時候這女人也有資格登堂入室地跑這裡來了?
史民生推開車門下來,又彎下腰從車窗裡對趙倩喻說了些什麼,趙倩喻探出身來在史民生臉頰上一吻,甜笑着縮回車裡。
這一幕一絲不差得全部落入史茗川的眼裡,頓時瞪大眼睛,氣息不穩地去推開車門:“你們兩個混蛋!”說着衝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氣推史民生,嘴裡反覆地尖叫,“渾蛋!渾蛋!”
史民生沒有想到女兒會在這裡出現,吃不住被她推得抵在車上:“川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車裡的趙倩喻也被嚇了一跳,很快地也從車裡走出來。史茗川見了更是瘋了一般,咬牙切齒地吼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竟然敢跑這裡來囂張?!要逍遙要快活就給我死遠一點!”
史民生拼命抱住咆叫的女兒,一邊使眼色讓趙倩喻回車上去,趙倩喻點點頭手已經搭在了車門上面。史民生則拉住女兒的手,開始把她往家裡拖:“川川你這樣大吼大叫地成何體統?恨不得把鄰里都嚷嚷出來看熱鬧嗎?”
史茗川被自己爸爸扯得手腕生疼,紅了一大片,憤恨的眼淚奪眶而出:“爸,這裡是我們的家!你怎麼可以……她不配、不配!”
“什麼配不配的?!”史民生立即打斷她的話,另一隻手朝趙倩喻作手勢讓她快些進去,“你趙阿姨只是路過而已,你激動成這樣有必要嗎?什麼樣子!”
“不成體統嗎?”史茗川甩開史民生的手,別過頭鄙夷地冷眼望去,“你們在這裡親嘴就有樣子了?真是不要臉的女人!”
趙倩喻緊緊地皺起眉來,遲遲沒有走進車裡。
“你這孩子,真是不打不成器!”史民生說着又揚起手來。
“十四!”趙靖亮衝上前,又擋住了史民生的手,“姑父,她是你女兒!”
“亮亮?”趙倩喻這才發現正對着史民生車子的就是趙靖亮的車,這麼說來他們是一起來的?史民生也是一驚,放開手去回頭看趙倩喻,趙倩喻也正在看他,“你不是告訴我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嗎?現在這又作何解釋?”
趙倩喻的臉都綠了,史民生更是一副百口莫辯的表情,史茗川揉着自己的手腕痛得笑出聲來:“也有你這個女人算計不到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夠了,你們都給我進來!”
聽到聲音,四個人齊齊朝那邊看過去:不知道史媽媽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腳上還穿着拖鞋,臉色沉沉地站在不遠處。說完這句話她自己先轉身進去,史茗川擔心地追上去,另外三個人也表情各異地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