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辭走下飛機的時候已是後半夜, 她陰陰的朝天空看了一眼，黑色的天空中緩緩飄落着白色的雪花。
難以說明的感覺。
沒有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 那就是快點回來；然而真正到了的時候, 心卻變的膽怯而遲疑。
走在大街上, 擦身而過的都是快樂的笑臉。這座城市, 因爲聖誕, 已經披上了比平時絢麗太多的華衣。溼漉漉的地上也堆積起了一點白色：
“吶，今年又是白色聖誕，還記不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女子, 她笑望着身邊的男子，有些甜膩的問道。
唐辭的記憶, 因爲這句話蔓延開來：
是啊, 去年的這個時候……這輩子最糟糕的日子……但是……
思維在這時候戛然而止, 面前，黃錚的單身公寓。
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走到這裡了, 可是爲什麼？不是說受重傷了嗎？不是應該在醫院嗎？爲什麼自己就這麼肯定的走到了這裡呢……？
雖然理智告訴她，黃錚在公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唐辭的腿依然像是受誰指使了一樣，不聽使喚的向着她熟悉的位置走去。
門前，她有些緊張。目光直直的看着門上縱橫的木紋, 腦袋裡卻空洞無物。這回是她錯了, 她該怎麼開口？黃錚爲自己受傷了, 她該怎麼道歉？她忽然想起那隻水晶球, 那時候, 自己問他要了一個東西，要他以後好好的把心裡的東西說出來, 那麼自己呢？自己做到了嗎？或許謝廷說的對，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並且很糟糕的把崔翊當成了墊背，結果很顯然，黃錚受傷了、崔翊受傷了、自己也受傷了……
直到這個時候纔看清自己的真心還來不來得及挽回？
她遲疑着伸出手，朝着那扇暗褐色的木門輕輕釦了兩下，聲音在不長的走廊上沒有激起太大的動靜，然而唐辭的心，卻隨着這聲敲門聲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她不安的等着門把手被旋開的一瞬間，可是，希望落空了。
唐辭小心翼翼的繼續叩響門扉，門內依然沒有半點動靜。
終於，這種蝕心的煎熬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她從包裡尋得那張鑰匙卡，輕輕觸碰機關只“滴——”的一聲，門鎖就自動彈開。
輕輕推門而入，唐辭有一種呼吸窒住的感覺。但真的看清屋裡的樣子，她卻一下子驚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地上，零散的掉落着雜誌，而雜誌上，滿是她和崔翊的照片……
她“嗵”的一下就跪了下去，不安的拾起一本，沒看兩眼，她簡直有種崩潰的感覺。
這樣的話，想是黃錚不會原諒自己了吧？
心如刀絞，然後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滑落了下來。
腳步聲慢慢靠近，黑影擋住了燈光的方向，還有，血的味道……
似乎是危險在招手，但又有一些懷念的氣息，不過最終，還是愧疚佔了上風，唐辭沒有擡起頭。
“你在這裡幹什麼？”果然是他的聲音，冷峻不容反抗，但今天，裡面卻帶着一些沙啞。
唐辭停止了哭泣，肩膀卻依然不聽使喚的微微顫動。
“你不是已經和崔翊……”
“對不起！”唐辭不敢聽他說下去，條件反射的打斷道。
許久，這個屋子裡只有鐘擺“滴答滴答”的聲音。
讓人心悸的安靜。
“對不起……”對面的男子挑了挑聲音反問道。
“啪”的一聲，雜誌掉落在地，唐辭蹙着眉，她已經被擊潰了。
又是一段沉寂。
“好了，我和你兩契了……”黃錚失望的聲音，他爲了讓自己平靜下來，輕微的嘆了口氣，可是，唐辭卻聽得明明白白，“我放你自由，兩份合同都可以解約，我不會追究你責任。”
他踱步走開了唐辭，瞬間，那本該柔和的黃光，像是一瀉而下的光的瀑布，堵住唐辭的眼睛。
“等等！”唐辭慌張的一縱身站了起來，她追上了那個背影，然後死死的環住了他的胸口。
背影的主人顯然也微微一怔，他深吸一口氣，唐辭的雙手隨着他凹陷的胸口也收縮了一下。體溫與體溫互相傳送，在這寒冷的空氣裡，似乎激起了一個小小的粉色波浪。
然而黃錚冰冷的手觸碰到唐辭有些溫熱的臂膀，毫不留情的將它們拉下了自己的胸口：
“衝動的決定我是不會接受的。”黃錚冷冷的說道，他揹着光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帶着一些恨意欲要繼續邁步向前。
誰知，那臂彎卻像是柔軟而堅韌的藤蔓，再次纏上了他的胸膛，他的心臟因爲身後女子的第二次執着而亂了節奏。
“我不放手，我不是衝動！”唐辭急切的語氣裡帶着微微的哭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唐辭不斷的說着“對不起”，然而這些“對不起”的生息卻顯得越來越弱，最終變成了含糊在哭聲中的囈語，她將頭埋進了他的後背，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抽泣起來。他覺得他後背的某一個位置變得有些溼熱。大概，她的淚水滲過了毛衣滲過了襯衫，觸碰到了他溫涼的皮膚，以及他冰涼的心……
黃錚的心思終究還是苦楚的，他冰冷的手觸到她手臂的瞬間，它們忽然之間緊張的收了收，似乎害怕他第二次甩開它們。
黃錚緩了緩，他抓起了唐辭環在自己胸口的一隻手，只輕輕的，唐辭就覺得自己的手背貼上了一個溫熱的東西。她有些驚訝，一下子止了哭泣，從背後看着黃錚微低的頭，他的脣正貼在自己的手背上。不久，他緩緩直起了身子，身後的唐辭因爲這個溫熱的吻變得平靜許多，也許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男子沒有轉身，他背對着她，這樣也許很好，不至於因爲正面的對視而互相擾亂心思，這樣，大家都能得到一個準確性相對高一點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黃錚猶疑的問道，聲音裡沒有急切、憤恨、安慰、興奮，僅僅是了無生趣的態度，“求我不要和你解約還是其他什麼？”
“不是的！”唐辭決絕的說道，“不是關於解約是關於我們……”
黃錚聽聞一把抓住了唐辭的手腕，氣力大的讓唐辭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可是轉過身，面前這個男子的表情卻出乎唐辭意料，有些暗暗的笑容、有些調侃的成分、有些霸道的灰色氣質：
“我們怎樣？”
唐辭的心臟像是小鹿低着頭，拿鹿角撞擊着她的骨骼、皮囊，失了控的狂跳着，她看見他總是這樣：
“我對你……”唐辭低垂眼簾，故意想要避開那張許久不見卻依然英氣逼人的臉。
“你對我……？”黃錚抓住她的一言一語步步緊逼。
唐辭也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話就在嘴邊，怎麼自己就是說不出來呢？最終，她緊緊的閉了閉眼睛，拿出孤注一擲的氣力：
“很有好感！”
黃錚原先逼近的臉撤回了正常距離：
“哦，原來是好感……”他若有所思的頓了頓繼續道，“我好像對很多人也有好感啊！”黃錚風輕雲淡的說道。
“不…不是，好像比好感要高一點……”唐辭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趕忙彌補道。
“那是什麼？”黃錚又來了興致。
“大概是…喜歡…吧……”唐辭狠了狠心，把這輩子第一次告白奉送給了面前的男子。
“嗯，那你是不是也很喜歡謝廷很喜歡你老媽很喜歡張家的貓李家的狗？”黃錚不滿足的繼續逼問道。
“唔…呃……”唐辭爲他的話所困，她似乎被他帶進了一個怪圈“那，那是什麼？比喜歡更進一步的詞是什麼……？”她自問道。
看着侷促不安一心想着向自己道歉的唐辭，黃錚的心裡已經散了不少霧靄。
“啊，是愛！對了，比喜歡更高一級的詞應該是愛！”唐辭好像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像是小學生解出了數學題一樣，直白的說道。
黃錚勾起嘴角：
“嗯？那麼你是說你愛我？”
唐辭因爲他的這句話才忽然醒悟過來，臉像是燒了炭火一樣的熱。
靜了靜，唐辭別扭的微微點了點頭。
誰知，黃錚卻提出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那麼，證明給我看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