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馨張了張嘴, 正想正式回答沈宥軟磨硬泡的問題時，手機鈴聲打亂了清理好的思緒——是韓國標打來的。
她盯着發亮的屏幕，猶豫着接還是不接。這段時間, 他們每天都打好幾遍, 她發覺從小聽話的自己彷彿才迎來人生的叛逆期——在沒想好以前她不想跟他們多說什麼。
沈宥瞧了瞧屏幕, 又看看韓小妞焦心的模樣, 說：“我來接吧？”
韓馨搶過手機——此刻讓沈宥接, 她腦袋肯定有坑！
鈴聲停了，四周又安靜了。
沈宥還是盯着韓馨看，她越不自在他越要看！“其實我接有什麼關係？他們這段時間老給我打。”
韓馨的表情直接驚愕狀。
沈宥繼續說：“首先呢, 阿姨打來胡亂罵了我一通，說的無非就是我不要臉啊, 有女朋友還想拐騙你之類的；後來叔叔也打來了, 他說話比較客氣, 不過吧就是口氣重了點；來來去去幾十個電話之後，就剩下吩咐我有空下樓幫他們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你跟他們說什麼了？”韓馨直接問重點。
“首先我承認錯誤了, 說我不該對你動心。是的，我是有女朋友可是已經分手了，我是跟她分清楚了纔開始追你的。雖然我很喜歡你但你還沒答應我，是的你的心太純了我有些內疚，但我們不算在交往, 但有可能日後你會喜歡我的, 所以我很努力在追你……”
韓馨瞪大了眼睛,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他怎麼有臉說呢？追她？什麼時候在追了, 還很努力！不過這些解說倒讓她發現, 原來沈宥那麼隱忍，至少對她的父母很有耐性, 要知道媽媽兇起來沒有多少人能招架得住，用詞之犀利、貶人不擇言……
他們還不及對這件事過多討論，沈宥的手機就響了。他沒有拿，雙手一直抓着韓馨怕她掙脫。
“你的手機響了。”韓馨被他握得要失去耐性。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什麼電話也不接。”沈宥固執地說。
於是他們又僵持着直到電話鈴聲停止。可還沒說上什麼，韓馨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韓國標。
“我接吧？”沈宥看她依然在猶豫。
韓馨順從地點了點頭。沈宥終於放開她的手，拿起桌面的手機接起來，電話裡頭傳進一陣哀樂，周圍人聲鼎沸，嘈雜得很。
看沈宥的神情變得嚴肅，她的心突然發緊，覺得應該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爸爸纔會在上班時間給她一連打了兩個電話。
果然，沈宥掛了電話把手機遞給她，把口袋的手機也拿出來看了一眼，才冷靜地說：“那個失明的老奶奶，早上去世了……”
*****
劉容站在村口等韓馨，她看上去有些悲傷。倒也不是直接因爲老人的離去，而是她多愁善感的女兒會因爲老人離去而難過。
“媽媽！”韓馨下了車，立即撲到媽媽懷裡。雖然她一直怕接到二老的電話，但此刻，思念卻是比害怕多許多。
“我們走吧！”劉容拍拍她的肩膀，看了眼在路邊停好車走下的沈宥。
農村的葬禮，熱鬧嘈雜。有人打麻將，有人招呼來奔喪的親戚（其實老奶奶也沒多少親戚），有人四處站着聊天，大家都在等待適合出喪的時間。村裡請了一支哭喪儀仗隊，偶爾弄些聲響出來，宣告一個人的生命在此終結。
似乎沒有人真的在哭泣。老人無親無故，村裡人來幫襯是出於傳統禮儀，與她並沒有多大的感情，也便沒有人真正爲她傷心。
韓馨看着這一切，心裡默默接受了這樣的離別。即便如此事不關己的場景，大家還是來幫忙了，爲了一個幾近陌生的人。
直到棺木被擡到門口，哭喪隊的哀樂響起，韓馨心底那根被強強穩住的筋終於忍不住抽搐起來，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老人慈笑的臉龐、洋溢着少女般嬌羞講速的愛情故事，一起浮現在韓馨的腦海裡。只要談起年輕時與丈夫的往事，老人總是笑得跟眉毛都舒展開了。她大半世悽苦，卻不曾抱怨過什麼，於別人而言，她的存在根本不重要也無足輕重，而老人曾說過，讓她如此堅強地度過雙目失明在黑暗中的每一日，便是丈夫臨終前囑咐的一句話：你笑起來真好看，我走了你也要如此，好好過日子。
韓馨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滿心悲涼。沈宥半蹲在旁邊默默陪着她，心疼得想把她摟進懷裡。這也許，是算得上她親人裡所經歷的第一個離別吧——來得突然，又似乎早在等待之中。
*****
回M市的車上，韓馨一直靠在副駕駛座上閉着哭紅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疲倦。
沈宥時不時瞄瞄她，擔心她傷心過度。韓國標和劉容留她在家裡呆幾天，她只是一直搖頭，後來便拉着沈宥想走。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劉容倒是把沈宥拉到一旁，吩咐他這幾天幫忙多關心一下。三個人彷彿一時間都有了默契，知道此時不要過多幹涉她的情緒發泄。
“也許，我該辭職回Q市工作，好好陪着我爸我媽。”韓馨突然說。
沈宥驀地踩了剎車，果然，他選擇走國道是正確的，韓小妞的想法總可能出現偏差，中午的時候，他們明明談得就差她一句肯定了。
“好啊，我陪你。”沈宥想了一會兒說。
“那怎麼行！”韓馨激動地跳起來，隨即張開眼睛看向他，搖着頭說：“你也要在M市陪着你爸媽，他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了。”
“他們不需要我。”沈宥的傷感也上來了。
“每個父母都愛孩子，只不過愛的程度不同。你也渴望得到他們的關心，不是嗎？”
沈宥不理會她的勸解，他的情緒也上來了，幾乎是怒吼着說：“不需要！他們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們！”
“沈宥，你別騙自己，看看我剛經歷的一場死別，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難受得呼吸艱難。理解你爸媽吧，你哥哥過世他們肯定痛不欲生，你要是再離開他們……”
沈宥啓動車子開到路邊，隨後解開安全帶。他下了車，打開副駕駛座的門，俯下身對着她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無比堅定地說：“別人的愛太多餘，他們就算愛我也太遲了！我只要你，我只想你愛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照做，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聽你的！你想晨跑爬山運動我陪你，你不吃肉我就陪你吃素，你喜歡回去教書我就去當你的家庭主夫，你喜歡安靜的地方我們就去深山裡搭個小木屋……我還一定活得比你長，不會讓你像老奶奶那樣孤零零的，我是受得住寂寞的人……”
韓馨的淚再次奪眶而出，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就算看不清楚，也知道沈宥早已熱淚盈眶，他再度成功打消了她的彷徨。
“我知道就算一無所有，你也會愛我。”沈宥趴在她的大腿上哭訴，此刻他像個無助的孩子。“我說想你愛我，你說我已經做到了，不準反悔……”
韓馨破涕爲笑，沈宥，這個在她面前總算流露傷情的大男人，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何況她早已喜歡上了！
“可是你交過女朋友，我總有點……”她打算逗下他，把過於傷感的氣氛調整好。
沈宥擡頭嘟着嘴，撒嬌式地說：“誰那麼容易一找就是對的人呢！你好嚴格。”
“可是我好像有點感情潔癖……”她故意說。
“這麼巧，我也有感情潔癖！”沈宥學她眨巴着眼睛。
“怎麼可能，你知道我說的‘感情潔癖’是什麼意思嗎？”
“我不知道！”沈宥理直氣壯地說：“我只知道我第一個親的人是你！”
他突然挺身，吻住了那個一臉迷茫的人。她剛哭過，脣邊還有一絲淚水的鹹味，可她的脣依然勾人，他細細地吻着，吸吮着每一寸香甜，恨不得把它吞下去。
而韓馨呢，被突然其來的索吻嚇住了，緊張得閉緊了嘴。她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了，只能驚慌地抓着安全帶。沈宥一下下地啄着她的脣，時而又用力地吸吮，沒多久他便撬開她的齒，捲起她的舌，肆無忌憚地吻了一遍又一遍，狂烈得讓她差點無法呼吸……
不知道多久以後，沈宥終於放開她。不是因爲需要中途休息，而是再親下去，他就控制不住體內的荷爾蒙了。韓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把臉藏在長髮下。
“我們回你家去！”沈宥說。
韓馨忘記羞怯擡起頭懵懵地問他：“爲什麼？”
沈宥隨即替她關好門，回到駕駛座上，轉動鑰匙重新啓動車子。“回你家，拿戶口本。”他注視着後視鏡，找好時機調頭。
“幹嘛？”韓馨再次目瞪口呆。
“結婚，我們明天就結婚！”
“……”韓馨徹底懵了，沈宥真打算趕鴨子上架啊！她完全沒準備，也還沒說什麼就這樣被拐了？
“從今天起，我要一輩子把你栓在身邊！”沈宥得空轉頭看了她一眼。
他的情話令韓馨心跳加速，他輕輕地說：“這麼突然，我爸媽……””
“所有事情交給我，你負責沈太太就好。”沈宥惦記着韓國標跟他說過的事，他的眼神堅定無比——無論韓爸爸怎麼說，他都會保護她不受一點委屈的，父親母親不待見又怎麼樣，他又不打算跟他們一起住！
一句沈太太，讓韓馨的臉燙得足以燒熟食物，她望着遠方在落的夕陽，漫天晚霞環繞着它，衆星拱月的場景也不過如此壯觀啊！
沈宥突然又把車停了下來，韓馨好奇又靦腆地看過去，他宛若端詳珍寶似的看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內心壓抑許久的情感化爲淚水在此刻氾濫成災——他愛她的嫺靜、愛她的素雅、愛她的善良、愛她可人的淺笑……愛她所擁有的所有……
“我真的已經做到了嗎？”沈宥哽咽地問。如果說方纔的提議是衝動，遲來的這提問便是他所有衝動的自信來源。他依然惶恐不安，依然害怕是自己一廂情願，不敢相信多年渴求的愛慕真的實現。
“沈宥，我喜歡你，已多年。”韓馨這次沒有羞怯，她抿着嘴，直迎他的雙眸。
他的目光如水，點滴皆是溫柔。
她的決心如柱，顆粒都是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