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莎苑1002室裡, 主臥有個醉酒的妙齡女子在呼呼大睡;次臥獨自守着黑暗一夜;沙發上歪歪斜斜的少女依然酣睡。
屋裡亮着一盞最微弱的燈,依然能把餐桌上兩個大男人的身影拉長,延伸到次臥門口。
落地窗外的M市街景, 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夜偶喧譁, 終歸寂靜。
“你們真夠新潮!”沈宥說。他想了半天, 這個詞算達意了吧?
“能不挖苦我嗎?”瞿朗不知不覺又把腿翹上去, 沈宥眼明手快又將它們拍打下去, 瞿朗乾脆往左挪了下身子,擱在另一張餐椅上。他的腿實在太酸了!
“你說你好歹也是金融界的精英,怎麼能犯那種低級錯誤!”沈宥吸光一瓶酸奶, 又拿了一瓶繼續喝。
“那我以爲她都不介意這些細節……”瞿朗說着說着口氣低沉了。
“再怎麼不介意你也不能在你們辦……辦事的時候求啊!”沈宥都有點語塞,他想了好一會兒纔打頗沉默, 說:“求婚這件事可大可小, 對女人來說, 場面不正式你態度也得莊重吧?當然,除非你認爲妙妙是豪放無謂的那種。”沈宥說。
“說的你好像很懂這些。”瞿朗看了一眼沙發上裹緊小毯子睡覺的女孩, 收起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他站起來,走幾步去瞄沙發上的韓馨,然後折返回來:“這就是我們家喵常說的那隻小白兔?”
“小白兔?那張妙妙說我是什麼?”沈宥問,他挑眉以待,張妙妙背後肯定有一千個形容他的貶義詞。
“雖然我跟她鬧得差點掰了, 可怎麼說她也是我瞿朗的人了, 能留把柄給你嗎?”瞿朗回他。
“你們倆簡直就是絕配!一樣狡猾, 活該相互折磨!”沈宥現在是一點也不同情他了。
“那可不是, 不是一家人能進一家門嗎?”瞿朗現在知道張妙妙就在這間屋裡, 渾身壓力一下子釋放,再不擔心她出什麼事。他帶着邪氣的笑, 直盯着沈宥的眼睛,問:“話說你這個人真是奇怪,不是喜歡人家五年多了嘛,這時候才追,太晚了吧?”
“怎麼晚了?”
“不是……你說你真禁.欲那麼多年?”瞿朗一臉懷疑地瞅沈宥。
沈宥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深沉的眼眸裡盛着一絲令人揪心的愁思,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我們出身雖然差不多,但我的家庭情況你是清楚的。就算到現在這個時候,我都不確定除了有一絲血脈以外,自己跟沈家有什麼關係。五年了,在沈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老闆,但我一直掛着總經理的頭銜,爲什麼呢?”
瞿朗深知沈宥的成長經歷,只不過他生性豁達看得通透,也知未曾經歷並不能感同身受的道理。於是瞿朗走到沈宥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繼而他主動跳過中間的問題,不客氣地問:“這跟追不追那小女孩有什麼關係?”
“就算我自小不在父母膝下長大,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給的,我沒機會表現自己,無論在哪方面。我哥去世之後,我回沈鴻,本以爲有些事情會變的。我父親雖然不管公司的事,實際上所有事卻都有人負責一清二楚地告訴他,想讓他看到我的能力就不能分心,我必須花最多的時間在工作上。”
“你還真是沉得住氣!”瞿朗說着,走去打開一旁的冰箱,拿出一瓶酸奶喝起來。
“不是不喝嗎?”沈宥看了他一眼問。
“我現在高興啊!”瞿朗又走回來坐好,然後說:“你怎麼確定她不會中途跑了啊?”
“她是要跑啊,我讓你家喵把她‘抓’回來了。”沈宥往後靠,晚上折騰得夠嗆,說得有點多,心情鬱悶起來,倒一點也不覺得困。還好,在這間屋子裡,總有股暖暖的感覺在心裡流淌。
“那你現在不打算證明自己了嗎?”瞿朗問,他把酸奶喝完了,卻還咬着吸管在吸,發出“滋滋滋”的噪音。
沈宥一把從瞿朗手裡把酸奶奪過去扔在垃圾桶,又看了一眼沙發,韓馨好像動了一下,並沒有被吵醒。他瞪了瞿朗一眼,才說:“現在?我只向韓馨證明自己。”
“證明什麼?證明你愛她啊?”
“證明她愛我,而我這輩子只需要她。”沈宥十分真摯地說。
“真是悶騷!”瞿朗不屑地往上翻了一個白眼,他的手搭在沈宥肩膀上,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沈鴻終究是你的!哥們,聽我說——親人永遠比戀人可靠!”
“在我家可不是。”沈宥顯然不贊同他的看法,他拿開瞿朗搭的手,反問:“既然如此,吊兒郎當的你怎麼會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了呢?你的家人,不是非常、非常、非常愛你嗎?”
“這比喻不對啊!我家喵她是……不知分寸的人,我得管着她……”
“瞿朗!”
一聲尖銳的叫聲響徹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喜莎苑清晨。
張妙妙一頭亂髮從房門口疾步走來,瞿朗見狀先是呆了幾秒鐘,之後迅速站起來打算躲一邊去,誰知已經被她揪住了左邊耳朵,痛得他連連叫饒。
這麼一喧譁,沙發上的韓馨這次被吵到了,沈宥看她左右挪動,然後一下子坐起來用手託着腦袋瓜。而他能夠阻止瞿朗不能大聲說話,卻只能讓積壓多日的張妙妙吵鬧。
而這頭,張妙妙正在破口大罵:“姓瞿的,你說誰沒分寸!你還沒教養呢!我怎麼那麼傻呀,你才該去跳橋……”
“是是,我錯了,我該去跳橋,我該死……”瞿朗一個勁地賠不是。
“你,你……不對,我才該跳橋,我就該掉到海里去……你幹嘛救我呀!瞿朗,告訴你,我不需要你憐憫,不用你救我!”
“不好意思,救你的人是我們。” 沈宥站在屏風邊,說話的同時打開廳裡的大燈。
“沈宥?你怎麼在這?”張妙妙一臉詫異,隨即注意到這幾近陌生的屋子,還有迷迷糊糊看着她的那個女孩。
這是——韓馨家?
張妙妙看了韓馨一眼,卻突然放開拉着瞿朗耳朵的手,隨後連忙扶着頭,瞬間覺得腦袋瓜又脹得難受。瞿朗見狀上前扶,卻被她一手揮開。
“妙,別鬧了,回家吧!”瞿朗低聲下氣地說。
“家?哪裡是我家?”張妙妙扶着餐桌,緩緩在餐椅上坐下。
韓馨呆滯地看着爭吵的他倆,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那個跟沈宥一樣高大又帥氣的男人是誰?怎麼那麼多人在她家?
大廳裡的燈亮之後,她眯了好一會兒眼睛,後面漸漸有些精神,恍然大悟應該就是跟張妙妙鬧脾氣的男朋友吧?
沈宥緩緩走來在她面前蹲下,側着臉觀察她的神色,睡不好的臉蛋顯得十分憔悴。
韓馨看看茶几桌面,沒有手機,便伸手在身邊隨便摸索着。沈宥把沙發邊的小抱枕挪開,拿起她的手機遞過去。
韓馨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下時間,還沒5點半!她好想繼續睡覺!
這一舉動被沈宥收入眼底,他心想:對!這次生日就給她買個手錶,哼,一人一個……
不過,韓馨瞄了一眼餐桌邊爭論不休、拉拉扯扯的兩個人,擔憂地問沈宥:“他們這樣……你不去勸勸?”
“勸什麼呀,打情罵俏懂不懂!”沈宥無視她認真搖頭的舉動,隨便抓住她的手腕拉到她房間門口,說:“不用操心他們。早上你要上班,我們都不用,回去好好睡一覺。”
韓馨點點頭,打着哈欠走進房間去,不過沈宥纔打算幫忙關門她就捂着鼻子跑出來了,站他面前不說話。
“酒味重?”沈宥問。
“嗯。”她點頭,看看餐桌那邊,不好意思別人看到以爲她在嫌棄。
沈宥忍不住笑,指了指隔壁自己睡得那間,說:“那你也不喜歡香水味吧?”
她再次點頭,頗有點尷尬地垂下頭——安靜的家裡怎麼突然擠進這麼多人啊?好不習慣!
“那怎麼辦?”沈宥憂心忡忡地看着她,一整夜都沒睡足4個小時,白天可怎麼有精神做事。他試探地問:“要不,你去我車上睡?”
“不要了不要了,我去隔壁睡吧!”韓馨連連擺手,讓她去睡車還不如在香水味裡忍一忍呢!她拉上沙發背上的小毛毯,悻悻地走進隔壁房間。
沈宥偷偷看了幾次一倒下去就呼呼大睡的韓馨,確認熟睡之後走進去,輕輕拉上空調被給她把腳丫子都蓋好。他的右手託着左手手肘,左手食指在下脣來回遊動,細細看她,猶如品嚐一道香醇的春茶——香味慢起,卻濃得讓人迷醉。
假使五年前他就明白一些既定無法改變的道理,不去尋求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現在已經不是隻能站在這裡,看她窩在自己的牀上熟睡、心生萬分悸動卻只能裝作無動於衷吧!
外面兩個看似吵得天翻地覆的兩個人,又何嘗不讓人欣羨……
不過睡夢中的人好像不堪偶爾尖叫的爭執,時不時輕皺眉頭。沈宥嘆口氣,走去將房門帶上,然後坐在掛衣架旁的小凳上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