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馨伸手撥了下凌亂的劉海, 風隨即又把後面的長髮吹到面前，遮擋住本就不透亮的黑夜暗路。
半小時前，她回房間想看電影, 開了電腦等啓動時, 廳裡隨即就傳來刺耳卻又清晰的喊叫聲, 沈宥一定把音量開太大了。
他倆錯愕了整整一分鐘, 韓馨立即轉身去書桌上拿了鑰匙, 順手拉起掛在棕色椅背上的白襯衫就往外走。而沈宥已經蹲在門口穿好了傍晚進門時脫下的黑襪子，正在系皮鞋帶。
兩個人頭一次心照不宣地要做一件事——去救張妙妙。
沈宥開上紅色跑車，韓馨看他長按了一個鍵, 敞篷慢慢開啓，一股不算太熱的風迎面而來。
“她不會做這種蠢事。”沈宥的語氣還是很平靜。
“那你還緊張？”韓馨問, 她的心急速跳動。瞅瞅他, 剛纔聽到張妙妙說要從橋上跳下去也嚇呆了五秒鐘以上吧！不擔心怎麼會趕緊出來呢？
“我是擔心她喝酒了沒站穩。”他說。
“啊？”她愣了一小會兒。
兩個人不再說話, 還好車不是完全封閉式的，氣氛不至於太壓抑。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也就是幾分鐘前沈宥在M市那座最大的橋上轉了一圈, 人行道上根本沒人。他往前開了許久，掉頭回來再看一遍，還是沒有。於是他們決定開去橋下的沙灘邊找找。
五月的屋內溫度略高，海邊卻依舊陰冷。韓馨把襯衫的扣子都扣上，然後跟沈宥一起沿着人行道, 下了幾十個臺階, 走到一片在遠遠的高杆路燈下映出微弱光明的沙灘中。
“她會不會真的……”韓馨憂心忡忡的, 連話都不敢說完。
“不會吧？”沈宥說, 他現在也不敢肯定了, 畢竟沿着這沙灘走幾百米了都沒見着半個人。
“那我們會不會找錯橋了？”
“不會啊，張妙妙最喜歡這個橋的夜景。”
“你對她很瞭解。”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沈宥說完, 側過臉去瞧她。
不過，韓馨並沒有注意他的注目，她的表情突然從難以置信跳躍到興奮，她指着幾十米外的方向語無倫次地說：“是她嗎？是她吧！沈宥，你快看！”
沈宥回過頭去，只是背影他就認得那確實是“失蹤”多日的張妙妙。
他們連忙跑上前去，近了才發現張妙妙披頭散髮地坐在沙灘上，她的雙手撐在身後，雙腳則伸直了埋在沙裡，海水時不時涌上帶走一些海沙，也弄溼了她的長裙。她的身旁，躺了好幾個綠色酒瓶。
沈宥大步走上前，先是撥開粘在張妙妙臉上的頭髮，看清那確實是消沉的特助之後，一把把呆滯的她拖到高一點的地方去，然後吩咐韓馨快點找另外一隻鞋。
韓馨在周圍認真搜索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她回到沈宥身邊，說：“她穿得那麼少，衣服也溼了，這裡海風又大，呆久了會生病的。我們先回車上去吧，再來找？”
“走開了等會我們就找不着這個地方了。”沈宥說。
“那……她會發燒的！鞋子重要還是人重要？”
“告訴你，鞋子絕對重要。”
“爲什麼？她應該不缺鞋子吧？”韓馨看看張妙妙，儘管一副人生失意模樣，身上穿的好像都是名牌啊！雖然這麼問，她飯目光還是在周圍搜尋起來。
沈宥扶着昏昏沉沉的張妙妙，心想這女人喝醉了還真是可怕！不過他好脾氣地跟韓馨解釋，他說：“她絕對需要那隻鞋——那是瞿朗從法國帶回來的，他們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迷糊中的張妙妙一聽到這個詞兒似乎有點醒了，她突然傻笑起來，從懷裡拿出寶貝的那隻藍色水晶高跟鞋，在空中揚了揚。
沈宥和韓馨對視了一眼，兩人現在沒心情笑啊！
韓馨連忙拿走張妙妙手中那隻鞋，撿起幾步外的另一隻，拎着它們和沈宥一起扶着張妙妙回車上去。
就這樣折騰到家已經過了0點。韓馨跑去接水給張妙妙擦澡，沈宥則去接在車上就一直響的電話。
韓馨伺候好張妙妙完全睡着才離開房間，她癱倒在沙發上，“唉”地一聲嘆氣。大半夜這麼一折騰，她都不想睡覺了。
“喝水嗎？”沈宥邊看電腦邊問她。
“我不想去燒。”她說，走了那麼遠又扶着張妙妙，腿痠得不行，一點也不想動。
“不是有現成的嗎？”沈宥放開握着鼠標的手，從茶几的下層拿出熱水瓶，倒了半杯給她，說：“小心燙。”
韓馨接了過去，她沒有馬上喝，而是看着剛剛幫她倒完水又繼續忙公事的沈宥，心裡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上週日沈宥買完衣服非要再去趟超市，韓馨累得就是不想走，乾脆在原地等他。結果沈宥拎回一個熱水瓶，說是平常可以備着熱水，生理期要喝要用都方便，再不然萬一停水還可以應急。
當時她只覺得這上司太囉嗦，而且都不避忌跟她說生理期，實在有點讓人火大。現在看來，他的小舉措還是派得上用場的。
“你經常這樣忙到很晚？”韓馨問，她只是看他電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頭疼。
沈宥默默點頭。
韓馨陪他坐了一會兒，安靜地喝了幾口水，把杯子放到桌面上，往後靠在沙發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被沈宥的小動作稍稍醒神。他不知哪來的一件小毯子，正要給她蓋。
“既然醒了就去房間睡吧！”他說。
“我不喜歡酒味。”她皺着眉頭嘟着嘴，覺得沈宥這時候的音調跟平常不一樣，溫柔極了。
“你不用跟張妙妙睡，去睡隔壁啊！”他說完，又盯着她好似撒嬌的臉看，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不要。”韓馨說，她搖着頭，儘管迷迷糊糊她可記得沈宥太高睡二人沙發很難看。她的小腦袋瓜左右搖晃，沈宥只好打消偷香的念頭。
“去吧，我今晚睡這裡。”他又說。
“不要。”
“那我等下抱你進去睡。”他下最後通牒。
“嗯。”
聽她應了一個字卻沒有起來行動，沈宥覺得有點奇怪，以韓馨的性格應該會嚇得立馬跳起來跑去房間躺好睡覺的啊！
他伸手摸摸韓小妞的臉，居然沒有揚開。那緊閉的眼睛啊……原來又睡着了。難怪一點也不怕自己抱她——
睡着了！在這裡？沈宥發現自己體內各種邪惡都出來了，它們在鼓動他：此時不親更待何時！
女孩的心口上下起伏，她的呼吸一進一出平穩得很。他們離得很近，她身上有淡淡的蘆薈沐浴露的味道，聞起來平靜又舒心。她出門時穿的白襯衫還沒換下，最上面的鈕釦什麼時候又解開了……
沈宥忐忑不安地望着優美脣形的心上人，先前幾度難以自持都被剋制了，而此時她睡下了，他的心又開始再一番的掙扎了。
他怕，怕自己一旦親了就捨不得放開。無論是五年前，還是如今，他都小心翼翼地守着那份欽慕。他能忍受孤獨，但一點也不享受，他不敢做可能嚇跑她的任何決定。
他想把她留在身邊，直到她依賴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習慣而已。
最終，沈宥還是站了起來，他輕手輕腳走去廚房開了一盞LED小黃燈，然後將電腦和電源線挪到餐桌上去，繼續忙碌——他需要依靠工作來轉移對她的在意。
大概過了快一個小時，他合上電腦準備休息，門鈴刺耳地響起。
他幾乎是衝上去按掉聲音，轉頭看了下沙發上的韓馨依然還是那個睡姿，應該沒被吵醒，這纔打開貓眼。
開門後，瞿朗不發一語地站在外頭，他的眼眸裡都是血絲，紅腫得像被人暴.打了一頓。沈宥比了一個“請進”的手勢，等瞿朗進屋後再把門輕輕帶上。
“她在哪？”瞿朗冷着臉問。他已經找了太多天，喪失了所有的耐心。沈宥打電話給他時，他在隔壁城市張妙妙喜歡去的酒吧問消息，得知她原來M市就連忙趕回來。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幾十個小時沒睡覺，整個人心力交瘁。
此時，對沈宥，他沒精力客氣。
“房間睡覺呢！”沈宥比着韓馨的閨房說。
瞿朗一個箭步就要飛進去，沈宥先一步把他拉走了。他幾乎是拽着把瞿朗拉到餐桌旁坐下，從冰箱裡拿出前兩天買的酸奶，擺到瞿朗面前。
“到底什麼事，你們兩個再電話裡都不說。”沈宥壓着聲音問。
“小事。”瞿朗回答，他推開酸奶，嫌棄地說：“我不喝這東西。”
“小事能鬧成這樣嗎？”沈宥卻拿了一根吸管插.好，自己喝起來。熬了快一個晚上，整個人內火似乎上升不少。
瞿朗慢條斯理地卷着他的襯衫袖口，把雙腳翹到餐桌，彷彿不以爲意地說：“不過就是求婚唄！”
沈宥摁住他的雙腳推下桌去，然後瞪着他，十分肯定地問：“還有呢？”
瞿朗嘆口氣，他動動嘴，幾次想說又不說，最後在沈宥逼近的目光下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
憔悴的大男人把頭倒在桌面，有點難爲情地說：“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