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紀菡一回到家，何善娟就發覺自己的女兒不太對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是因爲學習的事？可她的女兒向來很優秀，不至於爲學習憂心啊！難道是和同學鬧矛盾了？但她的女兒性子溫和，脾氣好，也不至於啊！
何善娟在廚房邊忙活着，邊猜測紀菡到底怎麼了。平時挺少愁眉苦臉的，今天卻烏雲籠罩在臉上。半天無果，她決定問一問紀菡。
“吃飯啦！”
聽到叫喚聲，紀震榮父女倆相繼洗手，然後往餐桌旁走去。
飯桌上，紀菡埋頭只顧自己吃飯，一句話都沒有說。何善娟便給紀震榮使了個眼色，暗示他詢問一下紀菡，他眨眼表示迴應。
“小菡吶，今天不見你說話，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紀菡回過神來，擡眼，微微地笑了笑，“沒事啊，爸你不用擔心，更何況有事我也會解決掉的。”
“那就好，吃飯吃飯。”紀震榮給紀菡夾了一顆炸魚丸，“喏，你最愛吃的，吃完啥事都沒了。”
“炸魚丸啊！”紀菡的臉上頓時溢滿了笑容，可能是剛纔心情壓抑，看什麼都一樣，所以沒有注意到。“太棒了！”她吃得津津有味的，煩惱的事暫時煙消雲散。
“專門給你做的，多吃點哈。”何善娟看見紀菡笑顏綻放，擔憂的心也落下了。
“嗯，謝謝媽。”紀菡鼓着腮幫子說道。
飯後談心，是紀家一直以來的習慣，今天也不例外。
紀菡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率先開口道：“媽，當年你和爸在一起，誰追的誰？”
“當然是你爸追的我！”何善娟一臉傲嬌中帶了幾分嬌羞，“想當年你媽我啊，也是學校衆多男生追求的一枝花。你爸追我，那可是費盡心思都追不到呢。後來看他急得眼淚汪汪，我心一軟，就給答應了。”
“爸，你同意媽說的嗎？”
“你媽長得好看，說什麼都對。”
“哈哈哈……”
暖色調的房屋裡不斷地傳來笑聲，令人感覺甚是溫馨。
夜晚，紀菡坐在書桌前，手不停地翻弄着課本。無意間，她翻到了夾有一張作文紙的一頁，“我的同桌”四個字異常顯眼。
幾天前，她滿腔熱血以及滿懷期待地寫了這篇文章，結果也如她所願。唯獨葉嶼帆那句“她不是我的同桌”，傷到她心坎裡去了，久久無法釋懷。
紀菡雙眼死死地盯着作文紙，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
她覺得她真的錯了，她好像把對文科的自信帶到了感情中。其實，文科成績只要夠努力，分數便可以提上來。但是感情不是單單靠努力就能獲取的，緣分也非常重要。假如她父母沒有緣分，無論她父親怎麼追求她母親，最終也無法成就一段感情。
那天，她對葉嶼帆一見鍾情，還很僥倖地坐在他的旁邊，稱他爲同桌。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保持沉默，她卻當他默認了。被一次情竇初開迷失了，又有什麼理由去怪他呢？甚至爲此產生過放棄朗誦比賽的念頭，她沒有辦法想象班主任失望的樣子。
她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初戀並非只有存在美好，所以把它當成一份人生經歷的回憶，未嘗不可。
“先別想太多了，朗誦比賽纔是最主要的，千萬不能辜負班主大大對我的信任。”紀菡暗暗對自己說，而後她蓋上了書本，站在鏡子面前。“一個人同樣可以練習！”
“《再別康橋》，作者徐志摩……”
紀菡獨自一人排練了很長時間，最後直接趴倒在牀上，睡着了。
*
次日的早上，紀菡癱在牀上，無論鬧鐘怎麼響，她都不願起來。原因是昨晚降溫了，她天生怕冷，一冷就發抖得厲害的毛病又犯了。
大約攤了半個多小時，紀菡從暖和的被窩裡艱難地爬起來。朦朧的雙眼定格在鐘錶上，已經七點多了，她愣了幾秒，方纔反應過來。她趕緊衝進廁所洗漱，換校服，掄起書包出了房間。在餐桌上拿了一個饅頭塞到嘴裡，穿好小白鞋後，剛想出家門時，何善娟叫住了她。
“紀菡，喝點豆漿暖暖身子，順便帶上雨傘，天氣預報今天有雨。”
紀菡嘴裡塞了個饅頭，開不了口，便搖搖頭，然後她跑出了家門。
“這孩子……”
爲了節省時間，紀菡沒有騎自行車，而是選擇抄小路跑去學校。
到達學校門口的時候，紀菡停下來喘了喘氣，再朝教室的路徑走去。一路上，她收穫了衆多男生愛慕的目光。
“哎，那不是紀校花麼？”
“噢，她居然沒扎頭髮，難道是我眼瞎了嗎？”
“她那一襲散着的頭髮，配上那顆淚痣，足以牽動我們男生的心絃。要是她回過頭來看我一眼，死而無憾了。”
…………
沿途的男生都在不停地討論紀菡，引起了大部分女生的羨慕嫉妒恨。
紀菡的神情流露出疑惑：爲什麼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呢？她也不知道，還是上課要緊，她加快速度走向十班的教室。
前腳剛踏進教室，全班的目光跟剛纔看她的人別無兩樣，她低着頭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亦柔，今天發生了重大的事嗎？大家爲何如此奇怪呢？”紀菡靠在陸亦柔耳邊，小聲地問道。
“沒有啊，因爲你本身就是一個重大事件。”陸亦柔一副早已雲淡風輕的樣子說道。
紀菡習慣性地摸頭思考，忽然她意識到了點什麼。“我沒扎頭髮！”
“你今天第一次在學校散着頭髮，能不引起轟動嗎？”
“我起晚了，急着趕時間，就給忘了。”紀菡苦着臉說，“你有多餘的皮筋嗎？借我一個，我好趕緊紮起來。”
“有是有，但是我不借你，今天你就好好享受全校人對你充滿愛的目光吧！”
“你還是不是我同桌……”陸亦柔幸災樂禍的表情讓紀菡很是氣憤，“今天我倆絕交一天！”
教室裡時不時地傳出小小的嘀咕聲，氣氛也有些不太對勁。
“咱們班長這幾天變化實在太大了，她以前連笑都是奢侈的，現在幾乎每天都洋溢着笑容。”
“學校論壇都在瘋傳葉校草和紀校花在一起了，果真愛情的力量如此偉大啊！”
坐在紀菡對面的兩個女生正在悄咪咪地說着關於紀菡的八卦。
全班人好像都無心學習，都在關注着這個前所未有的八卦。
紀菡似有若無地察覺到了大家那隱藏在暗處的目光，她有點無奈！
“同學們，老師快來了，好好準備準備，上課了。”
“我們都聽班長的！”全班異口同聲齊刷刷地回道。
紀菡笑了笑，她的臉泛起了紅暈，她那絕色的顏值升上更高的級別。
*
黃昏時刻，紀菡才結束了萬衆矚目的眼神。她鎖好教室的門，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轉身差點撞到面前人那寬大的胸膛。她擡眸一看，彷彿整個身子定住了一般。
葉嶼帆？
她都已經嚴重到出現幻覺了？
直到面前人開口說話，紀菡才逐漸緩過神來。
“還剩幾天，就是朗誦比賽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排練。”
“必須”這兩個字眼，讓紀菡覺得葉嶼帆像是在責備她一樣。她都恨不得躲起來，怎麼可能和他一起排練呢？她低頭沉默着，複雜的情緒再次來得猝不及防。
“走吧。”
紀菡皺着眉頭，神情迷惑不已。
“去排練室。”言罷，葉嶼帆率先往學校排練室走去。
算了，爲了不讓班主大大失望，她只好咬着牙跟葉嶼帆一起排練了。事關學校的榮譽，個人私事怎能比得上呢？她安撫自己道。
排練室裡，他們正在排練。紀菡不自覺地拿出葉嶼帆之前給她的標註得非常清楚仔細的大張紙，這張紙又勾走了她的思緒。
“《再別康橋》，作者徐志摩……”葉嶼帆沒有聽見紀菡的聲音，便側過臉看了看她，她面無神色，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動都沒有動。他提高了聲調，“不是說排練的時候，認真點嗎？你是來排練還是來沉思的？”
紀菡醒過神來，嘴上說着對不起，心裡還是被葉嶼帆那嚴師一般的語氣所震撼到了，可能學霸都不能容得一絲的馬虎。
“重新來一遍吧。”紀菡誠懇真摯的態度說道。
“《再別康橋》，作者徐志摩……”
他們來來回回地排練了許多遍，差不多六點多的時候才結束。
紀菡搶先一步走出了排練室，剛邁幾步出去又折返回走廊裡，因爲下雨了。冬日的傍晚，天黑黑的，風呼呼地颳着，冷意侵蝕到人心裡去了。此時還夾雜着雨水，簡直跟泡在冰水中毫無差別。她的身子禁不住寒冷，抖得厲害，但她還是儘量讓自己鎮定住。
葉嶼帆從排練室走出來，他眼尖地瞧見了地上溼溼的。“下雨了，你沒有帶雨傘嗎？”
紀菡抖到連牙齒都咯咯咯地碰撞，她抿緊嘴脣，搖搖頭。
葉嶼帆拿出了他僅有的一把雨傘，是淺藍色的，即使天是昏暗的，也可以感知到溫柔的暖意。“給你。”
紀菡的眸子看向葉嶼帆，眼神似乎多了幾分驚訝。他情不自禁的，習慣性地盯着她右眼角淚痣上方那雙眼睛，失了神。這樣的畫面靜止了大約有十幾秒，就被她的一句話打破了。
“不用了。”
還未說出這句話時，紀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拒絕他的一番好意，大概是她人生中少數不可思議的決定吧。她把書包頂在頭頂上，以較快地速度跑出學校，一直朝着家的路徑。
葉嶼帆則依舊站在走廊裡，回想起紀菡那散着頭髮的模樣，那雙清澈透明好似一顆大葡萄的眼睛，他的心不由得觸動了一下下，他內心深處甚至有那麼一丁點渴望想透過眼睛讀懂她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也許多年後回憶往事，他也不清楚當時爲什麼自己明明有傘卻沒有撐傘，獨自一人漫步在細小但是寒冷如冰的雨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