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後的勒翰拔掉了輸液針, 步入寬大的浴室,洗澡刮鬍子。他拉開衣櫃,久不用的另一側, 價值不菲的各種名牌西裝、領帶、手錶、袖釦。
一身奢侈, 與他身份相符的正式裝束, 出現在餐廳中。勒皓大感意外, 看着在對面坐下來, 像換了一個人的弟弟。坐在主位上的勒老先生,卻沒有任何反應,如同往常一樣。
從新上班的勒翰, 簡直是從地獄竄出來的惡魔。他的反常讓整個勒氏一片譁然,特別是秘書室。以前的他總是面帶笑意, 還時不時地開着玩笑, 根本沒有上司的刻板與嚴厲。
他不僅沒了往日的笑臉, 還在大會小會上,點名通報批評犯了一點小錯的新職員。並且每天加班的時長, 到了登峰造極,令人髮指的程度,刷新了勒氏近兩年來的新記錄。
從部門經理到最底層的職員怨聲載道,敢怒不敢言。天天祈求着非自然的一道響雷,劈到勒翰總經理的頭上, 讓他恢復從前, 以此來解救, 用生命來工作的勞苦大衆吧!
勒皓出差回到勒氏, 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歡迎。讓他心生懷疑, 這是鬧哪出?他每個月都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在出差,名副其實的空中飛人。每次回來, 也沒見到每個人臉上如此的,激動神情。
勒皓的出現對於衆人來說,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衆所周知勒家兩位少爺,感情最好。二少敢跟勒老先生當面爭吵,對着幹。但絕對會聽勒大少的話,只要勒大少出馬,必定會拯救衆人於水火中。
勒皓終於明白了這幫人的用意,原來是讓他當說客。他象徵性地敲了敲,弟弟辦公室的門。“阿翰去吃個飯?新開了一家土耳其餐廳還不錯。”
“不用了,哥,我還有工作要做。”
“工作永遠都做不完。”
“我想做完它。”
全程幾句簡短的對話,勒翰都沒有擡起頭,一直埋頭處理着工作。他筆挺的衣着,和一絲不苟的的頭髮,讓勒皓怎麼看怎麼彆扭,難以入目。
秘書小齊幾經猶豫,叫住了這位新晉級的大魔王。“勒總經理,您被摔壞的手機,已經修好了。”上次勒老先生突然出現,毀了勒翰的辦公室,他的手機也在此事中受到殃及。
“扔了它。”勒翰冷漠迴應。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有些東西還是自己扔得比較好。’他又轉身回去拿秘書手中的電話。
合作伙伴邀請勒翰一同吃晚飯,位子定在倚味。
在倚味氣派的門口,他遲疑了一下,想起和林珞在這吃飯的情景,又自嘲的笑在眼角若隱若現。對方在大廳最中心的位置,定了一桌上好的宴席,顯然是有誠意的。勒翰及來人談笑風生,說着官方的客套用語,不痛不癢。
酒後散去,勒翰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不禁感嘆,原來自己也可以跟不熟識的人,一桌吃飯,也能聊上幾句,做到賓主盡歡。
他在飯局中故意剋制着自己,不去看向臨窗的位子。在離開前,他還是不受控地,向那裡投去了目光。
那個愛看街景的女人就坐在那裡,背對着他。他走過去,什麼都沒有,椅子空空的。他的手指從桌沿這頭緩緩滑過那頭,眼神從溫情過度到暴戾。手握成拳,一拳砸向桌子。
勒翰把自己摔向大牀,他記不清楚自己幾天沒閤眼了,卻睡意全無。他掐捏着眉心,想讓自己混沌的頭好受一點。
他半睡半寐中,無意的翻身,被硬物擱了一下,他摸索着拿到眼前,立即清醒過來。是手機,那個修好的舊手機。他下班時放在外套口袋裡,一定是回到家,外套被扔到牀上,它滑了出來。
他沒有絲毫的遲疑,狠狠將手機撇離自己的視線。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那裡面有她多少張照片,多少通電話,多少條短信留言。
林珞遠遠看到那扇木門,小時候她還在高大的門樑上盪鞦韆。
陳年的木門經過歲月斑駁更顯滄桑,縱然有的地方已經開始出現裂縫糟粕,它依然執拗地守候着院子,主人的所有。開開合合,它默默見證了,一個家庭最平凡的喜怒哀樂。
林珞拿出鑰匙,在生鏽的鎖眼兒上,費力地轉動着。還好,最終打開了。‘吱扭’大門漸漸的張開懷抱接納了她。
她好希望聽到,外婆慈祥地對她說,“珞珞回來了。”也好想看到,爸媽和外婆在小院中乘涼閒聊,她只管大口大口地吃西瓜。
腦中的海市蜃樓,並沒有如願降臨在這殘破的小院中。她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心仍然落寞地穿過院子。她在初秋陽光正好的季節裡回來。然而再溫暖的光,也暖不起她蕭瑟的背影。
她放下行李,理智不允許自己再沉迷於,已經回不去的記憶中。她振作精神,開始清理打掃起多年來沒人住的屋子。
打掃一直是林珞的強項,但目標過於頑固並強大,再加上身體還沒康復。一週以後,小院纔看得下去,有了些許的人氣。
勒翰看了看時間,凌晨5點半。
既然睡不着,賴在牀上更讓人頭疼。好久沒去跑步,索性換了身以前的休閒服,出去跑幾圈。天剛矇矇亮,清晨微涼,空氣倒是新鮮。
勒家老宅位於郊外的富人別墅區,坐落在最裡面的半山腰。他沿着寬寬的馬路向下跑去,這條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時候跟大哥騎踏車,還有帶林珞來參加派對。
那天她穿着紫色長裙,跟別人跳了一晚上的舞。讓他醋意大發,以至在後花園襲胸強吻了她。遠處的太陽緩緩升起,讓他想起帶她去玩滑翔翼的那幾天。
回想,像是一長串鞭炮,一旦點燃就會噼噼啪啪響個不停。在爆裂炸響聲中,將他擱置冷凍的情感,如熔岩般在他的心田裡肆意橫流。
他不想向自己妥協,不想認輸。他加快速度,試圖想把腦子裡的,所有關於她的影象甩在身後。
他的雙腿像灌了鉛,每跑一步都顯得那麼的沉重。他氣餒地停下腳步,大口喘着粗氣,雙手撐着膝。她的影像又悉數回到眼前,有過而不及地,填滿着他的腦袋和心。
他無奈地...認輸,最終選擇...忠於自己。他轉身向最原來的方向奔跑,一身輕鬆,越跑越快。
勒翰回到臥室,尋找失落的證物,找遍了房間卻一無所獲。心陡然提了起來,抓來打掃的傭人,狂吼着。“我的手機放哪了?”
傭人被嚇的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來。“我看那個手機又舊又破...以爲小少爺不要了,就把它...當垃圾扔了。”
“扔哪了?”居然把它當成垃圾!他的眼神含怒像要吃人般可怕。
“後院的...垃圾箱。”
勒翰顧不得再指責傭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垃圾箱。
他心急如焚,一袋又一袋的翻找。不能丟,千萬不能丟!他丟了什麼也不能丟了它!最後在垃圾箱的最底下,找到了它。他如獲至寶,不顧又髒又臭,對着失而復得的寶貝大親特親。
這一幕被老管家看了個正着,這次小少爺是受了不少的打擊纔回來的。聽說在勒氏也是不正常,現在又一反常態,拿起垃圾當寶貝,不會是小少爺得了什麼病了吧?
老管家驚嚇之餘,忙去稟告勒老先生。
勒翰像顆榴蓮,一身的臭味,唯有自己知道的甜。他在大廳遇到了,早就在等着他的爺爺。
“一大早就讓所有人看你翻垃圾桶,髒兮兮的樣子,有失體統。”勒老先生對他的這身臭味,蒼老的臉色更加的陰沉。
勒翰沒有頂撞爺爺,稍顯低的頭,透露出他對自己的行爲,在老宅裡絕對是被捱罵的份兒。他手裡的電話在褲子一側上蹭着,他擔心手機在垃圾裡沾了水。
勒老先生雖然年事已高,但眼睛還至於花到,看不到他的小動作。儘管他手上的電話小的像個火柴盒。那是這小子,在大學玩什麼勤工儉學掙來的。“拿來。”
“爺爺您要幹嘛?”勒翰本能將手機藏在身後。
“我最不能容忍,在我教訓人的時候,有任何一點的小動作,還不快拿過來!”勒老先生髮出最後一次警告命令。
“這個不能給您,它對我很重要。”對於爺爺的強勢,勒翰沒有一絲俱意,堅決不交出手機。
“你不交出來,是不是那裡面還藏着,那個女人的信息?”勒老先生本就生氣,特別是這小子還敢公然反抗。
“是。”勒翰沒有隱瞞事實,乾脆地說着實話。
勒老先生氣得手拄着的柺杖,戳的大理石地面,砰砰作響。讓周圍的空氣瞬間凝結起來,痛心疾首地開口大罵。
“勒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那個低賤的女人做出如此不恥的事來,你對她還是念念不忘。你被戴了綠帽子還矇在鼓裡,給勒家丟盡了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