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翰去取車, 林珞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雙眼。擡頭看向夜空中,那顆最亮的星。它依舊在她熟知的方位, 卻不再屬於她。
林珞的異常沉默, 淹沒於, 她以往的少言寡語中, 沒有引起任何端倪, 包括一路開車的勒翰在內。
在家門口,勒翰拿出鑰匙開門,林珞跟在後面。
涼風吹了一路, 模糊了霓虹的街景,被甩在身後, 腦子裡卻清晰可見, 往日的美好。曾經的感情持續在心中發酵, 洶涌地衝撞着胸腔,不顧一切地尋找出口。
林珞一捂嘴, 推開勒翰,跑進客廳的洗手間。
勒翰緊跟過去,見她跪在馬桶前,大吐特吐。他蹲下身,輕拍她的後背, 直到再無東西可吐。他慌了。“我們去醫院。”
林珞無力地搖頭, “不用, 只是胃不舒服。”她想站起身, 卻沒了力氣。
他抱她上樓, 拿來一杯溫水。“藥在哪,我去拿。”
“我想洗澡。”身上的味道糟透了, 她捂着腹部,胃一陣陣絞痛着。
“現在洗什麼澡,胃不疼了再說。”勒翰找出小藥箱,挨個看說明,找治胃疼的藥。
在吃過藥,被勒翰強制躺下,她聽到他下樓的聲音。
‘他又回去加班了嗎?前幾天的加班,她還倍感輕鬆,可今天的她,卻有淡淡的失落。她從來沒覺得,從小到大的家很大,大到空曠。寂靜到,只有自己的心臟跳動聲做伴。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濛中感覺腹部一陣暖意,隨後有人輕輕掀開被子,從背後摟住她,他的手覆在她肚子上的暖水袋上。
她聞到了屬於他的味道,這個男人最聰明的地方,就是知道什麼時候對她上下其手,什麼時候體貼入微,進退得宜。她在他暖暖的懷抱中,微微的疼痛中,漸漸睡去。
清早的林珞不顧胃疼,固執地選擇了衝冷水澡。
她需要用冰冷的水,來恢復引以爲傲的理智,來提醒自己。過去再美好,對於某人來說,只是片空白,她是被遺忘的。
徹骨的冷意襲遍全身,還是沒能阻止,她滾燙的熱淚,順着眼眶流到嘴邊,鹹鹹的。
她下樓,餐桌上放着保溫桶。香氣四溢的小米紅棗粥,撲鼻而來,可她卻沒有胃口,重新蓋好。拿起包包,出門上班。
剛到畫室,電話響起。
“老婆,胃好點了嗎?”
“嗯。”
“中午不要吃辣的外賣。”
“嗯。”
“晚上我還要加班,你別忘了吃藥。”
“嗯。”
等林珞掛了電話,小凡用屁/股撞了過來。
“珞珞姐,你好幸福哦!我一定要對啓輝催眠,讓他多跟珞姐夫學學。”
林珞緊抿雙脣,向上扯了扯,算是迴應。那個名字像道封印,前塵往事翻滾而來,攪得她的胃更加疼痛起來。
“珞珞姐,結婚真是件麻煩事呢。請柬喜帖、婚宴酒店、婚紗,每一件都是大難題,珞珞姐你一定要幫幫我。”小凡口中的抱怨,卻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
“小凡...結婚是大事,你想好了嗎?”林珞猶豫着,不知自己是出於什麼目的,說了這句話。
“珞珞姐,你是說我和啓輝相戀不到一個月,就閃婚太冒險了?我媽也這樣擔心。可是,也有談了好幾年的戀愛,不也照樣分手的,還有結了十幾年又離的。珞珞姐,相信我,這次的眼光絕對沒問題。”小凡對未來信心滿滿。
他的確,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好男人。林珞從不懷疑他是最佳伴侶,與他牽手婚姻殿堂的女人,該是多麼的幸福。
她喝了三杯伏特加酒,就開始有些暈。看來有人說的沒錯,心情越不好,就越容易醉。
她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罕見地轉身打量着,燈紅酒綠的都市男女,爲了緩解高速運轉的社會,帶來的各種壓力。爲藉口來這尋求刺激,盡情的沉淪、墜落,與愛、責任無關。
林珞首次羨慕起,他們或她們的放縱,不計後果的,傷害別人或是給自己留下傷痛。那種不想明朝的魄力,是她所欠缺的,即便爛醉的她,仍無法踏過那條線與他攤牌,想想自己真是可悲到可笑。
林珞三更半夜回到家,卻意外地,被勒翰堵個正着。
“你去哪了?打電話給你怎麼不接?”他回來的已經夠晚的,卻沒有看見她,並且餐桌上的粥紋絲未動,他不禁蹙眉。
“沒聽到電話響。”她沒有說謊,自己的確沒聽到。
“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了?”他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味,臉色沉了下去。
“酒吧。”她倒是乾脆,直接說出,沒有隱瞞的意思。
“你的胃在疼,還去喝酒?”虧他還擔心她,會不會像昨天那樣難受。
“慶祝小凡結束單身。”她空洞地說。
“林珞,別當我是傻子!”她那哀怨的眼神,根本就不是跟閨蜜慶祝,結束單身派對的表情。
她不再說話,轉身上樓。卻被他抓住手臂,將她納入懷中。
“老婆,有什麼事跟我說,有我替你扛着。”
她的心被往事攪動,胃劇烈的抽疼着,他的關切還未來得及體味,便淹沒在苦澀的心潮中。
她慢慢離開他暖如春風的懷抱,淡漠地說。“謝謝你,晚安。”
勒翰看她清瘦的背影,被落寞拖得更加的纖細。她到底揹負着什麼,讓她不堪重負地去買醉?
勒翰心中的疑問,不着邊際地擴大再擴大,怒火也隨之增長再增長。
‘這個死女人,爲什麼嘴巴這麼硬,就不能像個正常女人,哭哭啼啼撒個嬌,像他示弱一下不行嗎!她寧願獨自忍受,也不跟他吐露半個字,難道他看上去,真那麼不可靠?’
——
勒翰按着發疼的太陽穴,又是幾天的連續加班,讓他體力快要透支。更讓他煩悶的是,因爲加班的緣故,他幾乎跟林珞說不上話。
想想都覺得可笑,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凌晨回去她睡下,等他醒來,她又已經上班去了。
周而復始的惡性循環,將他們拉回,本就不親密的最初狀態。從沒有過的危機感,讓他坐立不安。這樣絕對不行,他撥通那串最熟悉的號碼。
“老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我要陪小凡試婚紗。”電話那端響起清淡的聲音,似乎對晚飯沒有任何胃口。
“歐小凡怎麼什麼事都讓你陪?她就沒有其它的朋友嗎?”勒翰不免報怨,從歐小凡宣佈結婚的那天起,林珞的私人時間全部無私奉獻,置他於不顧。哎!沒想到他最大的對手,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女人!
林珞心中長嘆一聲,她何嘗不想遠離,關於這場婚禮的一切。
“沒有。”
“陪我吃夜宵。”他不死心地提議着。
“凌晨三點?”其實每次他幾點回來,她都知道。可能是長年的失眠,讓她即使睡着,一旦有輕微的動靜,都會讓她從夢中醒來。也有可能是因爲別的,林珞說不清楚。
“那還是算了,我陪你吃早餐。”勒翰想到她的胃和睡眠,又改口說。
“嗯。”林珞沒有提出異議。她多少了解勒翰的脾氣,越是阻止,就越做的來勁,索性順着他,也就不難對付。在收線前,她聽到他愉快的口哨聲,她苦笑了一下。
——
林珞看着笑容甜美的小凡,捧着她千挑萬選的婚紗,走進試衣間。
她呆呆地盯着那道敝簾,像一道屏障無聲無息,卻強有力阻擋着,裡面的甜蜜和外邊的苦澀。
“林學妹。”一身白色燕尾服,更加襯托着他溫潤儒雅,像童話中的王子。
林珞一時心塞,兩年前的那個他,也是挑了件白色禮服。居然跟此時站在眼前的人,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那洋溢着幸福,充滿對未來期許的笑容,是爲敝簾後的,甜蜜小女人而綻放。
敝簾適時地打開,展現女人最驚豔的一幕。羅啓輝走過去,擁着即將成爲他的妻。“小凡,你真美。”
林珞慌忙轉過身,擦掉情不自禁的一滴淚,居然連這句話也出奇的一致。看來人的習慣,是最不容易改變的。
“珞珞姐,好可惜,你不當人家伴娘。”
“我的個子比你高。”林珞找出一個最合情的理由。
“那有什麼嘛,大不了我穿個恨天高,不就行了。”
“小凡,婚禮當天很累的,還要敬酒,就這一項你穿高跟鞋就已經很吃力了。”羅啓輝一邊開車一邊反對。
“可是人家,真的好想讓珞珞姐做伴娘嘛。”小凡向他撒嬌着。
“小凡聽話,我倒不介意抱着你,直到婚禮結束,就怕你羞羞臉。”羅啓輝笑着打趣。
“啓輝,你討厭。”小凡一臉嬌羞,靠在他胳膊上。
林珞坐在後排坐,垂着頭,緊緊扣着十指。她多想讓自己憑空消失或者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可前面那一對如膠似漆的準夫婦,卻明晃晃地存在,刺透那本就滿目瘡痍的心。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的幸福。那樣被人捧在手心裡,被人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