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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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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書語隨麥克坐上飛往美國紐約的飛機。全程, 無人說話。因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怕一開口,眼淚就會像卸了閘的洪水一樣, 止不住地涌出來。他們誰也不想把這淚水涌出來, 就好比這是種象徵, 一旦流淚了, 那麼他們也就必須要接受事實。

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冰冰就快要死了。

“我不知道當初你是因爲什麼理由突然離開的, 我也不是來追問這件事情的,我來,是不想讓你, 也不想讓冰冰,不想讓你們其中的任何人, 留下任何遺憾……你會去看他嗎?哪怕, 會讓你再次受到某種壓力?”

不!!!!!

她衝麥克奮力地喊道:什麼壓力?有什麼壓力是比薛先生的命來得更重要的?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資格去見他……

梅書語癱坐在地上, 掩面大哭。

麥克蹲下身,輕輕地抱住她。

她抓住麥克的衣領, 怔怔地說:我要去,就算讓我去死呢,我也要去見他,但是,我絕不接受薛先生會死的這件事。

他們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

果然, 一見她, 陳方儀就把她攔住了。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還有臉來啊?”

梅書語跪在地上:“對不起, 陳主編, 我知道, 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食言的, 但是,只有這次,只有這次,我想求您,讓我見薛先生一面吧……”

“你想都不要想!!!”

陳方儀毫無商量的餘地。

她說:“我們這麼對你,可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竟然害得冰冰無緣無故地爲你捱了一刀!從一開始,我就要求你,跟我兒子保持距離,你做到了嗎?你不但沒做到,你還讓他幾度爲你陷於危險中,他甚至還因爲你而放棄了治療,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你留在我兒子身邊,你哪怕只是稍微體諒一下我這個做媽的心情,你現在也不會這樣厚顏無恥地出現在我面前!”

梅書語哭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對,我是一切危險的來源,我也想不出自己還能爲您和薛先生再做點什麼,可是,我真的很想見他,您哪怕是讓我遠遠地看他一眼也好——”

“滾!”陳方儀說:“什麼也不要講了,我一句話也不想聽,請你馬上離開,離開我的視線,越遠越好!滾!滾!!”眼看着陳方儀抓狂了,麥克趕緊上來把梅書語帶走了。

“原來當初把你趕走的人,真的是伯母……”坐在長椅上,麥克一臉同情地看着梅書語。

梅書語沉默不語,現在對她來說,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該想點什麼辦法才能見到薛冰。

“他住哪間病房?可不可以從窗戶跳進去?”

“你在想什麼啊?”麥克大叫。

然後梅書語又站起身,在團團轉,“啊!乾脆去找件白大褂,扮成醫生混進去!對了,阿當醫生在哪?咱們可以找他去借。”

麥克揪住梅書語的後衣領,把她拖了回來:“得啦!你先坐下來,安靜一下吧,我再想想辦法。”

“你還能有什麼辦法?”梅書語又快哭了。

麥克衝她眨了眨眼睛說:“……我去求一下冰冰的爸爸吧。”

麥克走後,梅書語繼續癱坐在長椅上,儘管之前就已經預知沒那麼容易見到薛冰,但還是沒想到陳方儀會反對得那麼激烈,不過,站在她的角度,這麼做根本無可厚非,因爲不管怎麼說,自己對於薛冰而言,都只是屬於一顆災星般的存在,如果自己還能爲薛先生做點什麼就好了,如果這世上真有穿越時空的力量,她好想回到過去,再多爲薛先生做點什麼,哪怕只是更盡心盡力一點地照顧他,而不是像過去那樣,總是冷冰冰地對待他,還把他的好心好意當成是驢肝肺。

薛先生真的會死嗎?

如果他死了,她會怎麼樣呢?

她無法想象。

“梅書語?”

梅書語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於是她把頭擡起來。

“阿當醫生?!”

她興奮地叫起來。

阿當醫生朝她點點頭,然後走了過來。

“你什麼時候到的?見到冰冰了沒有?”

她搖頭:“沒有,陳主編她……”

阿當醫生了解地點點頭:“沒事兒,回頭我幫你去做做工作,怎麼樣?這個時間,吃過飯了嗎?”

“沒有。”

“要不來杯咖啡?”

“不,不用了,阿當醫生,我想問問——”

“還是喝一杯吧!不然讓冰冰瞧見你這麼憔悴的樣子,他會難過的。”

一句話,觸動了梅書語,她伸手輕輕扯住阿當醫生的衣角:“薛先生……他有提起過我嗎?”

“你說呢?”阿當醫生反問道。

阿當醫生買來咖啡後,和梅書語坐在一起聊了兩句:

“冰冰他一直都很擔心你,你走之後,他還叫我幫忙到處去找過你,但是後來……你也知道,他的病,一直都很重,所以,在知道你已經安頓好自己之後,他就沒讓我們再去找過你,他對我說,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子,他相信你,會處理好之後所有的事情,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最開始要聘請你當他助理的人,不是冰冰的媽媽,而是冰冰他自己……”說到這兒,阿當醫生頓了頓,然後看了梅書語一眼,把話題扯了開去:“咖啡會不會太苦?要不要再幫你加兩顆糖?”

阿當醫生有事先走了,沒多久,麥克從過道那頭跑過來。

“搞定了,梅秘書,快跟我來!”

他倆手牽手跑到病房門口,麥克先是看了梅書語一眼,再輕輕地推開門。

梅書語朝裡面望了過去。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房間很大,裡面只有一張牀,但牀的四周,擺滿了各種儀器。

薛冰躺在牀上,但全身都被棉被覆蓋着,臉上戴着呼吸器,只露出了眼睛。

麥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怎麼了梅秘書,爲什麼不進來?”

梅書語這才又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她來到病牀邊,終於,她見到了薛冰。

但眼前這張已瘦到皮包骨的臉,馬上令她心痛到窒息。

麥克俯在薛冰的耳邊輕喚,“冰,梅秘書來看你了……”

薛冰的眼皮,慢慢地顫動了起來,幾秒鐘後,他才吃力地睜開了眼睛。

梅書語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

薛冰在努力地調整焦距,長時間的昏睡,總是使他沒那麼容易看清眼前的事物,但是沒多久,他就認出了梅書語,他激動地胸口劇烈起伏。

嘀嘀嘀!牀邊的儀器響起了警報聲。

“怎麼回事?”梅書語慌亂無措:“發生了什麼事?”

麥克來回地看了一眼,然後對薛冰說:“冰,你別那麼激動,穩定情緒!”

薛冰長長地調息,跟着,警報聲解除了。

大家都鬆了口氣。

薛冰看着麥克,動了動自己的手指。

麥克上前問:“有什麼事?冰。”

薛冰指了指自己的臉的方向,麥克懂了,但是不是很確定:“你真的覺得可以嗎?”薛冰無力地眨了下眼睛,於是麥克就把他臉上的呼吸面罩給摘下了。

麥克對梅書語說:“你儘量長話短說,別讓他太激動。”

“我知道。”梅書語說。

麥克又看了他倆一眼,然後把身體轉了過去。

梅書語靠近薛冰,輕輕抓起他的手,抱在懷裡,“對不起,薛先生,我直到現在纔來看你,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你,纔會讓你……”

薛冰輕輕蹙眉,流露出責備的表情:“不……梅,書語……”

“嗯?”

“別……哭……”

“我沒哭!我纔不哭呢!您哪隻眼睛看到我哭了?”梅書語狠狠地用手背把眼淚擦掉,然後衝着薛冰微笑了起來,“您瞧,我這不是在笑嗎?”

薛冰合了下眼皮,“嗯……好……”然後又睜開眼,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還……好?”

“好!當然好!我一切都好!就是沒有和您一起工作,不好……”

薛冰用彎起的手指,輕輕地擦去梅書語臉上的淚,然後嘆息了一聲道:“對,不起……那時……沒有幫到你……”

梅書語哇的一聲,撲在薛冰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要,薛先生,不要說這樣的話,不要,不要像是一副馬上要離開我的樣子,不要,我還要爲您工作,我還要繼續陪在您身邊,我還要,還要跟着您學很多很多東西,我還要陪着您到處去瘋,去跑,薛先生,薛先生,求你,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突然又是一陣警鈴大作,薛冰呼吸急促,麥克立刻幫他戴上了呼吸面罩,然後他抓起梅書語的手,趁還沒被人發現到他們的時候,硬拖把她給拖走了。

梅書語在花園裡大喊大叫:

“不!不要!我不接受!薛先生他纔不會死!麥克先生,要怎麼樣才能救薛先生?要血嗎?把我的血全部都抽給他,可以嗎?還是要骨髓?那麼,把我的給他!把我的骨髓,不管是什麼,只要是他需要的,不管是什麼,都把我的給他!聽見沒有!麥克先生,快回答我的話,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救薛先生,告訴我!你能不能告訴我!!!”

當天夜裡,薛冰出現緊急狀況,多名醫生開始在他病房間來回穿梭。

梅書語已徹底失去理智,她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走廊上團團轉,又時不時把頭頂在牆上,來回地撞,麥克不得不用力把她拉過來死死地壓在自己懷裡,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陳方儀也已全面崩潰,臉上一片死色,她老公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兩人的手也始終緊握在一起。

隨着夜漸漸變深,整條走廊也變得一片死寂。

終於,醫生還是走了出來,宣佈了病危,陳方儀發出痛嚎,冰冰的爸爸流着眼淚在通知書上艱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坐在一旁的梅書語,此刻臉上,卻毫無表情。

不,這不是真的,不,不,一個小小的聲音,正在她耳朵裡倔強地喊道:我纔不要相信呢,薛先生他纔不會死呢,他絕不會,絕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死掉的,不,不,他不會,他絕不會就這樣離開的,這個世界,不該對他這麼殘忍的,他是一個那麼好的人,不是嗎?他長得那麼美,就連死神也會不忍心帶走他的,而且,他那麼熱情,那麼善良,老天怎麼可能會讓他死呢?怎麼捨得呢?不,不,絕不會,我絕不會讓他就這樣死掉的,絕不會!

家屬告別時間到了,冰冰的爸爸媽媽一起相擁着走進病房。

梅書語仍縮在那裡用小小的聲音在對自己說道:不,薛先生他不會死的,不,他不會死的,絕不會的,絕不會……

不知什麼時候,陳方儀站在病房門口,叫她過去。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過去:“陳主編?”

陳方儀對她點點頭。

她一口氣給陳方儀鞠了十幾個躬:“謝謝!謝謝您!謝謝陳主編!這輩子,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

說完,她衝進了病房……

一年後。

梅書語在電腦前處理公文。

一名下屬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向她遞上一疊打好的文件,然後滿臉期待和緊張地望着她。她接過文件,快速地瀏覽一遍後,擡起頭,對下屬讚許般地一笑,下屬頓時狂鬆了一口氣,然後握起雙拳一臉興奮地笑了起來,她看着下屬的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來。

工作累了,她起身,到休息室,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她在茶里加了一些奶,又丟進去了一顆方糖,一想起最近某人似乎偏愛起甜食來,她的嘴角就忍不住輕輕地上揚了起來。

下班時,麥克竟然來了。

他帶着一臉陽光般的笑臉,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向她招手道:“嘿,小梅,我來接你下班了!”

梅書語擡頭一看:“哎呀!你怎麼來了!”

麥克繼續笑着看着她。

梅書語快速地收拾東西,一邊又問麥克:“米雪兒呢?她晚上過不過來?”

“當然來啊。”麥克說。

梅書語愣了一下:“那你怎麼沒去接她,反倒來接我?”

麥克頓時咬牙切齒:“這還用得着問嗎?還不是你家那個大魔王下的命令啊?我敢不從嗎?”

梅書語怔了一下,隨即噗哧一聲笑了。

兩人關上辦公室的門,往電梯的方向走去,梅書語一邊走一邊說:“我說過什麼來着……麥克先生你啊……果然最愛的人,還是薛冰先生吧?”

時間回到一年前。

在那個備感淒涼的臨終之夜,梅書語走進病房,緊握着薛冰的手,對他說:

“薛先生,請您聽着,有件事,我必須要向您坦白,那就是,我愛你……我愛你,您知道嗎?雖然,我也是最近才發覺到這件事,但我還是得對您說,我愛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地愛你,請您別笑我,雖然我也知道,以我的條件,根本配不上您,或許,您還會認爲被我這樣的人愛上,會是一種恥辱,但我不想再逃避,如果我有不足的地方,我會努力去彌補,但是,也請您,不要這麼快就放棄我,我無法離開您,如果您真的要拋下我不管,那我肯定也會活不成了,您聽懂我的話嗎?真的很對不起,在這種時候了,我還對您說這種任性的話,明明您已經幫助了我這麼多,在我難過的時候安慰我,在我脆弱的時候鼓勵我,在我無助的時候陪伴我和支持我,您爲我做了那麼多,而我都還沒來及報答您呢,所以,您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去呢?如果您就這樣走掉的話,我也不想活了,我可不想一輩子活在欠你人情的愧疚裡,您懂嗎?所以,我求您,不要離開我,不要拋棄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求您,就算是幫我的忙,幫幫我、讓您活下來,請您,請您無論如何要活下來,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這個世上,到底會不會有奇蹟存在?

誰能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有。

但問題的重點是,如果你不相信,那必將一無所獲。

薛冰的死而復生,從根本上來說,不可能是因爲梅書語的那一番告白,如果世間真有如此良藥,那也用不着醫生了,更不會出現那麼多天人永隔的悲劇,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梅書語的那番話,卻又恰恰戳中了薛冰的軟肋。

“從小我就覺得自己是個極度沒用的人,除了生病住院,還能做什麼?我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別人的累贅,直到有一次,我幫助了別人,我才瞬間找到了我的人生方向……”

真是多虧了他有這個多管閒事的毛病!

總之,那天晚上,在聽到梅書語喋喋不休地請求他一定要幫助她讓他自己活過來的話後,薛冰竟奇蹟般地從死亡邊緣爬了回來,而第二天,他所需要的配型,就找到了。

一年後的現在,薛冰已恢復了大半,只是仍需要一段較長時間的休養,纔會讓他慢慢變回到正常人的狀態,但沒有一個人不相信,他做不到這一點。

現在,梅書語在幫他工作。

她向他發誓,她將會永遠效忠他,爲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什麼的……

他們已成了一對非常要好的摯友,兩人無話不談。

梅書語說她會永遠無條件地留在薛冰的身邊,她將一輩子愛他、照顧他、守護他,同時也會一輩子信任他和依賴他,她願意終生侍奉薛冰,做他的追隨者,而薛冰對此似乎也不做拒絕。

直到目前爲止,他們都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但這一點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信賴、彼此都爲對方找到了正確的人生方向,他們都因對方而變得更堅強了,那麼,誰說他們等不到一起攜手共度幸福人生的那一天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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