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緊趕慢趕,總算把薛冰送回了醫院。
陳方儀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當着衆人的面,把梅書語罵了個臭頭。
“梅書語,我一直以爲你工作認真、仔細、負責,可是你今天,居然搞出了這麼大一個亂子!你怎麼可以私自帶冰冰出去?你知道這麼做有多危險嗎?你知道你這麼做給醫院裡添了多大的麻煩嗎?你說,你把冰冰帶哪兒去了?”
“我……”
梅書語擡起頭時,視線與薛冰的撞在一起,薛冰的眼裡明顯有情急之色。
他是在擔心些什麼嗎?
梅書語默然地垂下了眼眸:“對不起……薛先生他……他說他有想見的人。”
全場陷入一片死寂。
薛冰已咬起鋼牙,似要將梅書語抓過來撕個粉碎。
陳方儀回頭瞪了薛冰一眼。
薛冰只當沒看見,而一旁的麥克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怎麼辦啊冰冰,萬一梅秘書她……”
“你給我閉嘴!”薛冰輕聲喝止他。
“可是她萬一說出真話……”
“她敢!”薛冰咬牙道:“我可是她的老闆,要是她敢揭發我,我明天就炒她魷魚!”
陳方儀走向了薛冰:“冰冰,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冰剛想開口,沒想到麥克這時突然勇敢地站了出來:“陳阿姨,其實今天這事兒,是這樣的……”
“麥克你別說話,讓冰冰自己說。”
陳方儀的語氣裡有自然的威嚴,麥克慫了,他只好低下頭退到了一邊。
薛冰無處可躲,只好硬着頭皮上,“我……”
就在這時,梅書語突然跨步向前,走了過來:“薛先生是去探望他以前認識的一位病友去了!”
病友!
病、病友?
薛冰和麥克兩兩相望,麥克情急地搖頭,讓薛冰別說話。
接下來,梅書語就把陳方儀請到了門口,她一五一十地圓了她這個現編的謊言,由於她的精湛演技,陳方儀終於不再怪罪薛冰。
但她還是嚴厲地警告了梅書語:
“不管怎樣,這都算是你的失職!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以後不管冰冰說什麼或是要做什麼,你通通都要向我彙報,只要是對他身體不利的事,一律要禁止他去做,這就是你的工作職責!”
“是!”
梅書語低頭彎腰向陳方儀賠罪的這一幕,被站在病房中的薛冰和麥克兩人都看在了眼裡。
“冰,爲什麼我會覺得我們有點對不起梅秘書?”麥克問。
薛冰什麼話也沒說。
把陳方儀送走後,梅書語回到病房。
麥克第一時間迎向她,“怎麼樣?你沒事吧?”
梅書語擡頭望向麥克,對方眼中的熱情與關切,並不能給她帶來絲毫安慰,更何況,她也不需要什麼安慰。
“沒什麼,能有什麼?”她輕描淡寫地說。
“但是!剛剛陳阿姨她那麼凶地罵了你!”
“有什麼關係?罵兩句而已,身上又不會少塊肉!”梅書語甚至已能泛起少許笑意。
麥克看呆了。
“爲什麼你能這麼堅強?要是我妹妹,被人這麼罵過以後,指不定會瘋成什麼樣呢!”
那是你妹妹!
那是你們這些富家公子小姐。
我算什麼呢……
“謝謝你的關心,我真的沒事……”說着,梅書語用目光搜尋薛冰。
沒想到薛冰已乖乖上牀,並且還悄悄地把視線朝她這邊投射過來。
雖然那張蒼白的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可是……
還是有些不一樣。
但是,是什麼不一樣呢?
帶着一絲絲驚訝,梅書語透過鏡片認真地回望着薛冰,啊,那雙眼睛,在那雙比常人來得更明亮更透澈的眼睛裡,究竟比平常多了些什麼呢?
是不安嗎?
是柔情嗎?
但是,等等,憑什麼是柔情?這人想做什麼?是想再一次耍弄她嗎?
真是夠了!
梅書語恢復了一貫的臉色,朝牀邊走過去。
“薛先生,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您做的嗎?餓嗎?渴嗎?需要我爲您準備點吃的嗎?還是……”
“謝謝。”
哈?
“您說什麼?”
“謝謝你,剛剛沒有告發我。”
梅書語怔在原地。
他,是說真的嗎?他是真的在向她道謝嗎?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假的,可是,爲什麼呢?我僅僅只是他的一個秘書而已,更何況,幫助他也是我應該做的呀。
但是,誰能抵抗這樣的目光呢?
像孩子一樣的純真,像孩子一樣的無助,又像孩子一樣的狡黠。
梅書語嘆口氣。
“不客氣。”
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呢?要是認真追究起來,還是自己主動要送薛冰逃院的呢!
是在什麼時候,他們已變成了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明明答應了陳主編要阻止薛冰和丁緲單獨見面,結果卻……
這難道,是受了薛冰的影響嗎?
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梅書語終於接到了已莫名失蹤了整個下午的賀真彥打來的電話。
“真的很抱歉,白天的時候因爲出了一點急事……”
他道着歉,還試圖解釋。
但梅書語根本聽不進去。
她突然懷疑賀真彥,懷疑他根本就沒有真心對她,他只是在耍她的而已,再加上,那個幫他接電話的女聲……
賀真彥,究竟你是抱着何種心態與我重逢的?你還記得我當年的表白嗎?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約定過要在那天晚上去那個小山崗見面嗎?你還記得,你還欠我一個回覆嗎?
不,他一定是忘了。
就算沒有忘,恐怕他也不可能和我擁有同樣的心情,因爲這些年我所受的苦他沒有受過,因爲他的世界與我的世界,早已是天壤之別。
就這樣,她一邊任由賀真彥在她耳邊說着什麼,一邊自己胡思亂想着,想到傷心處,她不禁又流下了眼淚,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了,而唯一能讓她流眼淚的人,依舊是賀真彥。
直到,賀真彥對她說出這句:
“梅書語,我想現在過去找你,可以嗎?你還願意見我嗎?”
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吐不出拒絕他的話。
梅書語在走廊上接電話的時候,麥克和坐在牀上的薛冰聊天。
薛冰因嫌打針無聊,正在手機上玩遊戲。
麥克說:
“哎,冰,跟你說一件事哦!”
“什麼?”
“今天下午啊……”
“怎麼了?”
“我跟梅秘書告白了。”
“什麼?!”
薛冰手一滑,手機響起怪音,遊戲失敗了,但他根本就顧不上這個了。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麥克就真的老老實實地又重複了一遍。
薛冰簡直哭笑不得。
“你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喂——”薛冰叫:“你看上她哪一點啦?”
“哪一點嘛……”麥克爲難地抓抓頭:“我也說不上來啊,反正,就是覺得她人其實還蠻好的樣子。”
“人很好?”
“是啊,你不覺得嗎?”說到這兒,麥克突然興奮起來:“我以前不是老說她像個機器人嗎,做事老一板一眼的,可是你看看她今天,她今天居然幫你逃院哎,沒想到她也會做這麼出格的事啊……”
“麥克,你喜歡人的點有點奇怪哎……”
“而且啊,她明明那麼聽你媽媽的話的,可在關鍵時刻她還是選擇保護了你,沒有把你偷偷去見丁緲的事給告發出來,所以,她應該是個很勇敢的人吧!”
“哎,把勇敢這種詞用在這種地方不太妥當吧?”
“其實你心裡也一定是這麼覺得的,否則你剛剛,就不會向她道謝了,不是嗎?”
“啊?”薛冰愣了一下,突然紅起臉來:“那個只是我客氣客氣而已的啦!”
“纔不是!”麥克認真地說:“你是因爲覺得抱歉,覺得不好意思連累了她纔會這麼說的,冰,你總是這麼口是心非,明明心地很善良,卻老愛裝成毒舌的樣子!”
“我纔沒有!”
“反正,我就是覺得自己很喜歡她,冰,你會支持我嗎?”
“支持你什麼?你還沒告訴我,你告白的結果……”
“被拒絕了。”
“哈?”
“應該是拒絕吧?當時她問我是在開玩笑嗎,然後你媽媽的電話就打來了,我的初次告白,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薛冰再也忍不住,拍打着棉被狂笑了起來。
“麥克你這隻豬,你真是笨死了,你這隻豬啊!”可是笑着笑着,薛冰的笑聲變成了劇烈的咳嗽聲。
梅書語聞聲走進病房。
“怎麼回事?”
麥克一見梅書語進來就像見到救星一樣,“梅秘書,快過來幫忙!冰冰突然咳得好厲害!”
梅書語快步走過來。
“借過。”她請麥克移開位子,然後她自己走到薛冰的身後,先輕柔地幫他敲打着後背,等他似有痰聲咳出之後,她再遞上垃圾桶,讓他把廢物吐出,最後再幫他順背,平穩呼吸。
薛冰終於平靜下來了,麥克痛舒了一口氣。
“還好有你在,梅秘書!”
梅書語什麼也沒說,轉身去倒水,麥克癡癡地望着她的背影,眼裡滿是崇敬。
薛冰虛弱地靠向牀頭,他望着癡情的表克,嘴角泛出了一抹笑。
梅書語倒來了水,看着薛冰喝完後,她把空杯子接了過去。
但她沒有走,而且,她顯得欲言又止。
薛冰好奇:
“怎麼了?有事兒?”
“……嗯。”
“那說唄!”
“我……”梅書語吸了口氣,咬咬牙,鼓起勇氣說,“我想出去一趟。”
“出去?現在?”
“是。”
“去哪兒?幹什麼?”
“去……見個朋友……”
“朋友!”
“朋友!?”
兩兄弟異口同聲。
梅書語皺皺眉,這兩人,什麼意思啊?是覺得我這種窮人連朋友都不配擁有嗎?
明明已經虛弱不堪的薛冰這時候突然又笑哈哈地問:
“什麼朋友啊,是梅秘書你的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