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書語深吸了一口氣,朝賀真彥走過去,一路上,她都在拼命地抑制心跳。
賀真彥見她走過來,馬上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他看着梅書語坐進去,然後纔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然後他就將目光定在了梅書語的身上,一秒鐘也沒有離開。
服務生遞來菜單,梅書語倉促地給自己點了一杯咖啡。
她能感覺到賀真彥的視線,堅定的、冷酷的、帶着一點思索和審視的,他在想什麼?還是在懷疑什麼?
梅書語不敢擡起頭來,總覺得,只要與賀真彥對視一眼,自己的心臟就會爆炸開來了,可是,一直這樣低着頭,好嗎?爲什麼,賀真彥不開口說點什麼呢,畢竟他是男人,畢竟,也是他先打電話給自己……
服務生送上咖啡,梅書語一不小心把咖啡潑到自己手上了,她正慌亂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張餐巾紙。
她擡頭,正好迎住了賀真彥的視線,一瞬間,她的心臟,彷彿都停止了。
見梅書語半天沒有動手,賀真彥只好親自幫她把手上的咖啡漬給擦乾淨了。
哇!賀真彥的手指,好長,好漂亮……印象中,自己幾乎沒見過賀真彥的手長什麼模樣,果然,他連他的手指都跟他整個人的氣質很相配,都是那種自信滿滿的、充滿了力量的學霸風。
“梅書語。”
終於,他叫了她的名字。
“啊?……”
她呆呆地擡起頭來。
賀真彥的眸子,好淡,是被咖啡廳的燈光所照射的關係嗎?可是,卻還是那麼地完美,啊,怎麼搞的,這麼多年沒見,他似乎比以前更叫人心動了,總覺得,自己的意識都快要模糊起來了。
“你的臉好紅啊,發燒了嗎?”
“啊?”梅書語趕緊摸摸自己的臉,果然,燒得好燙,“啊,沒有,我沒有發燒,我只是……”
只是太激動了,賀真彥。
但這時,賀真彥已把身子往後一退,他放下紙巾,端起咖啡,顧自悠閒地喝了起來。
於是梅書語也只好硬着頭皮裝出喝咖啡的模樣。
好尷尬……
爲什麼,爲什麼賀真彥又不說話了?他在想什麼?是對她感到失望了嗎?果然啊,沒有回去洗個頭換身衣服什麼的,讓人覺得她很糟糕了吧?可是,我卻又是這麼悄悄地希望着、希望賀真彥不是那種膚淺的男人……
梅書語透過咖啡杯的上沿偷偷地打量着賀真彥,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首熟悉的樂曲。
“啊!這個!”
梅書語輕輕叫道。
賀真彥皺了皺眉,把頭擡起來,但他沒有和梅書語對視,而是顧自側耳傾聽,幾秒鐘後,他才朝梅書語淡淡地瞥了一眼。
梅書語兀自笑着:“你還記得這首曲子嗎?運動會的時候,我不小心放錯了的……”
結果鬧成了大轟動,差點把校長都給氣瘋了,百米賽跑,最激烈最緊張的時刻啊,她居然在全校的廣播裡放出了這麼一首在當時看來簡直是靡靡之音的樂曲來。
一想到當時的教務處主任氣得在看臺上白頭髮都快豎起來的模樣,梅書語的嘴角就越發地向上勾了起來。
“賀真彥?你有在聽嗎?”
爲什麼賀真彥是一臉木然的表情?
難道,他並不喜歡聽自己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梅書語原本雀躍的心,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嗯?什麼?我有在聽啊,有在聽……”
可是他明明就心不在焉!
梅書語放下了咖啡杯,啊,突然間就覺得有點不高興了,難道,這一切,都只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嗎?搞不好,人家根本就連當初向他告白的事,都已經忘記了吧!自己居然還在這裡瞎起勁、剃頭挑子一頭熱……
賀真彥注意到了梅書語的表情變化,也感受到了她的失落,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感到同樣的失落呢?他並不是故意要這麼冷淡梅書語的,只是,梅書語到底對他了解多少呢?恐怕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情。
“梅書語,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問你……”
“什麼事?”
“就是……”可是剛一開口,賀真彥又猶豫了起來。
要跟她說嗎?要這麼直接問出口嗎?那樣的話,會不會把她給嚇跑了?她現在,還會是以前的那個她嗎?
“你這次回來是探親嗎?”
啊咧?這就是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嗯,算是吧,但嚴格說來,是出差。”
“你在法國工作?”
“是。”
“做什麼事?”
“秘書。”
秘書?這一點也不像是她會選擇的職業,她以前不是很喜歡畫畫的嗎?
“工作辛苦嗎?”
“還好吧,反正哪裡的工作都不輕鬆呀!”
“嗯,說的也是。”
說完這些話後,兩人又都沉默了下來。
但是,梅書語的心,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忐忑不安了,儘管這只是短短的一番禮節性的對話,但至少,已能沖掉不少他們之間的隔閡,這樣看來,賀真彥對自己的冷淡,應該不是嫌棄,而是還未能從這數年的分離中走出來,想到這裡,梅書語不禁舒了口氣,而再看向賀真彥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畏怯了。
“那麼,來談談你吧,賀真彥,這些年,你又過得如何?”
“我麼?”賀真彥微微地一愣,然後,在意味深長地注視了梅書語一眼後,輕輕吐出一句話來:“我,一直在想你……”
丁緲接到了徐莫的信息,因此她馬上說她該回家了。
“明天到我家來!到時候我爸媽還有我其它朋友他們都在,咱們開個趴體,你們三個都來,行嗎?”
“我沒問題!”麥克首先舉手道。
“可我明天有通告哎,怎麼辦?”譚鶯哀嚎道:“我好想去,我真的好想去!!!”
丁緲一下抱住了譚鶯:“哎喲,我的小鶯鶯,怎麼辦!我也好想你能到!那個通告可以請假嗎?要賠多少錢?姐姐來付好了!”
“嗚嗚,喵喵姐!”
“嗚嗚,小鶯鶯!”
兩個女孩兒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在大庭廣衆之下又抱又親了起來,看得麥克和薛冰兩人哭笑不得。
之後,四人並排走出餐廳,麥克總算有良心,他一把摟住譚鶯說:“冰,丁緲就由你來送回去吧,我還有些話,要單獨跟我妹妹講!”
“啊咧,有什麼話你剛剛——”
但麥克不等譚鶯把話說完,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強行把她給拖走了。
薛冰和丁緲默默地看着那兩人漸行離去的背影后,相視一笑。
薛冰問:“你開車來的嗎?還是打車?”
丁緲說:“我開車來的,車就停在酒店門口。”
“那我送你過去吧。”
“好啊。”
兩人便一起擡腿,向酒店方向進發。
一路,無話,卻見丁緲不時地側過頭偷偷地打量着薛冰,薛冰在發現到幾次後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怎麼了,一直在看我?”
丁緲搖着頭笑着說,“嗯,沒什麼,就是覺得很開心。”
“開心什麼?”
丁緲沉吟了一下,停下了腳步,“因爲看到了你很健康的樣子,因爲看到了你很幸福的樣子,因爲看到了你笑,所以很開心,總覺得,自己的罪孽能稍微變輕一點了,然後,真的很謝謝你,願意來參加我的婚禮……”
夜幕下,丁緲睜着她那雙閃亮的大眼睛,毫不避諱地直視着薛冰。
薛冰感到胸口刺痛。
站在他面前的,依舊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冰雪聰明的丁緲,依舊是那個看起來嘴不饒人心地卻比任何人都善良的丁緲,她值得上天賜給她最完美的愛情和最天長地久的幸福,即使那幸福的世界中沒有我,沒關係,沒關係的,丁緲,只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你在開什麼玩笑!在演韓劇嗎?搞得我好像沒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似的,拜託!我這一年在法國呆得不知有多風生水起!追我的洋妞大排長龍你知道嗎?還有,我的命大得很,就算得絕症我也照樣能比別人活得更長久更滋潤!哈哈哈……”
薛冰正笑得忘乎所以的時候,突然發現丁緲依舊在定定地望着他,而且,她的眼圈,是紅的,薛冰一下就慌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這是在哭嗎?”
他擡起手,剛想幫丁緲擦拭,可手擡至一半,卻又停住了。
他,還有資格對丁緲做出那樣親密的舉動嗎?
可是沒想到,下一秒,丁緲已經一把將他給抱住了……
“明天、有時間嗎?”
還沒從賀真彥剛剛的那句“我,一直在想你”的話中走出來的梅書語,現在又被賀真彥緊接着問出的這個問題給嚇住了,“什、什麼時間?”
“我想約你,明天去哪裡走走,怎麼樣?有時間嗎?”
這,算是邀約嗎?
“我,我不確定……”
“怎麼了?”
“我的工作……”
“啊……”賀真彥理解地點點頭,“沒關係,那也只好……”
他失望了嗎?
他生氣了嗎?
他是認爲我是在拒絕他嗎?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我、我並不是完全沒時間!”梅書語迫不及待地解釋:“我只是暫時還不知道我老闆明天的安排,所以我……”
賀真彥微微皺眉:“你老闆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嗎?”
哪裡是不好對付!根本就是個小惡魔!
“也沒有啦,主要是——”
“沒事了,我等你電話。”
“什麼?”
“你已經有我的電話了吧?那麼,只要你空下來,就聯繫我吧,我,會一直等你的。”說完,賀真彥看了看錶,皺了皺眉,站起身來,“那麼,我要先回去了,再見!”
“哦,再、再見……”
梅書語站起身,目送着賀真彥的背影,總覺得,賀真彥的背影和自己印象中的絲毫不差,還是那麼地堅毅、從容、瀟灑……怎麼辦?自己好像還是很愛他哎……梅書語擡起雙手用力地捧住了自己再度燒上來的臉頰……
“謝謝你,冰冰,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那時候,我只顧着徐莫,幾乎把你都忘記了,忘記了你也是個病人,在你情況最危急的時候,也沒能去看你,冰冰,你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啊,傻瓜!
“可是,我向你保證,我從沒忘記過你,也從沒有忘記過爲你祈禱,我也時常跟阿當醫生保持聯繫,得知你手術順利,我也是替你鬆了氣!”
原來你一直在秘密地關注着我呀!爲什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我,會覺得這麼開心呢……
“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對不起你,你,幫了我和徐莫這麼多,幾乎可以這麼說,徐莫的一條命根本就是你給救回來的,可是我,卻連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你,冰冰,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真的是個大壞蛋,你,就好好地罵我一頓吧!”
傻瓜啊,我怎麼可能會爲了那種事罵你啊,而且,你都不知道的是,此刻這個擁抱給我所帶來的幸福,早已足夠抵銷過去你所帶給我的所有痛苦……
“冰,你怎麼都不說話?”丁緲吸吸鼻涕,擡起頭望着薛冰。
薛冰低頭凝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