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遠到達X大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他在這裡足足坐了三個小時,車裡空調一直徐徐地吹出清爽的涼氣,他卻還是從裡到外地冒汗。
心裡七上八下的, 像灌足了氫氣無法落地的皮球。
他想起那一次, 帶她去一家意大利名牌傢俱店, 爲了想給她買一隻別緻的布藝沙發, 其實是他有心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 只不過他沒這麼說。
那還用說嗎?她應該能明白的吧?說出來多矯情!
這些天,總是想起那一次。
既然是給她選禮物,主要就是他在轉來轉去地挑, 她大概等得有些不耐煩,又不想讓他着急, 索性坐在咖啡桌旁翻起了店裡的雜誌。
導購小姐都看得出來他這個大金主有多疼她, 紛紛湊上前去跟她聊聊這個, 說說那個,目的很隱蔽, 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不過是想逗得她多嘆幾聲好,好讓他多買些東西。
她在一頁雜誌上停得稍微久了點,導購小姐就熱情地解釋開了:“這是我們店專門替xx公司董事長婚禮佈置出來的現場。其實說是婚禮現場,也是他們新婚夫婦的蜜月別墅呢, 您看, 這轉梯, 這沙發……還有啊, 臥室是這個樣子的, 這張心形的大牀是我們的首席設計師親自從米蘭飛過來給他們打造的。婚禮當天現場還要漂亮呢,到處都是白玫瑰, 好多女賓都說像在天堂裡一樣。”
顏顏托腮認真地聽着,很給對方面子,完全不像一般的貴婦小姐,她一點架子也沒有,雖然無意購買,卻也很應景地同對方討論:“既然選了淺色系的白玫瑰,爲什麼不選香檳色的百合?”
到底是導購小姐,一點即透:“小姐喜歡香檳百合是吧?沒問題!小姐結婚的時候也請選我們店替你們佈置新房和婚禮現場,配合小姐和先生的氣質和喜好,我們的設計師會爲你們打造出獨一無二的專屬於你們的天堂。”
顏顏笑了笑,說:“謝謝。”
林覺遠站在不遠處,這一幕其實很短,他卻全看進去了。
他記得她那天的笑容,有一點掩不住的嚮往,和一抹柔柔的薄愁。
動人心絃。
他從此放在了心裡:她的婚禮,要用香檳色的百合。
所以,他的婚禮,要用香檳色的百合。
他們的婚禮,要用香檳色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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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顏終於走進視野裡的時候,林覺遠的全副呼吸都抽緊了。
帶動的是全身的神經,高高地提了起來,懸而未決。
可她竟然不是一個人!
夜色朦朦朧朧的,那兩個人的面容其實都看不分明,但他不需要分明也能知道那是她,她的身形,體態,一舉手一投足,目光一擦就能認出來。
真的是有男朋友了啊……
林覺遠覺得太陽穴上有兩根血管在突突地跳,頭疼起來,是關在密閉空間裡吹了太久的風了吧?
那個男孩子,應該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在校生,青春,動感,身材氣質都很不錯,會讓他聯想到外甥陸堯,如果真的體形與長相相關,那麼這個男生應該也很帥氣。
她終於有了個般配的男朋友了……
是很甜蜜的吧?會一直走下去的吧?是乾乾淨淨只關乎感情、最終會走進婚姻殿堂的吧?
他們會有屬於自己的香檳百合,那是他永遠也不會擁有的香檳百合了……
林覺遠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掌心猛地一下刺痛,指甲終於扎破皮肉。
那個男孩子……他俯下頭去,蓋住了她的臉……
林覺遠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出來顏顏這個時候的樣子。他每次親吻她的時候,她的呼吸輕輕細細,像是無路可逃時一心只害怕被捉住的蝴蝶,睫毛微微顫動,不好意思任眼睛大張着,又不好意思完全閉上,只得眯成兩道鬆鬆的縫,漏出清亮又迷離的水光。
或者,她現在會不會是那個樣子?像她十八歲那年留在鏡頭前的那樣,嬌羞款款地微笑,他期待多年爭取多年也還是沒有得到的模樣?
他們、他們……還一起走到樓裡去了!
她竟然摟着他的腰,好像是她在迫不及待地要他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林覺遠猛地一擰鑰匙,把車子重新發動,油門踩得急,轟地發出一陣他這麼好的車子本不該有的噪音。
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追上去把那個男生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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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堯的臉剛剛俯到五官極度放大變得模糊,顏顏卻突然略略一退。
她是被一股奇怪的氣味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兩注鼻血從陸堯的鼻孔裡流了出來。
她驚恐地輕叫起來:“陸堯,你怎麼流鼻血了?!”
陸堯伸手一抹,懊喪地恨聲叫起來:“靠!怎麼這時候跑出來搗亂!”
顏顏扶住他往樓裡帶:“仰起頭跟我上去,我找條毛巾給你敷敷。怎麼回事呀?上火了?”
陸堯苦笑:“還不都是你的錯?這麼長時間了,我羊肉不敢吃,腰子不敢吃,凡是火大壯陽的東西都不敢吃,本來就被你逼得走投無路……”
顏顏臉一紅:“少貧嘴,跟你說把頭仰起來,這麼多話!”
回到房間,顏顏讓陸堯躺在牀上,拿紙巾堵住鼻孔,她去絞了條毛巾來給他敷在額上。
剛起身要走,陸堯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把她扯回牀沿上:“顏顏,你疼疼我,你看你把我給折磨的!”
顏顏有些無奈,又的確可憐他,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在他乞求的目光裡投了降。
她俯下去,用嘴脣在他脣上輕輕地印了一下。
陸堯的舌頭馬上追出來,糾住她的舌尖就拖到了自己嘴裡去。
顏顏被動地配合着他,而他越來越熱烈,又加上鼻血已經止了,他索性扔掉紙巾毛巾,一翻身把顏顏側壓在裡側。
顏顏抓住他停在自己胸前的手,二十歲男孩的手,骨節分明,粗壯有力,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不好說自己還不願意,就只說:“陸堯,不行,這是宿舍。”
陸堯頓了頓,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那咱們回你那兒,好不好?”
顏顏的臉色變了:“不行!”
那是林覺遠的房子,她怎麼可以帶別的男人回去,還是……做那種事……
上回讓陸堯去已經是迫不得已,現在他還是男朋友的身份,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去了。
顏顏覺得她得開始考慮把那套房子處理掉了,有了男朋友之後,就是自己一個人都不好意思再回那裡住。
可是,不是一直都覺得那還是林覺遠的東西,自己根本連完全使用權都沒有的嗎?又怎麼好擅自處理掉?
那麼,難道要聯繫他,問問他的意思……
正在心亂如麻間,耳畔又聽見陸堯的焦渴求懇:“顏顏,那咱們出去開房好不好?”
她寒着臉坐起來:“陸堯,如果你因爲知道我的過去就對我不尊重的話,那咱們還是到此爲止吧。”
陸堯的臉頓時白了:“顏顏,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敢再抱她,只謹慎地握住她的手:“顏顏,你知道男人真心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是會想要那樣的,再說了,男人在十八二十歲的時候慾望最旺盛嘛……顏顏,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就這麼問問,你不願意我就等着,等到你願意爲止。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顏顏看看他,心又軟了,歪過去靠在他的肩頭,輕聲說:“陸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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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堯帶着和顏顏的親吻飛去了日本,雖然還遠遠沒有走到他想要的那一步,畢竟是有了個開始,他又是振奮又是心癢難搔,越發捨不得走。
走了之後,也每天打好幾通電話回來,不說到不得不掛都決不肯停止。
顏顏這邊倒是不會寂寞。她本來就的確有許多助研的事情要忙,同時朋友間也有些熱鬧事。她有一個大學同學,本科畢業後去了美國留學,在那裡迅速釣到了個金龜婿,也是留學生,爸爸是大律師,家境非常不錯。兩個人發展迅速,不過一年時間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趁着這個暑假回來結婚。
姐妹們趕在她結婚前小聚了一次,談笑間說起每個人的風月□□,有同樣留在X大讀研的同學,知道顏顏最近交了個小帥哥男朋友,紛紛逼問,她這才公佈說是法學院的學生,開學大三。
不用說,姐妹們自然要用“老牛吃嫩草”來取笑她,然後也不免要同項類比,說顏顏啊,這次新娘拋花球估計接到的人就是你了,這回新郎的爸爸是大律師,你那位將來自己就是大律師,咱們英語系的美女怎麼都便宜法律界人士了?
說到拋花球這樣的事情,本來是西方婚禮上的傳統,這對新婚夫婦是美國歸來的洋派,在國外見了點世面,非要回來效仿。婚禮地點要選一個環境雍容又浪漫的,包兩個廳,一個小廳專門舉行婚禮,一個大廳舉行婚宴及舞會,還特意從民政局請了一位工作人員,模仿牧師的語氣讓他們交換婚誓戒指再當衆接吻,結婚證則當場簽字生效。
樣樣都如此講究,準新娘還有些不快,嘟着嘴說:“原以爲我們是唯一一對這麼搞的呢,結果倒好,同一天同一家飯店還有另外一對也舉行婚禮,衝了我們就算了,還聽說他們也是同樣一套模式,從民政局請工作人員來擔任牧師,害得我一點激情都沒有了!”
大家紛紛安慰她:“好了好了,你們都夠特別的了,反正我們都沒聽說過有人的婚禮是這樣的呢,還不夠個性?”
據說她的這場婚禮花了五十萬,害得一衆姐妹後來又專門碰了一次頭,商量每人該給多大的紅包合適。
大喜的日子是在八月二日,地點在北京飯店,連時間都精確到分,說就新郎新娘的八字來看,當天下午三點鐘禮成是最好的。
真真是中西結合。
婚禮這天,顏顏和同學們拼車,因爲有些人要幫忙,出發得早了些,兩點鐘就到了。顏顏不是伴娘,沒什麼事,只坐在那裡和同學們閒聊。她註定沒有當伴娘的命,個個女朋友都嫌她比自己漂亮。
可是萬一出了什麼緊急情況,大家就又會慶幸起有她這麼一個漂亮又好脾氣的女朋友來了。大約兩點一刻的時候,伴娘來找顏顏,神色言語都有些着急:“顏顏顏顏,救場如救火啊,全靠你了!”
顏顏擡起頭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