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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61.第六十一章

想想那種情景是多麼的不和諧。前面不遠是雜亂無章, 五味雜陳的菜市場,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往來間也是塵世間最平凡的小人物。一輛深色的高檔轎車就停在那兒, 緊閉着黑漆漆的玻璃窗, 享受着市井小民的“瞻仰”, 周身折射出人羣的神秘光影。

如果不是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也許她也會一邊挑揀着新鮮的胡蘿蔔,一邊挑着眉和賣菜的王婆討論着這輛車的市值及即將在本市上市的時間。

然而,時光流轉, 她站在車頭的位置,五年前在學校裡的那場景歷歷在目, 也是一個人潮洶涌的時刻, 也是這般的不同尋常, 霸氣十足的車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裡面的人卻只把目光定在小小的她身上,一時間, 背脊冒出冷嗖嗖的感覺,彷彿穿行在熱帶雨林中的旅人被響尾蛇陰溼腥臭的毒信子追蹤,而早已忘記了要逃。

意料之中的,車門輕輕的打開,一箇中年男子走到她面前,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看着那打開的車門, 想象着跨進去之後可能見到的人, 要聽到的事, 指尖冰涼。然而, 她卻不能退縮,她已經長大, 不再是那個膽怯的,任人擺佈的小女孩兒,爲了別人的一句話就可以折磨自己,發了狠逼着楚流章離開自己。現在,她要爲自己,爲楚流章,爲他們的愛去爭取些什麼,面對些什麼,即使再困難。

這樣的自我安慰似乎給了她些許的力量,她抓緊手中裝滿菜的布袋,一步步走近。跨進車門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倒後鏡裡面的女子面色凝重,動作僵硬如缺了機油的機器,只差發出咔嚓咔嚓的金屬摩擦聲。

時隔五年,再見到秦憶嵐,齊若仍然壓抑不住內心的驚奇。這個女人太有風度了,歲月幾乎在她臉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跡,除了比先前瘦了一些,仍然是優雅迷人,而且她身上迫人的氣勢少了些,增添了些賢淑溫婉的韻味。

“齊小姐,我們又見面了。”秦憶嵐轉頭微笑着看她,聲音裡聽不出絲毫不快。

“秦姨,您好!”車門重新關上,前後座之間的隔離板也升起來,這裡成了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只餘她和她,“這麼多年,您都沒怎麼變。”

“呵,”秦憶嵐輕笑了下,“你們小女孩兒真會編排我,這麼說不是笑話我在你們面前裝嫩嘛。我哪能和你們比!”

“我說的是真的,您不要誤會,我可沒有要嘲諷您的意思,”她頓了一下,抓了一下放在腿上的袋子,轉過身子,大概用了很大力氣,她的動作很大,“這幾年真是謝謝您對亮亮的照顧,沒有您,就沒有現在的他,現在的我們。”

“亮亮?”秦憶嵐似乎有些不解,詫異的看着她,“哦,你說的是流章吧,他嫌那名字俗氣,已經很久不叫了。”

“是嘛。”她微微低下頭,不自覺的玩弄着手指。

見她不再說話,秦憶嵐臉上浮上一抹笑,那溫柔刺得她的眼睛生疼,“我們之間……可能外人還不太清楚,他凡事都很低調,不願意太多的在外面曝光自己的生活……根本不用說這些。”

“秦姨,你,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發問,擡起頭直直的看着秦憶嵐。

秦憶嵐瞭然般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自顧自的說,“呵,男人嘛,都喜歡在外面逢場作戲,尤其是成功男人,哪個外面沒有幾個紅顏知己!家庭生活過夠了,出外面嚐嚐鮮很正常,我可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愛爭風吃醋的家庭婦女。”說完上下看了她一遍,“齊小姐也是他的紅顏知己之一吧。”

“其實,今天我來就是爲了這事。如果是別的女人我也就不用來跑一趟,你和他從小一塊兒長大,情分自然和別人不同,不怕齊小姐笑話,雖說只是紅顏知己,可作爲妻子,我又比流章年齡長一些,多少還是會吃點小醋。”

自從上次被困在電梯裡以後,她就多少有些密閉空間恐懼症,此刻,似乎症狀更加嚴重,全身直冒冷汗,有些喘不過氣,“妻子?”她機械的重複着這兩個字,然後快速的搖了搖頭,“這不可能。”

聽到這句,秦憶嵐臉色一變,挑高眉毛看着她,似乎對她的話極其不滿,“齊小姐,流章如果沒告訴你,我替她向你道歉,在這兒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他早在美國就到法院公證過,是合法夫妻,不管他再寵你,希望你能認清楚這個事實。”

看她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秦憶嵐拉開皮包的拉鍊,“正好,我出去辦事身上還帶着這個,齊小姐可以看看。”說着把一個紅色的小本放在她面前。

心裡叫囂着不要看,不要看,可是雙手早已不受控制的伸向那裡,顫抖着打開扉頁,只看了一下,她便馬上合上,手一鬆,那紅色的證書滑到一邊。她閉上眼睛,眼前仍然是那兩人依偎在一起的雙人照。

秦憶嵐對於她的表現並不惱怒,只是慢條斯理的撿起證書放進包裡,擡眼看着她,似乎滿眼憐憫,“可能這個事實對你確實有些不能接受,但是我也沒有辦法,當時,我也很有顧及,畢竟流章那麼優秀,我還比他大,可是他那麼堅持……”

“但是,我們是相愛的,齊小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作爲一個妻子的心情。我想,你也不願意成爲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吧。”

“沒有見到你之前,我們相處很和睦,很幸福,他也很愛我,可自從你出現,他的心事就亂了,工作上也懶了很多,導致現在公司出了事。”

“但是,我相信他是不會離開我的,我們一起度過了難關,我幫助他,他也照顧我,我可以在他事業上全力的支持他,做他的賢內助,幫他度過最苦難的時期。”

“夫妻只有這樣才能長久,舉案齊眉。反之,如果沒有平等的經濟地位,感情的維繫是脆弱的,不牢靠的。幾年前的事情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

耳邊是秦憶嵐冰冷的聲音,她卻怎麼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車,離開的那個地方。

她不想相信那是真的,她的亮亮怎麼可能欺騙她,他怎麼可能已經是別人的了,而她只能是可恥的第三者。然而,那火紅的封皮,清清楚楚的白紙黑字,又有哪一樣不是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眼前呢!

她只覺得自己的胸膛裡燒了一把火,噼裡啪啦,把她的五臟六腑都燒成了灰燼,輕輕一吹,灰飛煙滅,留下的,只有一副無用的皮囊,而她,只是一個空心的行屍走肉。

她喘不上氣來,不知該何去何從。她需要水,冰冷的水來澆熄她體內的熊熊烈焰,想讓它們不要再燒了,給她留下些什麼,她不想做空心人。

下雨了嗎?爲什麼臉上溼溼的,擡手去摸,竟然是滿臉的淚水。可是空心人又怎麼會流眼淚?

那一定是她體內最後的水分,只待淚水流乾,就會徹底的死去。她彷彿看到死去的自己變成一個空殼,乾癟醜陋,周圍還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第三者”“情人”“二奶”的唾棄接踵而來。

不,她不能這樣,不能這樣被人唾棄,她和母親好不容易纔走出了那個可怕的陰影。

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她一次次的用力吸氣,想以這樣來止住淚水。

她張着嘴,大睜着眼睛,吸氣吸到大腦缺氧,眼前發黑,又一滴淚水卻準準的落在她攥在身前的手背。

“姑娘,你的手機響了很久了。”一個老奶奶輕輕推了推她,出聲提醒。

“哦。”她直覺的擦了擦眼淚,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個小廣場,此時正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想來是一遍遍的手機鈴聲吵到了一邊閉目養神的老人。

低頭去看,屏幕上閃動的卻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名字,按了拒聽鍵,還在發呆的空當,手機又一次不依不饒的響起來,她說不清自己現在對他是一種什麼感受,愛?恨?還是其它?所以她再一次按了拒聽鍵後,直接將那個昔日掛在嘴邊的名字拉進拒絕接聽的黑名單。

做完了這一切,心裡的空洞卻更大了,如果在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瘋的。

想了想,她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出去,只響了兩聲就有人接起來,“喂?”

“敏敏,是我。”

“小若?不會又是想楚流章想到不行,要找我排解寂寞吧。現在可是上班時間。”

“楚流章結婚了。”

“你說什麼?結婚?你們也太快了吧。”王敏的驚詫隔着電話都可以感受得到。

她卻抱着電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若,小若,你怎麼了?哭啦?”王敏心裡閃過一個不詳的念頭,“不會新娘不是你吧。”

“敏敏,新娘從來就不是我。”聽着好友的聲音,她的眼淚再一次絕了堤。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Sorry, the telephone number you dailed are can’t be connected.”

當楚流章第N次聽到手機裡傳來的冰冷女聲時,他的耐心徹底的用光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不然手機不會接近兩天的時間裡都打不通,短信發過去也是石沉大海,要知道,往常,齊若是最喜歡和他用短信撒嬌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腳下一片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從這裡俯瞰,很有君臨天下的豪邁,可是,此時,這些成就感卻絲毫不能填滿他心底的空虛。

扶着欄杆,楚流章雙手扶着額頭,這兩天,他一直心神不寧,夜裡也總是失眠,此刻,頭痛的彷彿要裂開。

身後響起來敲門聲,他說了一聲“進來”,姿勢也沒有變。

“楚總,半個小時後要在香格里拉和李總吃飯,您看行程……”本來是來提醒老闆行程的秘書看到他少見的萎靡,心裡有點沒底,話到嘴邊就有些猶豫。

楚流章還是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在秘書以爲老闆壓根沒有聽他講話,更不會給他反應,準備悄悄撤退時,卻見他忽然直起身,轉過來大步走到衣架邊取下外套穿上,嘴裡果斷的吩咐,“這裡公司的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問副總應該沒有問題,現在去給我訂回B市最快的機票。”說着大步走出去,只剩下秘書一個人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幾天怕被母親看出什麼端倪來,齊若除了做飯,做家務這些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幾乎是一忙完就晃去找王敏,還好好友乾脆請了幾天的假在家裡全程陪着她,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掩飾一整天。

“小若,”週日的上午,王敏接了個電話後,看着她面有難色。

“怎麼了?是不是單位有事。”

王敏爲難的點點頭,“主任打電話說前幾天我們部門經手的一個公司貸款有些問題得馬上覈對,所以……”

“沒關係,你去忙好了。”

“可是,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王敏坐在她旁邊,瞅着她。

“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有人邀我去聚會,現在去也不算晚。”齊若忽然想起陳穗的邀請,去了正好不用好友擔心。

“聚會?怎麼先前沒聽你說過,不會是怕我擔心胡編的吧。”王敏盯着她的眼睛,表情疑惑。

“你什麼時候見我撒過慌還這麼鎮定的,”齊若笑着推了她一把,“是真的。”

好說歹說,王敏總算相信她說的話,但底線是要開車送她到目的地,見到主人才放心。

看好友的樣子,是不可能有回還的餘地了,只好乖乖的報了地址。

因爲提前打了電話,到了地方,早有陳穗在大門口迎接,見了她熱情的迎上來,“齊若,你總算是來了,我還以爲今天的聚餐我會被悶死呢。”

“我說過要來的呀。”齊若勉強掛着微笑,走上前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王敏,敏敏,這就是我說的陳醫生。”

兩人自是一陣寒暄,因爲單位的事急,王敏打了個招呼便匆匆走了。

跟着陳穗進了裡面,才知道原來一羣年輕人在別墅後面的空地上辦自助燒烤聚會,男士個個都帶着女伴,陳穗自然和東家是一對,她這麼一來反倒成了多餘的。好在這些人都個個精明,又向來主張優待女士,硬是將場面上照顧的妥妥貼貼,再加上陳穗的刻意親近,倒也沒覺得什麼不舒服。

齊若跟着陳穗在一邊醃製肉食,中途,陳穗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笑着的看她,“這回你就不必覺得多餘了,我的一個男性朋友一會兒就來,到時候你就有伴兒了。”

“是嘛。”齊若無所謂的隨口應答,手上加調料的動作沒有停。

“你們好了沒?我們的火可是好了。”那邊有人朝她們喊。

“馬上。”陳穗答應着,也不再多說,忙火起來。

一羣人嘻嘻哈哈分配着爐子,座位,眼看着就要開始動手烤肉,卻真的有人來了。

“哎喲,動作挺快的嘛,我沒來晚吧。”

齊若手一抖,大把的辣椒全灑在正在烤制的雞翅上,有些還落進下面的碳火裡,立刻冒了幾縷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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