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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55.第五十五章

她幾乎忘了, 有多少年沒有這麼近的看過他,帶着肆無忌憚的深情,可以毫不掩飾內心的癡戀。

記得第一次這樣看他, 就是在那個狹小的小木屋內, 雜亂的環境, 西沉的斜陽, 狼狽的自己, 一切都似乎是那麼的不美好,就連出現的英俊少年,那時也是滿腹被拋棄的懊惱, 對於臨時避難的她來說也是那樣的突兀。

現在想起來,似乎那樣的相遇才註定了他們不可阻擋的緣分, 她的驚慌失措, 他的心煩意亂, 兩個無所適從的孩子終究要走到一起,互相擁抱, 彼此取暖,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吧。

他的相貌並沒有多大變化,依然那麼耀眼出衆,只是眼角眉梢的角落已經褪去了青澀稚氣和曾經的凌厲,變得成熟完美, 即使遇到棘手的事, 也不再鋒芒畢露, 而是永遠淡定從容, 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眼角有淡淡魚尾紋, 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她心裡有一絲震驚, 原來她的亮亮也已經長出了皺紋,是啊,他比她大五歲,已經三十歲,如果算上他在國外的那段時間,他們相伴走來也已經整整十五年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這麼多年是怎麼走過來的,經過了多少別人無法想象的困難。

然而,當初桀驁衝動的少年如今已然變成了心思縝密,優雅清貴的名人,可以在手術檯上巧手翻飛,救死扶傷,也可以在商海中決斷殺伐,致對手於萬劫不復之地。他們之間也慢慢走上彎路,忙忙碌碌中丟失了彼此,也許再也找不回來。

他們到底是怎樣弄丟彼此的?她努力的回憶着,是因爲楚懷謙?抑或還夾雜着和母親的關係?可是想到他們兩之間時,似乎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除了歲月的痕跡。

就像是兩隻熱戀的螃蟹,在沙灘上相伴橫行散步時,一個大浪打來,一隻暈在沙灘上,失去了知覺,一隻被帶到大海里,驚慌失措。再後來,他們憑着對彼此的深愛,努力地尋找對方,然而,在浩渺的大海面前,它們又是怎樣的微不足道,只要它一不高興,一個浪潮涌來,它們找尋的步伐就得重新開始。也許,它們再也摘不到彼此,也許它們還會見面,然而那時它們早已在找尋的途中遇見了另一個它,開始了新的生活,舊愛相見,唯有一句“祝你幸福”。

它們不會歇斯底里,舉起各自的鉗子質問彼此的薄情寡義,甚至是忘恩負義,因爲它們明白根本不是對方背叛自己,而是造化弄人。

歲月太悠長,其中有太多的事情和人,牽絆着每一個人,讓他們身不由己,當初的激情慢慢被後來的疲憊不堪取代,分手時打出光明正大的幌子,一副非分開不可的架勢,然而,等到他們發現自己已然錯過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再回頭時,燈火闌珊處,又有幾人能逗留。

而她呢?她不用回首,就已經聽到他在向她呼喊,彷彿一首歌裡所唱,“你快回來,我一個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生命因你而精彩。”他在唱,而她也在和。

窗外不知誰的車,很不道德的在醫院裡肆無忌憚,發出一聲刺耳的鳴笛聲。一瞬間驚醒了沉思的齊若。

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剛剛知道宋遠黎是自己的哥哥,就對別的男人心猿意馬,即使這個人從來就沒有走出過她的心底。

她竟是如此薄情寡義,水性楊花的女子,她心下懊惱,發了狠的鄙視自己。

想到嚴重處,直覺的要抽走被楚流章握住的手。

當然後果可想而知,她第一下動彈,楚流章便警覺的醒了,他坐起身,焦急的看着她,“珍姨怎麼了?”身體也有了行動,下牀檢查一切儀器數據,又不放心的確定王淑珍本人毫無反常,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回頭看時,齊若也站在那裡,低着頭,表情很是尷尬。楚流章稍稍回憶了一下,心裡便明白了七八分。

“珍姨的情況很穩定,我就在辦公室,如果她甦醒,第一時間通知我。”說完楚流章便離開,隻字未提剛纔的尷尬,剩她一人心情複雜,絞盡腦汁的想弄明白混亂的原因。

王淑珍在當天晚上就甦醒了,後期也只是輕微的排斥現象,完全是在正常範圍。最後經過討論,大家一致判定此次的肝移植手術相當成功,楚流章從一開始被人認爲的後門戶真正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隨後的日子,似乎真的是雲開月明,風輕雲淡。王淑珍恢復的很好,齊若也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只除了母親時不時問一句宋遠黎的下落,都被她以出國學習爲由搪塞過去,好在王淑珍也沒怎麼懷疑。

和楚流章的相處,從知道王淑珍手術成功那天起,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模式。

除了每天去病房的例行檢查之外,楚流章總是在她無所事事時發出適時的邀請,大多是一起去吃飯的提議,他總是一副坦蕩蕩的表情,每當她想從他的臉中找出一絲圖謀不軌的痕跡時,總是徒勞無功。

多半的邀請開始她都是婉拒的,但楚流章總能抓住她的弱點,找到讓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珍姨已經休息,我們不要打擾她,如果你也沒吃飯的話,不如我們一起去?”楚流章例行檢查後,貌似無意的提議。

“其實我……”她想以吃過的理由打發掉。

“即使你吃過也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了,下午茶不能當做晚餐的。”楚流章打斷她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晚飯,萬一我吃了呢?”她有些惱羞成怒。

“作爲主治醫師,我有必要了解你們生活的細枝末節,而恰好這個病房的全職護理和我關係不錯。”依然是面不改色,波瀾不驚。

“外面的口味我吃不慣。”她倔起來也不是好惹的。

“那可以到家裡去,你做給我吃。”某人得寸進尺。

想得美,齊若心裡暗罵,嘴裡只好改口,“算了,還是到外面吃吧。”,要知道以他們現在這種曖昧不清的關係,家是一個多麼敏感的字眼啊。

諸如此類,十次有九次齊若都被拐帶成功。

不過,儘管她開始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但到了最後還是喜笑顏開,滿意而歸。不是她喜怒無常,實在是楚流章帶她去的地方實在是太讚了。

車子七拐八拐的開進不知明的小巷,外面毫不出奇,裡面往往讓她大開眼見。不光是獨具匠心的佈局設計,還有安靜舒適的交流環境,和讓人難忘的美食佳餚,之後說流連忘返完全不誇張。

B市的休閒去處不是她沒去過,只是宋遠黎一向喜歡張揚的奢華之風,帶她去的大多是本市出了名的上星級大飯店,其實飯菜,環境也是無可挑剔,可她只是被那樣的陣仗擾得無半點胃口,更不用說宋遠黎時時和那些高幹子弟的客套招呼。

如今,置身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外灘風景,或者是歐洲古典城堡中,抑或是悠閒的田園風貌,吃着美食,聽着楚流章把他在國外的經歷娓娓道來:有華盛頓的嚴謹,紐約的繁華,邁阿密的神秘,新奧爾良的爵士樂,加利福尼亞的陽光燦爛,西雅圖的浪漫;有時候彷彿置身於險峻的科羅拉多大峽谷,落基山脈頂峰的黃石國家公園,位於北部的神奇五大湖區域,那尼亞加拉大瀑布壯觀的叫人折服;不經意間也可能在NBA球場上觀看一場激情澎湃的球賽,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中陶冶情操,在百老匯中享受一次視聽覺的盛宴,去好萊塢走過星光熠熠的紅地毯……

彷彿就覺得那些年的分開都不曾存在,他們一直都生活在一起。

齊若一直覺得,楚流章講事情時有一種魔力,不會手舞足蹈,不會誇大其詞,只是平平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卻讓聽的人如身臨其境,彷彿親身經歷了這一番美妙的過程。

即使是講到非常好笑的情節,他也能保持波瀾不驚,帶着寵溺的微笑,看她笑得前仰後合。

當他又一次講到那個自視甚高的臺灣女孩兒的瘋狂追求史時,她禁不住想也許那個屢次拒絕她的高傲的大陸男孩子就是楚流章吧,這麼完美的男人又有幾個女孩子不喜歡呢,想到他的那些豔遇,心裡百轉千回,連氣也開始不順,說話的語氣也是酸溜溜的。

“那個男人真絕情啊,漂亮的臺灣女孩兒那麼癡情都打動不了他。心是石頭做的嗎?要是我早就抓住機會,抱得美人歸了。”

楚流章低頭抿了一口冰水,看着她繼續說,“沒有人的心是石頭做的,那男孩子告訴我們,臺灣女孩兒很好,只是他的心早已給了另一個女孩兒,再也無法給別人分出一分一毫。那個女孩兒遠在國內,他們定過約定,一定要等到他回國,彼此相聚,相守到永遠。”

他的語速很慢,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字字動人,她的心跳似乎都不受控制,漫不經心的接話,“那後來呢?”

“後來,”楚流章頓了一下,垂下眼簾,“我們沒有再聯繫,但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倒不一定啊,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人們美好的願望罷了,在歲月面前,人們的感情是那麼渺小,脆弱,根本經不起絲毫的風吹雨打。”她用湯匙無意識的攪拌着杯中的飲料,眼睛卻停在他的臉上。

本以爲楚流章會很挫敗,沒想到他聽到這裡卻忽然不以爲然的笑了,還不停的搖頭,好像她說的是什麼無稽之談,“明明單純的很,非要說出這麼老氣橫秋的話,難道你想當哲學家?”

齊若頓時感到一陣惱火,畢竟自己掏心掏肺的這麼一番話,本以爲是大徹大悟的人生感悟,卻被人家四兩撥千斤的輕易轉移話題。

手指鬆開,湯匙碰到杯沿,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剛準備狠狠的回敬幾句,卻見楚流章忽然收起笑容,變得嚴肅認真,從對面傾身,長長的胳膊隔着桌子伸過來,慢慢的靠近自己的臉龐。

齊若頓時緊張起來,心裡叫囂着躲避,身體卻拒絕接受大腦的支配,乖乖坐在原地,到最後甚至是閉起了眼睛。

那隻手微涼,輕輕貼在她的脣邊,微微動了一下,力道很輕,她幾乎可以想象這觸碰到的手指,修長而有力。

正當她以爲他會有進一步的動作時,卻感覺那隻手離開了她的臉頰,她猛地睜開眼睛。

“你嘴角有沙拉醬。吃飯還是這麼大大咧咧。”

說完無聲的一笑。只餘她坐在那裡百感交集,有怪自己胡思亂想的羞怯,有悵然若失,有不知所措……

吃完飯後,楚流章會開車送她回家,也只到樓下而已,她不開口,他也絕不提要進去坐坐。

無聊的時候,也會收到楚流章發來的短信,但不會很長,只是一兩句話,單純的敘述自己的狀況,卻又總讓她陷入沉思,久久不能回神。

“打開電視,動畫頻道竟然在播聖鬥士,足足看了兩個小時。”

“去音像店,聽到鄧麗君,聽到甜蜜蜜……”

“夢見清蓮鎮的石板路,小木屋,古井,無端驚醒,腦中一片空白。”

“外婆忌日,遙拜南方,關了燈,我還是一個人。”

“雷陣雨,不要在大樹下避雨。”

……

每晚睡前一個電話,但總超不過五分鐘,閒談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語,或醫院的瑣事,或路上的趣談,簡單卻溫馨。時間長了,成了習慣,躺在牀上,似乎只在等那一句簡單的“晚安”,而後安心睡去。

有時候連她都感覺到楚流章眼中炙熱的感情,他卻一個轉身,再看已然恢復了平靜。

他們恪守着原則,比朋友近一些,比戀人遠一些。

她知道他在等什麼,但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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