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沒有按照他們的預料進行。又過了半個月,北京那邊還是一片沉寂,聲響全無。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接下來的事情發展真的是應驗了這句老話。當大家正抱怨沒有下文的時候,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將楚懷謙推進了毀滅的邊緣。
在楚懷謙深陷學術造假風暴中的時候,據知情人透露,在楚懷謙X大任教期間,利用所謂的保研及畢業事宜,多次騷擾多名女大學生乃至研究生。之前鑑於其權勢和地位,大多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在此次學術造假事件後,她們已經有部分人站出來揭露事實真相。文字新聞的下面還赫然附着部分女生口述的視頻,面部打了馬賽克,但聲音很真實,內容讓人爲這位曾經的教授深深汗顏。
楚鈞亮沒有看完視頻便關了網頁,重重的合上筆記本電腦。猛地靠進椅子裡,仰着頭雙手捂了臉一會兒,煩躁的用力抓着自己的短髮。終於還是出了事,還是他最擔心的事,這一則消息壞掉了他對楚懷謙最後一點好印象,也打破了他內心對事情發展的幻想。
已經是深夜兩點,齊若睡醒來,身邊仍然沒有熟悉的身影,來到書房,裡面只開了一盞小小的壁燈,筆記本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藍光,印着楚鈞亮絕望的表情,更顯得觸目驚心。視頻的內容她也看到了,震驚之餘只是難過,爲楚鈞亮難過,這樣的父親又讓他如何面對,如何立於人前?
默默走過去,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裡,摸着他的短髮,卻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若若,他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楚鈞亮轉過臉埋進她懷裡,手環上她纖細的腰肢,只想在這個小小的身軀裡尋找溫暖。
聽到他脆弱無助的話語,齊若心被揪得生疼,只能更緊的摟着他,給他溫暖。
不管在寂靜的夜晚有多麼的脆弱,等天亮了,太陽升起,該面對的照舊逃避不了。
一大早,楚鈞亮便收拾齊整,還特意穿了嶄新的西裝。不是不帥氣的,可那冷硬的衣物線條無形中讓她覺得心寒,下車前握了一下他一路上一直冰涼的手,“亮亮,會過去的。”
“我知道。”楚鈞亮用力點了下頭,低低的安撫她的不安,“進去吧。”
課上的心不在焉,直到第二節課下了,站在操場上,廣播體操歡快的音樂響起,她纔有些回神。胡亂的伸胳膊蹬腿,混完了十節操,喇叭裡發出一聲刺耳的長鳴,在大家捂着耳朵紛紛抱怨的時候,裡面才傳來教導主任有些尖銳的聲音:“各位同學老師們請注意,上午三四節課取消,各班組織學生打開電視觀看中央臺的新聞發佈會,請各班主任認真組織,一週後每人交觀後感一篇。”
沒來由的,齊若聽到這個消息,眼皮突突的跳,戰戰兢兢的走進教室,班主任已經提前打開電視,大家陸續落座,藍白的背景下,“楚懷謙學術造假事件新聞發佈會”幾個大字分外鮮明。
宋遠黎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臉色發白的齊若,心下一凜,臉上卻泛出一貫的玩世不恭來。只見他走過來坐在齊若桌子上,堪堪堵住她的視線,大聲嚷嚷:“王老師,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看這啊,簡直就是浪費我們寶貴的學習時間。”
本來對於這些政治事件學生就不感冒,聽到他一帶頭,紛紛表示不滿,有些調皮的學生更過分,衝着老師嬉皮笑臉,“是啊是啊,這什麼新聞發佈會有什麼好看的,又不關咱的事,還不如我們看場球賽休息休息大腦,勞逸結合呢。”
班主任站在講臺中央,瞪了一眼領頭的宋遠黎,後者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笑臉,伸手示意大家安靜,“同學們,安靜點。大家有心學習是好事,但學校既然組織我們看一定有他的道理,這個發佈會也一定有它的可看性。大家快就座,馬上就要開始了。”
宋遠黎正要再說什麼,身後齊若卻推了他一下,眼神堅定,“宋遠黎,我要看。”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罷休似的,懶洋洋的從她桌子上下來,“算了算了,就當又上了節枯燥的政治課。”
見他回到座位,剩下的學生才泱泱的安靜下來,新聞發言人咳嗽兩聲,發佈會也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一個多小時的陳述和答記者問下來,齊若腦袋嗡嗡的響,只記得幾個字眼,什麼“學術造假”“欺詐行爲”“學術界不正之風”“嚴肅處理”之類的,繞是她對政治一竅不通,也知道沒戲了,政府公開表示要嚴懲,還有什麼迴旋之地呢?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內,電視上也不再避諱這個話題,各大電視臺紛紛報道了事情的整個過程,更是包括了後續的性騷擾發展,報紙上也紛紛大幅刊登消息,評論,一時間引發了一系列關於當今國內學術環境,體制的相關問題的大討論,專家們更是痛心疾首的呼籲學術純淨,體制改革。
顯然楚懷謙已經被放棄了,學術造假問題的嚴肅處理暫且不提,後續的性騷擾事件細節更是移交了地方公安局,檢察院,法院負責,並在不久後對其正式起訴,結果不言而喻。
晚上十點鐘,齊若焦急的看着牆上的時鐘,儘管是週末,楚鈞亮還是早早出去跑關係,希望可以讓事情往最好的一面發展。她也在家等了一天,希望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可是,已經這麼晚了,顯然出了什麼事情,要不然他不會這麼晚不回來也沒有一通電話。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的在地上轉了無數圈以後,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難道沒拿鑰匙?齊若邊想邊迅速打開家門。
楚鈞亮明顯沒有料到她這麼快就開門,手還懸在半空,看見她怪異的笑了一下,另一隻手從褲兜裡取出鑰匙,在她面前晃了幾晃,“喝酒了,鑰匙插不進鎖孔,呵呵。”
她這才發現一向整齊的楚鈞亮此時歪在門框上,領帶拽在手裡,西裝外套敞着,白色的襯衣領口的鈕釦開了好幾個,顯得有些凌亂。上前攙着他進門,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讓她皺了眉頭。
扶他坐在沙發上,她起身關了門,打開冰箱倒了一杯蜂蜜水出來,握着水杯的手有些顫抖。今天太不尋常了,楚鈞亮平時極少喝醉,而喝多了也是雙眼清明,最多上牀睡覺,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
他倒也不鬧騰,接了蜂蜜水過去,一口氣喝下去,杯子還來不及放到她手上,就滑落到地上,好在鋼化杯破不了,只是順着地板滾了幾圈,碰到牆角才停下來。
齊若有些瑟縮,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照顧醉酒的人,只是蹲在他面前,看他把臉深深的埋進雙手裡。
許久,他擡起頭來,還是帶着那種讓她心慌的笑容,“若若,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着我,我討厭這種眼光。”齊若剛要開口解釋,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什麼也別說,我也不想聽那些安慰的話。我不需要你們一個個表面的憐憫,內心卻是可怕的鄙夷。”
“呵,不就是保研嗎?有什麼了不起,不保我,我照樣考!不就是學生會幹部嗎,優秀稱號嗎?取消啊,有什麼了不起,我不稀罕這些虛的!”
“你們都翻臉不認人?公司不讓我辦,好啊,我不稀罕!我退股!反正我也不指望它出息!”
“我就是楚懷謙的兒子!僞學者的後代,流氓的接班人!怎樣!你們到底要怎樣!作誰的兒子,這是我能選擇的嗎?啊?!”
他情緒很激動,說到最後將手邊的一個抱枕狠狠的扔到對面,櫃上的花瓶應聲落地,白瓷的碎片散了一地。
“亮亮,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求求你……”齊若早已淚流滿面,爲他的不平遭遇,爲他的痛心難過。
“你在哭什麼,你明知道我最害怕你哭,”楚鈞亮忽然低下頭來,手指輕輕擦着她的淚,喃喃的說,“我是僞學者的後代,流氓的兒子,不值得你哭啊。”
“你說什麼呢,亮亮,”她大哭着抓住楚鈞亮撫着她臉頰的手,“你知道,我不會這樣想,別人不理解你,可是我最清楚,你的一切都是你的努力換來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你那麼辛苦,我都看在眼裡,”
“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始終相信你,”
“我愛你,我愛你,亮亮!”
聽到這句,楚鈞亮臉上一亮,似乎恢復了一絲清明,“你說什麼,若若,你再說一遍!”
雖然一起這麼久,但由於羞澀她還是第一次把愛說出口,可這次她無怨無悔,“我說,我愛你!我愛楚鈞亮!”聲音雖然哽咽卻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傻若若,”楚鈞亮一把把她擁進懷裡,緊緊的抱着,似乎要融入骨血,“別人現在都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你卻這樣,你不怕嗎?不怕我連累你嗎?”
“不,”她靠着他的肩膀,使勁的搖頭,“我只害怕你會離開我,不理我。”
“抱緊我,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