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東風吹,戰鼓擂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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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東風吹,戰鼓擂

47.東風吹,戰鼓擂

娉婷不喜歡冬天。小時家庭困窘, 三九天裡揹着比自己還大的揹簍上山砍柴,冷得臉手通紅,凍出一個接一個的凍瘡又癢又痛。和方鵬飛分手的那年冬天, 世界更是別樣寒冷, 孤寂無奈, 象雪花般片片疊壓心頭, 呼吸間, 成冰。

細細將過往掰開來回味,她想不出有哪一個冬天比得過今年如意祥樂。父母安康,樂天學業有成, 自己工作順心,而且……最最重要的, 是有了陳君憶——那個因着有她而煥發出笑容和生氣的俊傑男子。他愛她, 她也愛他, 就連漫漫漫開的冬季抵不過他倆的有情溫暖天地。

多好!如果沒有周末,這個世界就完美了。

每個禮拜娉婷都要去陳君憶家拜謁陳老太后——萱蘭給取的稱謂。每個禮拜陳老太后都會爲她準備不同的玩兒法:要麼, 叫她陪着自己那一幫闊太去逛街喝茶,當了人家的面拿她當小廝使喚、勞役;要麼,約來成羣親朋後,支走陳君憶,當娉婷如透明般自顧談笑風生, 硬是做得到從始至終不搭理她。

娉婷不是耐不了冷落、甚至輕漫, 窮人家的孩子, 打小需要承受的, 就比普通門戶多許多。她也不是沒想過“你一尺、我一丈”地回敬, 以前,與方鵬飛的母親交鋒時, 如果不是自己針鋒相對,又怎麼會有後來方母的窮追猛打?可是,四、五個週末這樣過去了,她卻什麼也沒做,由着陳母使出萬種法計明顯表露對她的厭惡和嫌棄,不發半語。

“我,我知道……難爲到了你,可是……可是……。”又一個週末,陳君憶來接她時,斯斯艾艾地說。

“沒有。”娉婷伸手堵了他的嘴,笑容定定。轉臉看窗外寒風捲枯葉,飄揚半空中。那句名語怎麼說來着?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娉婷。”陳君憶在耳側喃喃輕喚。

娉婷無意識地應了一聲。

“我向你保證,你今天爲了我忍受下的一切,將來,我必十倍償還。”

娉婷呆傻着表情看他:“怎麼還?能折成美金嗎?算了,現在還是人民幣保值,就折成人民幣還我吧。”

話音未落,陳君憶的一記爆栗子已經敲下。娉婷呼痛後怒叫:“是你自己說要還的嘛,不用錢還難不成用肉還?”

說完,兩人皆愣。陳君憶見她因失言而小臉蘊紅,長長的睫毛撲朔紛飛,氣憐難抑,乾脆一把拉了她入懷,說:“娉婷,你記住我的話:我一定要娶你!”

羔羊絨毛衣上,娉婷熟悉萬分的氣息迎面而來,她窩在他軟軟暖暖的胸膛上舒服得動都不想動。

“一定、要娶你!”再次自他胸腔裡傳出的聲音透過皮膚滲入心頭。

娉婷沒有應話,伏埋很久後,她萬般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仰頭,嫣然嬌笑:“走吧,捱過晚飯我陪你去看電影。”

陳君憶目爍八百瓦高光。

只不過,進到別墅,看到Sherry與陳母母慈媳孝般的談笑時,娉婷還是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週末,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她擡頭望天,嗯,空氣陰沉乾冷,隱隱有風雪欲來之勢,蠻應景的哦。再看陳君憶,他正迴應以無奈、鼓勵的目光。娉婷笑:“其樂無窮。”

“什麼?”陳君憶沒聽清楚。

“與天鬥,其樂無窮;”娉婷慢聲細氣說,左右搖擺着活動了一下頸骨,“與人鬥,其樂無窮。”

陳君憶握住了她的手,滿懷寬慰:“你真是這麼想的嗎?那就好,我還怕你……。反正,娉婷,還是那話: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冰山俊傑自打與她交往後,表情和語言不僅豐富了許多,也甜蜜了許多,真的是因爲情不自禁嗎?娉婷抿嘴彎了脣角線,反手拍拍他的手背,傳遞出一個勿需擔心的信號後,走入大屋。

“陳太太,您好!Sherry,巧!”娉婷主動打招呼。

“不巧,Sherry是我特意請到家裡來玩的。”陳媽媽皮笑肉不笑地說。

聽見娉婷改口“謝總”爲“Sherry”,級別調來成平級,Sherry正自忿忿,又見很少展露笑顏的陳君憶滿臉和藹的看着娉婷,心裡真正是尤如打翻了調味盤,酸甜苦辣,百味俱全。她冷冷地瞥了娉婷一眼,沒有說話。

“哦,陳太太有客人,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阿憶,陪我去廚房做黃燜雞請大家吃好不好?”娉婷一語撇開四人的關係、派別,徑渭分明。

商戰上詭計多端的陳君憶一脫下工裝便成了生活白癡,他聽不太懂當中各話的含義,只是認準了要幫着娉婷取得母親認可的一條死理,點頭入“娉婷幫”。

好一個美麗的週末!陳君予捧大茶杯斜靠二樓走廊角,笑眯眯看樓下風雲際會、天地變色。他本是個好動不好靜、喜外不喜宅的活躍分子,最近也被家裡越來越精彩的“戰事”吸引得哪也不想去、一大清早就爬起來選個好位置看大戲。太不可思議了,弱勢貧家女決戰豪門之巔,不僅數週無敗跡,相反,向來城府深沉的老太后(當然也是聽萱蘭給取的)頻請外援不說,今天居然找來大哥的前度未婚妻,看起來雖象是強者恆強,然而勝負嘛?嘿嘿,他暗笑。忽覺規模如此宏大的戰事之下,觀衆稀少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扼腕之嘆。想了想,他偷偷給萱蘭打了個電話:“美女,在幹嘛?”

“睡覺。”

“來我家看大片好不好?”

睡得迷迷糊糊的萱蘭睜眼,陳君予要她去他家?

“你的閨蜜剛來,正準備和我媽咪、還有大哥的前度未婚妻龍虎鬥,精彩不容錯過喲。”陳君予一邊低聲說,一邊聽樓下Sherry與母親的埋怨聲,比對廚房裡的嬉笑聲,他已經急不可待地想與人分享呆會吃午飯時的“盛況”了。“快來,快來,晚了就要清場啦。”

那頭萱蘭已經不顧寒冷地躍下牀,開始穿衣了。陳君予邀請她去他家?!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她已經意識到:兩人之間的關係,又朝着自己的理想大大地邁進了一步。

不耐公交車慢慢搖,萱蘭招了輛的士急撲過來。陳君予在樓下等她,入門後簡單打了招呼,陳媽媽知道二兒子是顆無根的花心大蘿蔔,故而對他帶回來的女友毫無芥蒂也毫不介意;Sherry的心思全在陳君憶身上,連理會他倆的興趣都沒有。陳君予很興奮地拉着萱蘭上二樓他那個最佳角度,低聲碎碎地作着“戰事”介紹和分析,顯然樂在其中。

“你覺得最終誰會勝出?”萱蘭說的是句問話,心裡,卻早知答案。轉頭自側邊看陳君予額鼻際的線條勾勒出半幅俊臉,一時之間,頗有些遺憾都一個媽生出來的靚仔,怎麼老大可以做到情深至此,而老二卻是風流成性。

“廢話!”陳君予剜她一眼,繼而想到什麼,又笑開說:“不如我們下個注吧,我賭……。”

“我賭娉婷勝。”萱蘭搶先說。

陳君予氣結:“那還賭什麼賭?”

萱蘭拿了他的茶杯小抿一口,然後,遞給他,陳君予接了,牛飲一通,放下。見他始終一派自自然然的模樣,萱蘭心頭暗喜,嚥下一口口水潤開又變來乾燥的嗓子,說:“要不……,”她猶豫兩秒,想到自己多次教娉婷爲愛往前飛,便又鼓起了勇氣:“要不,我賭陳老太后贏。”

“這纔對嘛。”陳君予大喜,“賭什麼?”

“你輸了?就輸了吧,反正娉婷若是嫁不了你大哥,這些情情愛愛,我也就無所謂信不信了;我輸了……,”萱蘭低下頭,啞聲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我輸了,就罰我象娉婷那樣,被你媽媽刁難、夾磨……。”

陳君予呆愣幾秒,哼哼兩聲,她輸了,就罰她象娉婷那樣被母親刁難、夾磨?言下之意,要他也娶她。這玩笑可開大了,想來雖然是他主動去招惹的她,可他是誰?風流倜儻的陳家二少,怎麼會爲了一顆樹放棄一片森林?要他學大哥那樣去結婚,切!陳君予嗤笑一聲,正要宣佈賭約作廢,突然,見娉婷端了個盤子自廚房出來,大哥隨後。趁背對着他倆的陳媽媽和Sherry沒看見,娉婷略頓身子,自盤中挑了塊肉喂到陳君憶嘴裡,陳君憶張口咬住,舉手替娉婷將額前垂擋着的頭髮夾入耳後。沉沉屋色中,兩人演繹出的深情一幕所帶給陳君予的溫暖,勝過了二十四小時都悉悉作響的空調。

特別是那幅繾綣畫面自陳君予的眼眸烙入心頭時,他竟有些抑制不住因覺得其美麗而滋生出來的結論:也許,一世一雙人也並不象自己想象中那麼恐怖嘛!如此,他沒有象以往那樣再次向萱蘭聲明自己的婚姻觀、愛情觀,而是拉過萱蘭的手,指了樓下說:“你看人家娉婷多能幹,這纔多大會功夫,就能做盤黃燜雞出來給大家嘗。換你,會做什麼?雞蛋炒飯炒得出來不……?”

萱蘭憤憤然,居然說她連雞蛋炒飯都炒不出來,太看扁她了。低低怒吼出一聲“陳君予”後,正待反譏,陳君予伸指作個了噤聲模樣,已換了付興致勃勃的表情看着樓下。

※ ※ ※ ※ ※

“陳太太,要嚐嚐嗎?”娉婷將盤中菜舉至陳老太后面前。

礙於兒子在場,太后的臉色不算太嫌惡,但也是皺着眉避閃開說:“人老了,哪能多吃油膩東西。”

答覆在娉婷的意料之中。同樣是因爲要給陳君憶面子,纔不得不走個過場。收回菜盤,她笑吟吟正要再說些場面上的話,陳君憶搶話說:“怪我沒考慮周全。娉婷本來想做素菜餃子的,我看着菜場裡的雞好,就要她買雞吃。”

娉婷的心裡,盪開一層暖意。外間人喜不喜歡她、接不接受她又有什麼重要,只要他始終顧惜着她,無論水裡火裡、風口浪尖,都和她站在一起,就好。

“你……你去菜市場?”Sherry不敢相信。

也難怪她不信,在場就無一人相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陳總舵主會有逛菜市場的時候。聞言之下,統統吸氣,吸冷氣。

陳老太后胸口一陣氣悶,向來高雅穩重的大兒子不曉得被這女子下了什麼迷魂藥,貼心貼肺地只認她。好歹自己現在還睜着眼、管得了事,要真由她進門,自己再一閉眼,只怕陳氏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都成了送到她家的嫁妝。心下暗定,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個貧家女躍過龍門當霸王。

“做出來的菜居然不能讓客人滿意,看來,陳家的廚師也是時候該換了。”陳媽媽半譏諷地說。

聞弦知音,Sherry聽出了陳母不待見娉婷的訊號,暗笑,直白地對娉婷遞過來的菜盤翻了個嫌惡的白眼。

娉婷也不過只是做個全套戲罷了。她一門心思只爲陳君憶做菜,別的人,能吃着的是叨陳君憶的光,沒吃着的,她暗喚聲阿彌陀佛:阿憶又能多吃兩塊了。聽了陳媽媽的話,她努力端出副恭順的模樣說:“陳太太誤會了,聽說您家的廚師退休前是四星酒店的主廚,人家閉着眼睛做出來的東西都能叫人饞得吃掉自己的舌頭,哪有我說好壞的份。我只是一時興趣而已。小時候媽媽要我學針織縫補,學煮飯燒菜,她說再能幹的女人也都是人家的媳婦,一定要會持家有道。我在外求學打工這麼多年,連自己吃東西都是食堂、外賣,更別說做點菜給……別人吃了。今天和阿憶聊到這,索性借你家的廚房做個家常菜當是找回從前的感覺,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陳君憶就話下菜,伸手夾了塊雞肉入口,一迭聲的說好吃,又朝母親說:“媽,您還記不記得您最後一次燒菜給我們吃是什麼時候呀?”

一語喚回無數舊時時光。老一輩廣大無-產-階-級羣衆裡,有多少敢說自己是含着金勺匙長大的?至少陳母不是。因着陳君憶這句話,陳媽媽眯起眼,語氣中,少了些尖銳,多了些感喟:“是呵,你外婆那輩女人還要講三從四德的,德容言工,缺一不可。就連我小時候也被你外公逼着背《朱子家訓》: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半絲半縷,恆念物力唯艱。宜未雨而綢繆,勿臨渴而掘井……。”娉婷合着她的聲音背下去。兩人很難得地和諧。

“那時你爸爸還只是農村信用社裡的一個小會計,經常一腳泥一腳水地在鄉下奔波,怕他工作辛苦營養跟不上,家裡有點好吃的都留着給他。記得那時候我最喜歡給他做鹹燒白,還把最肥的那塊留給他……。”陳母自回憶中撲哧笑出聲,接着,又嘆口氣,“難怪你爸經常說即使吃遍山珍海味,我做的燒白也是最好吃的。那段日子呵,既清貧又快樂,當中的點點滴滴,的確很讓人留戀。”

沒吃過苦,體會不到的是陳君憶兄弟倆和Sherry、萱蘭四人。

娉婷理解,接了話說:“所以說現在有精明的商家返璞歸真,大打‘家常菜’、‘私房菜’牌,少鹽少味精啦,用純菜油啦,很受歡迎的。陳太太,您還有沒有心趣兒啊?我認識一傢俬房菜老闆,得閒的話請您偶爾去做幾道‘姆媽招牌菜’好不好?”

陳太太笑出聲:“哈哈,我哪有掛牌的水平?也就炒倆小菜哄哄自家人啦。”

“不是呀,”陳君憶插話進來,“媽做的鍋巴魚就很好吃,鍋巴香脆,蘸着您調的料汁……,哇!這說起來已經有很多年沒吃上了!”

陳太太快讓兒子吹捧得飄上天了:“傻小子,那是當年沒高壓鍋,煮出來的飯有鍋巴,乾巴巴的你們都不愛吃,扔了又可惜,只好合着有魚有肉時溜你們的嘴,哪是道菜喲。”

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娉婷見狀,趕緊說:“我以前在家做飯經常把握不住火候弄出鍋巴來。要不,趁今天人齊,我負責材料,陳太太重出江湖露一手好不好?”

陳太太面色轉肅,低眼沉吟。一時間,廳裡氣氛轉緊,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就搞大魚頭做,免省有小刺落鍋巴里,吃到就麻煩了。”

陳太太一語既出,樓上樓下歡呼聲響起。

“我去給爸說老媽重出江湖,今兒個就算是釣魚臺設國宴咱也不去的。”陳君憶最是開心。

樓上萱蘭拍陳君予:“你不說龍虎鬥的?龍倒是在,虎呢?”

陳君予撓頭看處境尷尬的Sherry:“一場好戲鑼都沒響一聲就告完結。唉,咋會這樣涅?完全不在同一重量級別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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